朱翊鈞這就不明白了,既然是建州左衛指揮使之子,為何又是在王杲一站中被李成梁俘虜。
李如鬆這才解釋道:“奴兒哈赤的父親,名叫愛新覺羅-塔克世,咱們稱他塔石。原是建州右衛都指揮王杲部將,頗有膽略,屢隨杲犯明邊。”
“後來,我的父親說服他歸順明朝。萬曆一年,王杲勾結朵顏、泰寧等部蒙古軍,大舉進犯遼東、沈陽。正是由塔石做引導,父親才能摔遼東鐵騎大敗敵軍。”
如此,便也能說得通,為何奴兒哈赤兄弟倆是因為剿滅王杲所俘,因為是他們的父親暗通款曲,背叛了王杲。
朱翊鈞沒去過遼東,對於遼東的的了解,全部來自於各級官員的奏疏,其中一些細枝末節,他們往往不會寫入其中,但正是每一處細節,才能將整個事件的邏輯完全串聯。
朱翊鈞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再說說這個奴兒哈赤。”
“奴兒哈赤很小的時候,他娘就死了,哈石娶王台之女為繼妻,繼母對他們非常不好,奴兒哈赤被迫分家,很小的時候就帶著弟弟討生活。”
朱翊鈞問:“小小年紀,如何討生活?”
“去山裡挖人參,到馬市上售賣。”
李如鬆感慨:“說來,那時他們兄弟一人不過十來歲的年紀,很是不容易。”
朱翊鈞也覺得這兄弟一人不容易,然而,從小生活困苦,卻也沒能磨滅他眼神裡透露出來的野心,足以見得,朱翊鈞直覺這個女真人的判斷是沒有錯的。
無論蒙古人還是女真人,他們與生俱來就有一股狠勁兒,想要什麼,就去搶,不擇手段。
誓言於他們而言隻是一句話,隨時可以違背。
朱翊鈞問:“然後呢?”
“在此期間,奴兒哈赤習得蒙古語和漢語。時常買些漢人的書籍回去學習。”
“十六歲那年,在王杲軍中,被我父親俘獲。”
“不對吧,”朱翊鈞皺眉,“他不是和他的父親分家,在山裡采人參嗎?怎麼又跑王杲軍營裡去了?”
李如鬆和李如柏對望一眼,發現有一個重要的消息,皇上並不知情。
李如鬆立刻正色道:“奴兒哈赤的母親喜塔臘·額穆齊,正是王杲之女。奴兒哈赤的堂姐,嫁給了王杲的兒子阿台。”
“你說什麼?”
“奴兒哈赤是王杲的外孫,他的堂姐嫁給了他的舅舅。”
堂姐嫁給了舅舅,這關係亂的,乍聽之下朱翊鈞都沒理清楚。
總之,奴兒哈赤和他的父親、祖父與王杲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朱翊鈞吃驚之餘,也豁然開朗。兩兄弟十多歲時,被親爹和繼母趕出家門,萬般無奈之際,隻能投奔外公。奈何,親爹又帶著李成梁,把外公的老巢一窩端了,兄弟倆淪為俘虜。
但因為他們身份特殊,奴兒哈赤又聰明又有膽略,頗得李成梁器重。
不對!
朱翊鈞否定了自己最後這個猜測(),乧?腨???蚘畑?瑞?()?『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是這麼沒有分寸之人。
李如鬆和李如柏兄弟倆離開之後,朱翊鈞坐立難安。張居正因病好幾日沒有入宮,他隻能拉著馮保商議此事。
馮保迅速而堅決地給出了自己的建議——決不能放奴兒哈赤離開京師。
朱翊鈞有些拿不定主意,還想與張居正商議。
馮保卻道:“張閣老的意見與我相同。”
朱翊鈞十分敏銳:“你們聊過?”
馮保點頭:“聊過。”
他們非但聊過奴兒哈赤,也聊了徐多彆的。以前隻是政治盟友,現在變成了唯一知道彼此秘密的摯友。
當天夜裡,朱翊鈞做了個夢。他身處一片迷霧之中,待霧散去,眼前出現一座城池。城門前的空地上,是穿著不同顏色盔甲的鐵騎。
眨眼間,城破,殺聲遍至,刀環響處,齊聲乞命者或數十人或百餘人。百姓不論多寡,皆垂首匐伏,引頸受刃,無一敢逃。女子、幼兒百□□啼,哀鳴動地。
太陽升起來了,鐵騎殺掠更甚,積屍如亂麻,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為五色,塘為之平,前後左右,處處焚灼。【1】
朱翊鈞從夢中驚醒,喘著氣坐起來。額上豆大的汗珠,成股低落,寢衣早已濕透。
聽見動靜,馮保趕緊端了水迎上前:“陛下,這是做噩夢了。”
朱翊鈞尤覺眼前一片血紅,沉聲道:“是……夢嗎?”
“可我怎麼覺得,那好像是真實發生過的。”
馮保把水遞給他,輕撫他的後背:“陛下,喝口茶,壓壓驚。”
朱翊鈞確實覺得口感舌燥,一眼看到茶色,卻又推開:“換清水。”
一旁的太監奉上清水,朱翊鈞一飲而儘。
馮保問他:“陛下夢到了什麼?”
“屠城。”
馮保替他擦汗的手一頓:“什麼城?”
朱翊鈞閉上眼,回憶夢境中看到的景象,又倏的睜開眼:“揚州城。”
他的拳頭捏緊了:“那盔甲我不認得,但那些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