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有一瞬間的寂靜。
六隻巨大的蠕蟲一隻接著一隻,在跑道上排成了一個巨大的圈。
隨著陳星瑜彩球的拋出,所有站在蟲頭的少年門都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在天師靈血的強烈吸引下,蠕蟲張開巨大的口器,一口吞下前方蟲子的尾巴,並不斷地吞食下去。
蟲身上的同學們一聲發喊,紛紛朝著操場的內側跳下,而那裡,早有其他同學搬來的軟墊和充氣道具,並在他們跳下來以後,迅速將他們拉到安全地帶。
蠕蟲們發出了哼哧哼哧的聲音,完全不顧自己的尾部正在被其他蟲子吞噬,一心一意地吞噬著前麵的蟲子,一環套一環,看得旁邊的同學直惡心。
陳星瑜已經被兩個同學扶了下來,失血過多的他,此刻連站都不太站得穩。
他輕輕喘了一口氣,看向操場的邊緣。
那邊,趙鑫華已經帶著一幫跑得快的孩子,開始了和骷髏的追逐賽。
操場內,幾個老師帶著學生向他的方向走來。
“張老師,”陳星瑜微笑著看向班主任,“辛苦您跟他們解釋一下遊戲規則。”
沒有了小醜這個操控者,所謂的趣味運動會立刻進入停滯狀態,隻要小心不去招惹蠕蟲,又避開骷髏的搜索,師生們幾乎在校園中暢通無阻。
“可我們……要做些什麼?”初二(1)班的王老師托了托眼鏡。
“探索一下校園外結界的邊界吧,在謹慎的前提下,試探一下是否有比較薄弱的地方,”陳星瑜笑眯眯地抬起眼來,“王老師,您是教物理的,控製變量法好用的。”
王老師一愣,接著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學以致用!”
接著他一皺眉頭:“你們初一還沒開物理課呢!明年,明年記得來我的實驗班,我要好好看看你的物理成績。”
周圍的同學哈哈大笑起來:“星瑜,千萬彆去實驗班,痛不欲生啊,哈哈哈!”
氣氛雖然鬆弛了不少,但在這個動輒死人的副本裡,誰也不敢太過掉以輕心。
學校的老師都是組織和統籌的好手,很快就安排好了學生和教職員工,開始了和怪物的周旋與試探。
陳星瑜隻在操場邊休息了一小會兒,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生命之果的加成作用似乎所剩無幾,心悸的感覺卷土重來,他輕輕咳了兩聲,緩緩朝校門口的方向走去。
天邊的黑霧早已彌漫到了結界周圍,越是接近結界,黑霧越是遮天蔽日,連陽光都越來越弱。
校門口的感應路燈早已亮了起來,微微顫抖著,照亮門口黑色的鐵門。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時候,副本的製造技術還不夠成熟,副本邊界的阻隔,就像是一個玻璃做的穹頂,上麵甚至彌漫著一層厚厚的水汽。
凝結的水珠從屏障上緩緩滑落,顯露出外界一線的清晰。
電光在黑霧中翻滾閃爍,怪物的尖叫與怒吼聲隱
隱傳來。
距離結界越近,那些聲音就越大,漸漸變成了一片嘈雜的背景。
突然,有什麼猛地撞上了屏障,腥黃的液體噴灑而出,帶著結界上的水珠,摩擦出一片模糊的視界。
無數的怪物在屏障外揮舞著肢體,冥河之水在結界下泛濫,遠遠的視線裡,青玉大門緩緩打開,醜陋的黑影在濃重的霧氣中隱隱閃現。
突然,一道雪亮的劍光從天而降,如閃電,似奔雷,亮光所及之處,鋒銳無匹。
怪物們淒厲地嚎叫著,怒吼著,卻瞬間被那劍光斬成碎片,飄灑在天地之間。
冥河水在翻騰,巨浪滔天,瞬間凝結成冰,試圖將那劍光擋回,可一個白色的人影跟隨劍光而來,身形扭轉間,堅冰被鋒銳擊得粉碎。
“哥哥!”陳星瑜雙手按上屏障,激動得叫出聲來。
環境無比嘈雜,那聲叫喊被掩埋在一眾尖叫之中,豪不起眼。
但夏澤淵很快向後看了一眼,眼角的弧度泄露出一絲幾不可察的笑顏。
但此刻他沒有時間去問候,隻是略一點頭,就再次投入了戰鬥。
陳星瑜皺眉看著那扇青玉石門。
這扇巨大的石門,和鑫盛大廈中的地府之門幾乎一模一樣。
今日並非鬼節,那石門不可能從內部自動開啟。
是誰開啟了它?那個人又在哪裡?
