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趕緊湊到兩人跟前:“這是什麼東西,我能看看嗎?”
那船工見他身著華服,身邊簇擁著一眾隨從,定是身份不凡,不敢怠慢:“在南陽的時候,一個弗朗機人送給我們的。”
“他說,這是他們在大海另一邊發現的食物,帶回歐羅巴,現在人人都吃這個。他們叫吧嗒嗒,我們叫土豆。”
說到這裡,船工還有些不好意思:“我溜了幾個,帶回來給媳婦嘗嘗。”
他媳婦拿用兩根手指拿起一個:“長成這樣,能好吃嗎?”
朱翊鈞和馮保對望一眼,他記得,小時候,馮保就說過,那些來大明的佛郎機人吃土豆,鄭和下西洋,也提到過這種農作物。
歐洲人都在吃,說明這東西好種植,產量大,能吃飽。馮保曾經也提過這一點,所以朱翊鈞格外留意。
他對那船工說道:“我也也想嘗嘗,要不你把這些土豆賣給我。”
於是,按照當地糧食兩倍的價格,朱翊鈞把船工手裡的土豆都買了下來。
船工拿著銀子,樂得合不攏嘴,有錢人家的小公子,就喜歡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朱翊鈞還覺得不夠:“這樣,你們船上還有誰有這東西,都拿過來賣給我。”
他拉著馮保在海邊收了兩天土豆,一共也沒有幾斤,朱翊鈞隻得另想辦法。
他把海澄縣知縣,市舶司的提舉和副提舉都宣來覲見。
朱翊鈞經過幾天的觀察,他發現,儘管朝廷對於民間出海的審批條件非常苛刻,但大家對海外貿易的熱情更加高漲,每天都有船隻進出,市舶司的管理也非常混亂,對公文、貨物的審查也並不仔細。
最主要的是,他擔心的事情已經有了苗頭——流入大明的白銀正在日益增長。
朱翊鈞打算從市舶司單獨分出一個新的衙門,專門負責海外貿易和稅務。
但這不是他要說的重點,重點是,他要市舶司擬一道公文,儘快下發。
進出的海商,凡是從海外運回土豆,或者可培育、能食用的農作物,可以適當減免稅銀。
這樣就比他自己在海邊擺攤效率高多了。
晚上,朱翊鈞和張簡修兩個人,對著收來的那堆土豆發愁:“這個要怎麼吃?”
馮保心說:“怎麼吃都行,給你紮個薯條好不好?”
朱翊鈞讓王安先去煮了幾個,分給大家嘗嘗。
張簡修咬了一口,皺著眉說:“這也沒有咱們的白麵饅頭和大米飯好吃呀。”
馮保笑道:“簡修有所不知,咱們跟著陛下這一路過來,見了太多人,吃不上白麵饅頭和大米飯。”
張簡修喊著金湯匙出生,院裡院外,幾十個丫鬟老媽子伺候,長這麼大沒見過什麼是人間疾苦。
朱翊鈞默默吃完一整個土豆,摸摸肚子:“確實,管飽。”
第二天中午,馮保給他們炒了一碟土豆絲,張簡修就著米飯吃了兩大碗,摸
摸肚子:“好撐。”
晚上他又吵著要吃土豆絲,朱翊鈞卻不答應:“本來就沒多少,剩下的我要帶回京城,好好種起來。”
張簡修也不在意:“那明年是不是能長出好多好多土豆。”
“必須能!”
朱翊鈞人還沒走出福建,彈劾的奏疏就送到了他的手中,是福建巡撫龐尚鵬彈劾胡守仁。
這個龐尚鵬是個狠人,一開始在餘姚、平湖兩縣試點“一條鞭法”,後來又到邊關治理鹽政,疏通鹽引,禁製私販,頗有成效,隆慶四年被彈劾貶為庶民,後來經人舉薦,官複原職,巡撫福建。
朱翊鈞也了解過,他上任大半年,改革賦役﹐奏蠲逋餉﹐推行“一條鞭法”,精簡驛道,嚴懲貪官,整頓錢法,為朝廷和當地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朱翊鈞也認真看了他的彈章,像龐尚鵬這樣的官員,朱翊鈞見過太多了,用超高的道德標準要求彆人,一點小問題,就能上升到極高的高度,彈章寫得字字泣血,才能顯出被彈劾之人十惡不赦。
其實都是些捕風捉影的小問題,在這個關鍵時期,朝廷還指著胡守仁征剿海賊,朱翊鈞不可能撤他的職。
朱翊鈞也能從字裡行間感受到,龐尚鵬彈劾的是胡守仁,實則實在隱射對張居正的不滿。
既然如此,朱翊鈞隻能讓龐尚鵬委屈一下,把他調去巡撫廣西。
朱翊鈞從沿海地區繼續北上,由寧德縣出福建進入浙江,先後途經溫州府、台州府、寧波府、遠遠地眺望定海衛(舟山)。
“唉!”朱翊鈞望著大海,一聲歎息。
張簡修在海灘上玩得不亦樂乎,赤著腳跑到他麵前:“哥哥你怎麼又歎氣呀,一路過來都在歎氣。”
朱翊鈞指著麵前一大片海域:“你瞧瞧。”
張簡修手搭涼棚,眺望大海:“哇!”
朱翊鈞問:“看到什麼了?”
張簡修說:“大海啊,全是水。”
“……”
朱翊鈞一腳把他踹海裡去了,海水不深,張簡修一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