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民族沒有文字,許多地名都靠口口相傳。
翻譯把匈奴說出的名字音譯成了長安的官話。雖然口音有些彆扭,但江陵月還是準確識彆出了那幾個字,一點兒L不差。
狼居胥山。
“女醫或許有所不知,據他們匈奴說,這什麼狼居胥山還是匈奴的聖山哩。每年春秋他們都要去那裡祭告天地的。就跟咱們的泰山一樣。”
不,我知道。
江陵月在心中默默道。
狼居胥山不僅是匈奴民族的聖山。一千多年後,草原霸主成吉思汗也視之如仙境,甚至把他本人的屍骨埋葬於此地。
“軍侯他知道了麼,怎麼說?”她問。
“全力追擊,與匈奴決一死戰。”
“……”
江陵月唯一沒有意料到的,曆史總能在偏離的軌道上自行修正。先是讓霍去病意外捉獲左賢王,讓匈奴群龍無首,四散奔逃。眼看著正麵擊潰匈奴的宏願將要成為泡影時,
沒想到匈奴的大部隊竟然退居到了狼居胥山。
難道,這就是宿命?
一直相信科學的江陵月此刻也不得不唯心主義一下——難道霍去病的命裡,必然要和此地有什麼交集?
比起江陵月的感慨,翻譯官另有擔心。
“也不知道匈奴人會不會弄鬼,搞出什麼邪門的東西。”
畢竟那裡是匈奴心中的信仰地,又因仙神之說蒙上一層神秘麵紗。若有人掌握了旁門左道,在山腳與漢軍作戰時借機施展,匈奴普通士兵以為遇見了神跡,一定會士氣大增。
再說了,萬一狼居胥山上真住著什麼庇佑匈奴的魂靈呢?
翻譯官有點發怵。
“不會的。”江陵月突然開口。
“啊?”
“我說,軍侯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她抬頭望向天空。漠北的曠野寥廓而空茫,襯得湛藍色的穹頂格外遙遠。時而有劃破長空的白鳥翱翔而過。
“他會戰勝匈奴。”
江陵月軍中的存在感並不低,但她甚少在行軍布陣上發表什麼意見。這好像還是翻譯官第一次聽她說起這些事情來。
但她一開口,就如此篤定。
就好像已經洞見了那個一定會存在的未來。
“您說得對。”
那翻譯官眼底烏雲散儘,也豪爽地大笑道:“是卑下失言了,軍侯他一定會贏!”
這好像是自出征伊始,鐫刻在所有人腦子裡的信念。
霍去病也一次又一次證明了他從不辜負所有人的期望。他們沒有信錯人。
這最後一次,他也不會輸。
-
大軍一路北進,不斷靠近既定的終局。
行軍的隊伍也被巧妙地分成了兩部分。俘虜的匈奴人赤足奔跑在前,漢軍騎馬悠閒地在後。
他們已經知道了匈奴主力的去向,就不必連夜奔襲
、跑得心臟狂跳。隻肖朝著狼居胥山的方向前行就是。人和馬的心情相當輕鬆,權當是決戰前的養精蓄銳了。
至於找偏了狼居胥山的方向?那怎麼可能?
有霍去病在呢。
江陵月在左賢王被抓的穹廬附近找到了成片的牛羊浮屍,想來那裡就是他拋屍投毒的源頭。
自那處往上走,弓盧水再度恢複了澄澈。
一連幾天的趕路下來,加入俘虜隊伍的匈奴人不斷。每接收一波,江陵月就要找地方炮製草木灰,讓他們去附近的河裡衝一次澡,把身上好好清洗清洗。
匈奴人們一開始很不習慣,嘴裡嘟嘟囔囔的,但礙於漢軍的環首刀不得不低頭。
但幾次之後,漸漸有匈奴人喜歡上了洗澡後渾身清爽的感覺。每次給新來的分發草木灰時都會蹭上一捧,如珍似寶地捧著,“嘩啦”一聲跳進水中。
如此幾次,有的匈奴人甚至白了一個度。
作為親眼見證這一變化的人,江陵月忍不住抽了抽唇角——那他們從前到底得有多臟啊?