小少年輕輕眯著眼睛,靜靜觀察著戰場上的一切。
怪物不斷地從冥河水中湧出,衝向戰鬥中的夏澤淵,似乎無窮無儘。
夏澤淵顯然也明白,關閉青玉石門才是製勝的關鍵,因此他並未把全力用在砍殺怪物上,而是不斷遊走,尋找著那個控製著地獄大門的人。
但這場戰鬥實在是太倉促了,對方的兵力卻異常充足,再如何強悍的人,也抵不過如此強烈的攻擊。
夏澤淵已經渾身浴血,電光的大規模殺敵消耗了他太多的能量,隻能靠著頑強的毅力,保持著戰鬥的本能。
不對勁,這太不對勁了。
若是當年的陳星瑜,一定想不明白,但此刻的他,經曆了那麼多次副本的曆練,卻漸漸看出了端倪。
超強的記憶讓他對曾經所見的所有怪物都感到熟悉,而眼前與夏澤淵戰鬥的敵人中,竟然摻雜著不少同樣的怪獸!
不是同一種族或同一類型,而是同一隻怪獸的不同形態!
陳星瑜眼睜睜地看著一隻巨大的怪魚從冥河中躍起,被夏澤淵一劍斬為兩段,卻在三分鐘後,又從他的後側突襲而來。
但它此刻的形態,卻並非怪魚,而是一個魚頭人身的怪獸。
這裡,一定有一個與時空有關的通道,將不同位麵的怪物不斷地拉入進來!
每一個怪物都是混沌精挑細選的精銳,而無數的位麵給了黑霧族無窮無儘的選擇。
這樣的戰鬥,怎麼可能取勝?
不知道為什麼,一股敏銳的直覺帶著他的目光,投向了校門
圍牆邊的那棵高大的梧桐。
夏季的梧桐樹枝繁葉茂,寬大的梧桐葉被戰鬥的狂風吹的顫抖,隱隱露出樹枝上一盞小燈的微微光亮。
而更加巧妙的是,那盞燈就正正位於結界的邊緣,微微顫抖於兩界之間。
隻有能夠穿越位麵的設備,才可能存在於兩界之間。
隻要毀了那個儀器,就能關閉位麵之間的通道!
陳星瑜看了眼戰鬥中的夏澤淵,猛然奔到那棵梧桐樹前。
那是他曾多次攀爬的梧桐樹,從這棵樹的樹杈上,能看到天邊最亮的那顆北落師門。
十年前,如果小星瑜和他一樣,能夠從運動場上脫身,也一定能發現這棵樹的不對,也一定會毀掉上方的那盞小燈。
他做了什麼?
有人歎息著回答他:“他做了他能夠做到的一切。”
翻冤童子的聲音在結界裡緩緩流淌,陳星瑜的眼前,出現了當年的情景。
操場上的情況比此時更加混亂,那時的陳星瑜並沒有進入副本的經驗,在好幾次的試錯中,與死神擦肩而過,最後,以極為慘痛的代價限製住了小醜。
小小的少年半身浴血,在結界前看到了奮力戰鬥的夏澤淵。
他原本是想看得更清晰些,於是打算爬上那棵梧桐樹。
陳星瑜的視野裡,小少年匆匆而來,按照平日裡的路線向樹上爬去。
陳星瑜輕輕搖了搖頭。
聯通界麵的儀器是整個戰場的關鍵,四周必然會有強力的保護。
果然,還未上到樹枝之上,小少年已經一聲尖叫,從樹上跌落下來。
鮮血從他的口中溢出,在地上昏迷了兩分鐘,小星瑜才幽幽醒轉。
而此刻的他也明白了事情的關鍵。
他回頭看了眼夏澤淵的戰鬥,就在此刻,少年似乎正處於下風,被一個高大的怪物逼到了冥河的滔滔大浪前。
小星瑜急了,雙手一並,一柄閃著幽藍光線的尖刀出現在他的手中。
那是歸雲山初級法術中,殺傷力最大的尖刀咒。
其基礎,是昔日在滴水洞,彭言言最為羨慕也最想用的尖刀陣,而材料,是小星瑜自己的靈魂。
隻有靈魂,可以穿越所有時空!
