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的時候,朱翊鈞雖然一直用的是李誠銘的名字,但未必每次都透露武清伯長孫的身份,根據需要,他也時常冒充自己是將要參加會試的考生。

這裡是京師,武清伯長孫欺男霸女,被皇上發配去薊鎮充軍的事兒,早已傳位佳話。

現在,那些曾經被朱翊鈞忽悠過的人齊聚一堂,他往那兒一站,再多說兩句,就得穿幫。

雖說他這個大明皇帝的身份,頂多再能隱瞞一個月,但朱翊鈞還是想把懸念留到最後,等到了皇極殿,再給他們一點來自帝王的小小震撼。

至於那些連進士都考不中的,那也沒有必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劉守有問:“咱們現在上哪兒,張閣老府上?”

以前,朱翊鈞每次出宮,必到張居正家裡找張懋修。此時他卻頓住腳步,怔愣片刻,隨後搖了搖頭:“算了,他們三兄弟都要準備春闈,等殿試之後再去吧。”

會試之後,三日放榜。三月十五,在皇極殿舉行。

三月初十,內閣首輔張居正、次輔呂調陽呂調陽、刑部尚書王崇古,以兒子要參與殿試而上疏請求回避。

朱翊鈞忍不住笑出生,真要避嫌,那就彆考。既然參加考試,還避什麼嫌。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還得走個形勢。

於是朱翊鈞禦筆批複張居正:“讀卷官重典,卿為元輔秉公進賢,不必回避,禮部知道。”

差不多的話,朱翊鈞又回複了呂調陽和王崇古,讓他們安心讀卷,不要多想。

在此之前,內閣已擬定三套策問題目呈給朱翊鈞,讓他挑選。

朱翊鈞看過之後,都不滿意,好在時間來得及,可以重新重新出題。

朱翊鈞不想和他們討論邊事,也不想聽他們談論君臣關係、如何治國。

如今朝廷正在清丈土地,加快向全國推行新的政令,他想要的策題是,考生們對於這一變革的看法。

張居正看著他,欲言又止。

“先生,”朱翊鈞笑眯眯的看著他,“你有什麼,直說便是,不必有所顧忌。”

張居正這才說出了實情。

“一條鞭法”雖然有利於國家財政,也為百姓減輕了負擔,但切切實實觸及到了大地主和地方官吏的利益。

朝廷內部,反對的聲音都從來沒有停止過。因為許多官員,就是從各地的大地主家走出來的,他們當然要維護自己家族和階層的利益。

這個問題問得太具體了,考生一眼就能看出皇帝想要什麼答案,他們都是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千錘百煉出來的,個個都能把文章寫得出神入化,迎合討好聖上自不在話下。

朱翊鈞試圖通過這種方式選拔自己想要的人才,恐怕有點困難。

經他這麼一提醒,朱翊鈞回想了一下往年的策題,意識到,張居正說得有道理。

於是,內閣召集翰林院和禮部,按照朱翊鈞的要求,重新擬定策題,力求幫助皇上選出理想中的

改革人才。

策題定下來之後,所有出題、閱卷和讀卷官員值宿宮中,直到殿試結束。

三月十五日,朱翊鈞一早起來,窗外淅淅瀝瀝下著小雨,正適合酣睡。

潞王犯了懶病,哼哼唧唧不想起床,朱翊鈞一巴掌拍他屁股上:“抄書兩百遍。()”

潞王嚇得一個激靈,趕緊起身,梳洗更衣,準備去文華殿讀書。

朱翊鈞也想多睡會兒,但今日殿試,他父皇和皇爺爺就很少禦殿,就算去,也隻是露個麵,答卷開始便離開,一切丟給內閣和禮部。

但朱翊鈞不一樣,他不但親自去了,他還在皇極殿呆了一兩個時辰,幾乎將所有考生的試卷都看了一遍。

張嗣修、呂興周、王謙這些官二代都順利進入殿試環節,所謂海內最有名望的舉人卻不過寥寥。朱翊鈞看到了屠隆,看到了沈懋學,卻不見湯顯祖、胡應麟等人。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朱翊鈞沒有看到張敬修和張懋修。

那日張居正上疏,因兒子預殿試而請求回避,朱翊鈞還以為張家三兄弟都考中了進士,沒想到,隻有張嗣修一人。

這些日子,朝中大小事務繁忙,朱翊鈞也沒細問。

張懋修這麼驕傲一孩子,一直以來,讀書的目的就是奔著考狀元去的,現在連進士都沒考中,那得多難過。

還有張敬修,朱翊鈞看過他的文章,的確一般,但上次他就沒中,這次又沒中,關鍵是弟弟第一次就高中了,心理落差一定很大。

朱翊鈞一邊看考生策對,一邊在心裡想,過幾日,一定找個機會去到張府瞧瞧。

他在皇極殿中逛了幾圈,把所有考生的開篇全都看了一遍,對他們的觀點也有了一個初步的想法,篩選出他認為的可用之才。

隔日,文華殿禦前讀卷,按照世宗定下的規矩,讀卷官隻讀前十二份策題。

但朱翊鈞聽過之後,卻有些意猶未儘,命人再取十二份進讀。

聽完二十四份策題,朱翊鈞又看了一眼,內閣提出的排名,隻做了一個小小的改動,將第四名,提到了第二名,便說道:“就按這個發榜吧。?()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張居正看著手裡的名單,思忖良久,最終歎一口氣,與諸位大臣一起,退出文華殿。

朱翊鈞提到第二名的,正是張居正的次子張嗣修,而狀元是湖廣臨武人曾朝節,探花是浙江金華府人陸可教。

而原本應該在狀元位置上的沈懋學,排到了數十名開外。

沈懋學乃是心學傳人王畿的學生,精書法,好詩文,亦善騎射。他曾與張居正有一段短暫的師生情誼,卻因為“奪情”事件,引疾歸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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