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6 章 命運怎可更改(1 / 1)

奚年曾經告誡過陸延,不許做出任何改變書中人物命運的事,這其中自然也包括應無咎。

陸延捏著手中溫度灼熱的糖餅,目光定定看向應無咎,帶著讓人看不懂的複雜:“你很喜歡救人?”

扶光皺眉:“為什麼這麼問?”

陸延:“如果我說將來有一日,你會因為救人給自己帶來災禍,甚至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你相信嗎?”

扶光聞言笑了一聲,他或許覺得陸延在危言聳聽,又或者根本不覺得自己會淪落到那一日,反問道:

“我既然願意救那個人,說明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既然如此又有什麼代價是不能承受的?”

不,應無咎,不止是一死。

陸延心想死是世間最痛快的事了,最痛苦的事是生不如死,那些人毀了你的驕傲,毀了你的修為,將你投入劍爐受七百年折磨,樁樁件件都比死亡要來得誅心。

但就像稚童不懂人生悲苦,天之驕子未知人心險惡,此刻的應無咎眼中隻有頭頂上方明晃晃的太陽,又怎麼會去思考太陽是如何墜落的呢?

翌日清晨,眾人繼續趕路,這條山路很快就走到了儘頭,入目是一片繁華的市鎮,陸延不能再明目張膽跟著應無咎等人,便分開選擇了另一條路,始終與他們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仙門弟子下山遊曆,一是為了斬妖除魔,二是為了替宗門揚名,應無咎等人本就是無妄宗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這一路走來殺了不少妖魔,漸漸傳出不小的名聲,而其中又以他和檀越為最。

如此又行了一段時日,恰好碰上陰雨連綿,實在不便趕路,陸延擇了一處客棧落腳,又幻化出幾塊靈石讓小二幫忙跑腿買了乾淨衣衫,換上後坐在樓下靠窗的位置點了一桌酒菜。

大多數修真者是不必食用五穀雜糧的,但架不住有口腹之欲,所以茶樓酒肆依舊興盛熱鬨。

陸延聽著窗外的細雨聲,不緊不慢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然而就在這時,外間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約摸有二十多名身穿盔甲的騎兵在客棧門口翻身下馬,一邊撣著身上的雨水,一邊罵罵咧咧進店避雨。

為首的是一名身穿金色輕甲的少年將軍,隻見他眉目冷峻,氣勢不凡,和屬下在大堂內找了空桌落座,又點了一堆酒菜,倒也沒有什麼擾民之舉,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陸延覺得那人模樣眼熟,像極了故人,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恰好小二上菜,陸延狀似不經意問道:“小二哥,那位軍爺是此處的將軍嗎?”

小二笑吟吟道:“您是外鄉人不知道,那位穿金甲的將軍名喚湛流,能征善戰,一杆金槍立下赫赫戰功,乃是我們水吟國一等一的勇士呢,連國主都親自下旨把他召為駙馬,當真是了不起!”

他說著豎起大拇指,證明自己所言非虛,隨即又壓低聲音道:“不過啊,這位將軍不大想當駙馬,和公主處不好呢。”

水吟之國……

陸延總

算明白自己在哪裡了,他仰頭飲儘杯中酒,複又看向坐在鄰桌的那名將軍,眉眼和屍傀有九分相似,隻是更加鮮活生動。

外間雨水漸大,陸陸續續又有人進來,那幾名士兵見狀乾脆起身抖開一張通緝畫像,挨個桌子比對,粗重的聲音壓過了客棧裡的竊竊私語:

“水吟城內有妖孽橫行,擅披人皮,容貌絕色,無分男女,如今城內已發現數十具被吸乾精氣的屍體,聽聞此妖最懼雨水,眾人凡遇形跡可疑者速來上報,官府必有重賞!()”

那名士兵一邊說,一邊拿著畫像在大堂內四處比對,但凡看見容貌出眾的男女便目光如炬地打量許久,隻見畫像上是名絕色女子,也不知是不是妖孽易容時的裝扮。

士兵最後停在了陸延麵前,無他,形貌太過出色,沉聲命令道:“你,站起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陸延穩穩坐在位置上,一動也不動:“軍爺懷疑我是妖孽?”

如今世道講究個民不與官鬥,士兵倒是少見膽子這麼大的人,冷笑一聲道:“老子懷疑你又怎麼樣,長得比娘兒們還俊俏,說不定就是那妖孽變的,來人,帶他去雨中淋一淋!”

妖孽喜歡披人皮,遇見雨水,形跡就藏不住了。

旁邊立刻出來兩名士兵準備押住陸延,然而他們還沒來得及碰到陸延的肩膀就陡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掀開,像麻袋一樣順著大門飛了出去,砰砰兩聲重重砸在雨地裡。

客棧眾人見狀俱是一驚,那名拿著畫像的士兵更是臉色大變,立刻後退指著陸延震驚道:“你你你!你居然真的是妖孽!!”

陸延多少覺得有些好笑:“這年頭會點術法的人便要被叫做妖孽麼?你既知妖孽可化作絕色美人,又怎知她不會為了躲避追捕而故意扮醜?”

