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一口氣給了這麼多封賞,不僅朝臣看了眼紅,張居正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朱翊鈞似乎並不打算放過他,金銀、禦書、禦膳、美酒……隔三差五,想到什麼送什麼,應有儘有。
反正他從小就喜歡給張先生送禮物,現在當了皇帝,更是肆無忌憚,什麼好東西都想送給他的張先生。
他每送一樣東西,張居正就要寫封奏疏謝恩。
朝臣們議論紛紛,張居正便以此為由,請求朱翊鈞彆再給他賞賜了。
這個問題,朱翊鈞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下次給賞賜的時候,就帶上了次輔呂調陽,隻不過每次給呂調陽的都會比給張居正的少一些。
張居正收了朱翊鈞太多賞賜,想著也該送些回禮才是。宮裡什麼奇珍異寶都有,字畫珠寶他也未必喜歡。
想著這幾日進講之後,朱翊鈞總拉著他說起宣德皇帝,這日下了早朝,路過一家書店,突發奇想,進去買了一套《大明宣宗皇帝禦製集》,把其中兩卷《帝訓》送給了朱翊鈞,又幾日,再送序、記、論、說、賦、頌、箴、銘、雜著十卷,再過幾日,又送詩集六卷、樂府一卷、小令一卷。
朱翊鈞樂嗬嗬的收了,看祖宗寫的文章也覺得有趣,差點讓人把小金庫裡那副宣宗畫的《三陽開泰圖》拿出來賜給張居正。
宣宗皇帝的真跡,張居正真不敢收,好說歹說,才讓朱翊鈞打消了這個念頭。
其實,張居正在準備一份更大的禮物送給他。
每日的進講完畢,講官都會陪著朱翊鈞批一會兒奏折,皇上有什麼要問的,他們就當場解答。
幾個太監送上奏折,放在禦案上,朱翊鈞看了一眼,最上麵那本正是張居正的。
他前日賜了張居正一壺長春酒,以為又是一封謝恩的奏疏,拿起來卻覺得不對勁,沉甸甸的,謝恩的奏疏不用洋洋灑灑寫幾十頁吧。
展開一看,卻叫他驚訝不已。
這封奏疏名為《陳六事疏》,顧名思義,張居正從六個方麵提出未來政令改革的方向:一曰省議論;一曰振紀綱;一曰重詔令;一曰核名實;一曰固邦本;一曰飭武備。
朱翊鈞看完這六事,有些似曾相識,想起張居正曾經的一封奏疏——《論時政疏》,這兩封奏疏有相似之處,卻又不儘相同。
朱翊鈞繼續往下看,張居正向他提出:朝廷上下諸多國政,這些事情繁冗而瑣碎,須有輕重緩急之分。
正德至嘉靖,尤其嘉靖朝後期,許多事情耽擱,軍費開支巨大,大興土木,藩王、士紳、地主兼並土地,國家財政銳減,國庫入不敷出,天災不斷,戰爭四起,內憂外患。
治理天下,需要有大的方向和國策,也有迫切需要處理之急務。張居正呈上《陳六事疏》,正是要解決當務之急。
省議論,簡而言之就是少說話,多做事。張居正在奏疏中引用了西漢申屠嘉的話:“為治不在多言,顧力行如何耳。”
朝堂之上眾言盈庭,各執己見,爭論不休。提意見一個比一個話多,能乾實事的卻是鳳毛麟角。()
他拿嘉靖二十九年,俺答進犯之事舉例,正是因為意見太多,遲遲不能決斷,使得嚴嵩誤國,屈服於韃靼卻還能穩居首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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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張居正也給朱翊鈞提供了解決方案:“伏望皇上自今以後,勵精治理,主宰化機,掃無用之虛詞,求躬行之實效。”
他給朱翊鈞舉了兩個例子:唐憲宗力排眾議,任用裴度為宰相,平定淮西節度使吳元濟的叛亂。另一個是魏文侯不顧大臣上疏誹謗,堅持用樂羊征戰,終大勝而歸。
張居正通過這兩個故事都告訴朱翊鈞:“欲為一事,須審之於初,務求停當,及計慮已審,即斷而行之。欲用一人,須慎之於始,務求相應,既得其人,則信而任之。”
最後,他希望朱翊鈞能告誡大臣,廢話少說,多乾實事。
朱翊鈞抬頭,看到今日為他進講的申時行仍候在一旁,他招招手:“申先生,你過來。”
申時行趕緊上前:“陛下。”
朱翊鈞說道:“你來擬一道聖旨。”
申時行一愣,他今天隻是來給皇上講課的,擬聖旨並非他的工作。
朱翊鈞卻說:“讓你擬,你就擬。”
“是。”
聖旨是給朝廷各衙門的,尤其是都察院和六科給事中這倆言官部門。
“今後各宜仰體朝廷省事尚實之意,一切奏章,務從簡切,是非可否,明白直陳,毋得彼此推諉,徒托空言。其大小臣工,亦各宜秉公持正,以誠心直道相與,以勉修職業為務,反薄歸厚,尚質省文,庶治理可興,而風俗可變也。”
內容張居正其實都已經提出來了,朱翊鈞就是讓申時行組織組織語言,以聖旨的形式寫下來。
振紀綱,說的是紀律,也是法律。太祖高皇帝在立國之初就頒布了《大明律》,洪武至天順時期,法律異常殘酷,在這種高壓環境中,官員過得戰戰兢兢,連合理的意見也不敢提。
對此,張居正提出:“故情可順而不可徇,法宜嚴而不宜猛。”
他還建議朱翊鈞:“敕下都察院查照嘉靖初年所憲綱事理,再加申飭。秉持公論,振揚風紀,以佐皇上明作勵精之治,庶體統正,朝廷尊而下有法守矣。”
“申先生,”朱翊鈞叫申時行,“擬旨。”
重詔令,在這一條中,張居正幾乎把六部九卿都察院一一點名,要求他們明確規章製度,把手裡的工作分出個輕重緩急,以確定處理時限,不可拖延耽誤。
“擬旨。”
核名實是考核官員的名望和實乾,簡而言之就是考成。
一直以來,官員的升遷調動都沒有明確標準,頻繁調動導致一件事情還沒處理妥當,人已經調走了,事情都丟給下一任,而下一任也不了解情況,事情就這麼耽擱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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