不過,她盯著匈奴人的頭發,又有了新的想法。
說起來有點惡心,但因為從前疏於打理,許多匈奴人頂著一頭雜草似的亂發,那亂發之間上什麼都有……牛羊的毛發、砂土的顆粒、甚至還有虱子,更彆說頭發本身的油垢。
那氣味老遠就能聞到,實在算不上好。
要不,把它們都剪了?
若不然,虱子要是一個不慎在漢軍中也擴散開來,江陵月這段時間的努力就毀於一旦。
她絕對會發瘋的!
再三確認匈奴的文化中,剃頭發沒有羞辱的意思後,她就決心展開自己的計劃。
剃頭的工具很簡單,環首刀就很不錯。
江陵月最開始拿著環首刀比劃示範的時候,不知道因為什麼,許多匈奴人都跪了下來。有的淚流滿麵,連聲哀求。有的則大叫著掙紮,又被圍著的漢軍一把按住,摔在一邊。
“……這是怎麼了?”
難道她情報錯誤,匈奴人認為剃頭是不好的事?
翻譯官還是之前的那一位——他此刻哭笑不得道:“是這些人誤會了!他們以為女醫你要教他們怎麼自戕!”
“……”
江陵月扶著額歎氣:“不是叫你解釋清楚了麼?”
“卑下已經解釋了,但他們不聽啊!”
江陵月:“……”
不過也有好消息。匈奴人作為遊牧民族,天生凶悍野蠻,秉性難改。但她卻發現,這批人以為她要置他們於死地時,真正敢於反抗之人寥寥無幾。
這莫非是……被霍去病打怕了?失去了反抗的本能?
還是看漢軍無論裝備實力都在他們之上,權衡利弊後,果斷選擇了跪地求饒?
無論是哪種,都對漢軍是利好。
她這麼想著,環首刀提在手中並未鬆開。口中卻道:“你告訴他們,每個剪頭成功的人,都能
和漢軍吃一頓同樣的食物。”
也就是方便麵、和壓縮餅乾。
打一棒子給個胡蘿卜的道理她還是明白的。剛才不小心威懾過了,
現在就要適當地給點好處。
那翻譯官聽後一臉肉痛,
但還是如實轉達了江陵月的意思。
然後,她清晰地聽到此起彼伏的吸溜聲。
江陵月:“……”有這麼好吃嗎?
還真有!
匈奴們聽完了完整的解釋後,一個個爭先恐後搶著剪頭,甚至把頭往頭主動往他刀刃下送,就為了吃上那一口。
沒辦法,真的很香啊!
他們聞著那味兒L,早就羨慕得不行了。但再怎麼羨慕也沒用,他們現在是俘虜,是奴隸。有一條命能苟活就不錯了。還想和人吃上一樣的食物?簡直是癡心妄想。
有了江陵月這句話,匈奴人怎能不狂喜。
江陵月隨機挑了一個長頭發的匈奴女人。可以看得出來,她在一群匈奴人中是比較愛乾淨的那種。隻是長發還是既枯槁又打結,亂蓬蓬成一團。
江陵月毫不手軟,比劃了她耳根處,手起刀落。
“呲啦——”
灰黃的長發一下落在地上。
但是這個長度,江陵月並不能滿足。她又“哢哢”幾下,把本就不長的頭發剪到一根食指那麼長才罷手。
“你們互相幫忙著剪,就按這個長度來,不論男女。”
這個長度好清洗很多,河裡洗澡時順便沾點水也不會太臟,更不會滋生虱子的溫床。
匈奴人聽後,爭先恐後地搶那環首刀來。
這時不知怎的傳了出去。不止是江陵月叫來的這一批,所有匈奴無一例外都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剪發運動。地麵上到處都是散碎的頭發,到最後,連那把環首刀也變鈍了。
相應地,他們所有人都能吃到餅乾或泡麵。
剪發技術有限,許多匈奴人的頭發上到處是豁口,看起來實在不美觀。但他們半點也不在意,眼睛睜得大大的,捧著手中金黃色、散發誘人香氣的麵餅。
出乎江陵月意料的是,幾乎所有匈奴人都選擇了方便麵,沒人選擇飽肚子的餅乾。大約這和方便麵衝泡開一瞬間的香氣脫不開關係。
“咕嚕。”
不知是誰咽下一口口水,旋即這聲音便此起彼伏。
“哎呦喂。”有個士兵口中嘖嘖有聲:“怎麼看著這群匈奴蠻子,我也跟著餓了呢?”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