他說著看向客棧角落裡坐著的一名白發老嫗,指尖藍光閃現,嗖地彈了過去,後者原本步履蹣跚,見狀臉色一變,竟是一個淩空躍起開了陸延的攻擊,而後方的牆上則出現了一個足有核桃大小的黑洞。

“嘩——!”

四周嘩然聲一片,沒想到那名老嫗看似身形笨重,居然有如此好的功夫,說時遲那時快,隻見一杆金槍忽然裹挾著破風聲刺來,原本在桌邊落座的湛流毫無預兆和那名白發老嫗打鬥了起來,刺、挑、戳、勾招招致命,狹小的客棧瞬間變成了戰場!

那杆金槍在湛流手中已經使得出神入化登峰造極,白發老嫗漸漸不敵,顯露了妖形,半邊臉都是駭人的骷髏,隻見她朝湛流猛地吐出一口毒霧,趁眾人躲散時往外逃去,滂沱大雨中身上的人皮被漸漸衝刷下,是一團漆黑暗沉的東西。

陸延目光一凜,指尖藍光彈出,恰好交織成絲絲縷縷的捕妖網,不偏不倚將那名逃竄的老嫗罩入其中,隻聽一聲淒厲刺耳的慘叫,捕妖網漸漸縮小,裡麵出現了一隻蜷縮成團的狐狸屍首,早已腐化成了一堆白骨。

“千年白骨成精,修為來之不易,可惜害人性命,自尋死路。”

陸延聲音低沉,搖頭將捕妖網收了回來,圍觀眾人這才反

() 應過來,麵前這名男子哪裡是什麼妖孽,分明是得道的仙長。

湛流反手收回金槍,略顯詫異地看向陸延,然後示意部下去收拾妖孽屍首,邁步走到了他麵前開口道謝:“多謝仙長出手相助,不知在何處寶山修行?方才部下無禮,還望勿怪。”

陸延自打認識屍傀開始,對方就一直是那副冷冰冰的死人模樣,難得聽見這麼一長串帶有人情味的話,他笑著拂開桌麵淩亂的茶杯,做了個請的手勢:“將軍請坐,在下不過是個算命書生,恰好學了幾年術法,擔不起‘仙長’二字,我姓陸,單名一個延。”

他態度和善,甚至隱隱帶著一絲熟悉,仿佛二人從前早就認識了,湛流壓下心頭怪異的感覺在桌邊落座,那杆沉甸甸的金槍就放在一旁,上麵還刻著密密的符文:“陸兄本事不俗,若隻當一個算命書生豈不太過可惜?如今天下大亂,妖魔四起,倘若能獻藝於陛下,將來封王封侯也未可知。”

“我遊曆四方,無意做官。”

“可惜。”

湛流是真心實意可惜,他一向敬佩有本事的人,而且不知怎麼的,看陸延總有種說不出的親切之意。

“聽聞將軍即將成為陛下的東床快婿,也不知何日成婚,在下也好討個喜頭。”

湛流聞言臉色微微一凝,卻並沒有什麼喜色:“彼之蜜糖,我之砒.霜,公主雖是傾國傾城,卻並非在下的心之所屬。”

陸延聞言微微偏頭,笑著問道:“因為你已經有了心上人嗎?”

湛流麵露訝異:“你真的能掐會算不成?”

陸延:“將軍真的很喜歡那名女子?”

湛流破天荒流露出一絲尷尬:“她與我自幼相識,是同一個村鎮裡一起長大的,勤快,淳樸,隻是父母都死在了戰亂中,我答應過他們要好好照顧她的。”

陸延:“那女子確實很好,可惜感情之事需得看自己喜不喜歡,也許將來你會喜歡上公主也說不準。”

他看得分明,湛流提起那女子的時候並沒有任何小鹿亂撞的表現,或許隻是責任心作祟,而上一世他恢複記憶後,注視水魅時眼底流瀉出的感情沉默而又令人心驚。

“喜歡公主?”

湛流聞言忍不住笑出了聲,更多的還是荒謬和不可思議,搖了搖頭:“在下並不喜歡飛揚跋扈的女子。”

“將軍不信?”

“不信。”

“世事無常,誰又能說得準呢。”

外間恰好雨停,預示著他們這場短暫的談話即將結束,陸延抿了一口茶水,忽然覺得有些難以言喻的苦澀,不知是不是因為屍傀和應無咎一樣不信命運,而自己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往既定的結局走去,到底沒忍住提醒了一句:

“大旱將至,周邊各國水貴如金,水吟城需早做準備才是。”

湛流疑惑看了陸延一眼,似乎並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說這句話,但目光很是和善:“多謝提醒,在下還有要事在身,急需回宮複命,恐怕不能多待了,陸兄若是有空便

去玄武街將軍府尋我,一定倒履相迎。”

他來去匆匆,眼見雨勢停止,立刻和部下帶著妖狐屍首策馬離開了,馬蹄聲漸漸遠去,隻剩一團模糊的黑影,還有陸延未儘的歎息:

“湛流,隻怕下次相見,你我已是生死之隔……”

他忽然意識到命運確實無法改變,就像日升月落,永遠有著固定的軌跡,無論是應無咎還是湛流,都不相信未來所發生的一切,提醒也是徒然。

“你現在總該信了吧,命運是無法更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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