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刻鐘,江陵月為自己脫口而出的情話而羞紅了臉。然而下一秒,她眼前回閃過霍去病仰躺榻上、昏迷不醒的模樣,頓時什麼羞赧、猶豫都煙消雲散了。
在死生的麵前,什麼都不值一提。
真奇怪啊,她上輩子當過一段時間的實習醫生。來到漢朝之後,又上了對匈戰場的前線,見過不少死人,有敵軍也有同袍。
原以為看儘了生死,然而,當心愛之人走了一遭鬼門關,打磨得古井無波的心態卻再也淡定不能。
唉。
她把半邊臉靠在霍去病的胸膛上,發出了一聲淡淡的歎息。手指下意識地摸上了霍去病的手腕處,想試一試他的體溫。
路博德隻說霍去病醒了,卻沒說他的病有沒有好,又有沒有好全。
保險起見,應該再複診一次的。但她見麵時太激動,竟然給忘了。
所幸現在還為時未晚。
沒想到,江陵月的手指剛剛摸碰到霍去病的肌膚,就被他一瞬攥緊了去。
“醫生給你看病呢,你乾嘛,拒診?”
她埋怨地抬頭,瞪了人一眼:“難不成你覺得自己已經好全了,以後再不用得病?”
“不能得病自是不能保證……”
霍去病頓了一頓,漆眸微微眯起,意味深長道:“但確實感覺自己好全了。陵月,你的醫術當真高明。”
豈止是好全了。
霍去病沒告訴江陵月的是,當他醒過來時,隻覺得全身酸痛不止,力氣更是一點也無。他半點不覺奇怪——高燒昏迷後,這些症狀本來就是應該的。
然而在某一刻,他忽覺哪裡出現了微不可查的一點異動。繼而,渾身清爽如沉屙儘去,身體狀態從未有這般好過。
甚至於,在路博德和江陵月進入軍帳之前,他還喚來親兵,把身體洗沐了一遍。若不然,他可不放心任江陵月抱自己。
無論是哪個,他都能接受。
江陵月卻怔住了。
她下意識地垂下了眼睫,腦中浮現了係統給她的承諾——隻要她能把霍去病救醒,係統就自費恢複他的身體到最佳狀態。
【是你乾的嗎,係統。】
【嗯。】
【多謝你。】
【不用謝,是係統答應宿主的。】
係統一頓,難得多說一句題外話:【像霍去病這麼年輕的將軍,如果就這麼早逝了,實屬可惜。】
【所以這就是你把我送來西漢的原因嗎?】
係統沒有再回應。江陵月卻突然驚覺,她好像get了一部分真相。
她唇畔不自覺含笑,再抬起頭時,卻對上了霍去病洞徹了一切的眼睛。他一言不發,似在等待著她的回答,又或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回應。
無論是哪一種,他都能接受。
江陵月哪一種都沒選,沒頭沒腦地突然發出一句感歎:“你知道嗎?軍侯,其實有很多人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不止是親朋,甚至不止於這個朝代。還有許多千古之下的人。
比如她,比如難得破例的係統。
“真好啊……”
一時間,千言萬語湧上江陵月的心頭,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隻能把臉埋在霍去病的胸口,又來回磨蹭了兩下,用無意義的動作消磨多餘情緒。
霍去病的聲音自上首傳來,摻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那你呢,你可還好?”
“嗯?”
江陵月愣了一下,結合之前那句“你醫術可真好”,瞬間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你在擔心我付出了什麼代價嗎?”
霍去病喉頭滾動了一下。
“嗯。”
“沒有!這次真沒有!我好的很呢……就是製備的新藥,前前後後花了一個月才試出來的,一下子全用光了!”
江陵月生怕霍去病多想:“不過,一點也不虧。藥不就是用來治病救人的麼?它也算用得其所了。”
事實上,忙碌上一個月,就能讓霍去病起死回生,這絕對是一筆相當劃算的買賣。
要是江陵月能提前知道結果,她一定一百個願意。
“就是可惜,我手上也沒備份了,這裡的條件也不一定能製出來。如果還要繼續往滇國行軍的話,隻能依靠手上現有的藥品過日子了。軍侯,你一定要小心!”
“陵月還想往滇國行軍?”
霍去病似笑非笑。
江陵月忍不住翻個白眼:“什麼叫我想去呀,這不是你遺書上自己寫的麼?”
一說起這個,她就來氣。
霍去病讓路博德在他死後先殺楊仆,再攻打滇國,可謂把自己的死訊利用到極致。
主帥意外身亡,軍中氣勢定會大跌。這個時候揪出始作俑者來,定會讓士兵嘩然一片,殘兵成功轉化為哀兵。
一支哀中有憤的大漢精銳,又有藥品補給,要攻打下滇國還不是手到擒來?
怎麼會有霍去病這樣的人啊,臨到死了,都在琢磨著怎麼給大漢開荒拓土。劉徹不給他頒布一個“最佳員工”都說不過去。
思及劉徹,她又道:“對了,你已經醒過來的消息,也該送給陛下,省得他們在長安擔心。我臨走的時候還多看了一眼,陛下眼睛都紅了。”
霍去病握著她的手:“好。”
“還有楊仆,也儘快殺了吧……不對,應該讓阿兄好好審一審,看看他到底抱著什麼心思,怎麼敢謀害你的,是不是活膩了?”
其實直接殺了也行,但江陵月就是好奇,世界上怎麼會有人既沒有眼神,也沒有良心,敢暗害霍去病的?
是覺得劉徹視若愛子的臣子死了,旁人不會受牽連?還是有百分百的信心,自己能掌管好征南越的大軍?
哎,看不透。
正常人總看不透蠢人的邏輯。
霍去病仍是道:“好。”
“哦對了!”想起了楊仆,江陵月又聯
想到了被他騙來當工具人的女巫那魯(),和她那令人頭疼之極的請求。
——交換巫術。
江陵月當然不相信世界上有什麼巫術。不如說是儀式感帶來的安慰劑效應⒄()⒄『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再配上一些粗放的治療手段,兩者共同構成了原始部落大巫的看家本領。
效果嘛,當然是時靈時不靈的。
而大漢想要經略南越,使之徹底內附,成為大漢的一部分,就要恩威並施。
其中,關於“施恩”的部分,江陵月有了一個初步的構想。
她把和那魯的交集和盤托出,猶豫了一瞬:“我想把金雞納樹移栽一些到南越,幫助土著人對抗瘧疾。這樣,他們應該會覺得歸附大漢是有好處的吧?”
霍去病:“好。”
江陵月有些不滿:“軍侯,你怎麼什麼都說好啊?”
“這是你發明的藥,自然是你說了算。”
“那攻滇的計劃呢?這可不是我說的了吧?你怎麼不說說自己的看法。”
親眼目睹了霍去病難得啞口無言的模樣,江陵月得意地揚起了嘴角。
月色如銀,清夜無塵。在軍帳之外,蟲鳴聲切切,其餘皆是靜謐的一片。
唯有他們的帳篷之中,不時有喁喁夜話,盈盈笑語。
忽地,江陵月若有所思地抬起頭,望向了窗外,片刻後,又整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