戰場的嘈雜遠去,陳星瑜緩緩飄浮起來,在翻冤童子的視角下,看到了小少年行動的後果。
那個倔強而敏感的小孩爬上樹杈,回頭看向戰場,目光在夏澤淵的身形上描摹幾秒便絕決回頭,卻沒有看到夏澤淵那一瞬間震驚的表情。
手中的尖刀猛然向那盞小燈揮去,靈魂凝聚的刀刃囂張地無視了時空的界限,狠狠將儀器斬成兩半。
空間界限被打破,巨大的能量噴湧而出,小星瑜被這能量裹挾,狠狠撞在學校的圍牆上。
圍牆嘩啦一聲翻倒一地,緊接著,明德中學校園外的結界發出令人牙酸的尖嘯聲,瞬間裂成了碎片。
狂風呼嘯,讓冥河水掀起滔天
巨浪,向著青玉石門倒流而去。
夏澤淵大喝一聲,擺脫了怪物的壓製,用最後的能量讓金甲真身現形。
類似於核爆的爆炸產生出強大的電磁波,瞬間席卷了整個京市。
所有的自動控製設備全部失靈,整個京市乃至周邊地區陷入了停滯的恐慌。
地府大門在緩緩關閉,門內的混沌發出不甘心的怒吼,校門口一片狼藉。
便利店塌了半邊,碎磚爛瓦的殘骸裡,幾個遲到的孩子瑟瑟發抖地抱成一團。
夏澤淵終於將最後一個怪物扔進石門的門縫,地麵巨震,地府大門終於緊閉。
他急切地轉過身,向陳星瑜的方向奔去。
但就在他經過那片便利店的殘骸時,一個學生模樣的身影突然拔地而起,帶著無數石塊猛然撲向了夏澤淵的身側。
“哥哥……”陳星瑜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黑影一刀插在夏澤淵的胸側,又被他一劍揮出,斬掉了頭顱。
心悸的感覺越來越強,生命之果的效力已經消耗殆儘,有著嚴重心臟缺陷的身體根本無力應付目前的身體狀況,小星瑜的視野慢慢模糊了起來。
“星瑜!星瑜你怎麼樣了?”夏澤淵踉蹌著撲過來,身側尖銳的匕首還未拔出,鮮血卻已經變成了紫紅的顏色,順著手臂滴落在陳星瑜的身上。
“哥哥,我覺得不舒服,”小星瑜艱難地睜開雙眼,想要去拉夏澤淵的手,卻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手臂,“我是不是要死了?”
夏澤淵握住了陳星瑜的手。
心臟的跳動越來越微弱,陳星瑜的小手包裹在夏澤淵的手中,奮力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對不起,我……我……”
“彆怕,乖孩子,你不會死的。”夏澤淵拔出了自己胸側的那柄尖刀,被汙染的紫色血水流淌下來。
他也不在乎,草草用衣料紮緊了傷口,俯身把小星瑜抱了起來。
市內交通已經全部癱瘓,戰場邊幾乎沒有完整的東西存在。
夏澤淵抱著陳星瑜走過三個街口,才終於找到一輛勉強能開的車。
陳家為陳星瑜安排手術的醫院在十公裡外,夏澤淵一邊開車,一邊接通了楚韻的電話。
從昨晚開始,京市無數個地方出現地府怪物,無數人受到威脅,在楚韻接到報告說明德中學突然消失的時候,恨不得立刻就到兒子身邊去。
但她知道,這種消失一定是混沌早有安排,就算趕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更何況,夏澤淵就在那裡。
“重傷?”楚韻的聲音從車載藍牙裡傳出,微微哽咽了一下,“可……還有救嗎?”
夏澤淵忍下一陣心痛:“之前安排的手術如果可以儘快進行,應該可以。”
電話的那頭,楚韻迅速安排著手術事宜,卻有人驚叫道:“可心臟供體還在飛機上呢,原本安排今天入院的。”
夏澤淵看了眼癱瘓的京市:“我去找供體,讓你的人到學院街來,把孩子接走。”
在約定的地方停好車,夏澤淵回頭看著後座上的小少年。()
小孩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而急促,嘴唇已變得青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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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摸了摸小星瑜的頭,毅然走下了汽車。
被刀刺傷的胸口劇烈疼痛著,體內的靈力正在與毒素作者鬥爭,夏澤淵深深吸入一口氣,撤回大部分的護體靈力,強行將自己傳送至了機場之中。
此刻的京市機場,卻幾乎已成煉獄。
電磁脈衝到達的時候,有近十架飛機處於剛剛起飛或準備降落的狀態,此刻飛機的殘骸摔了一地,大火四起。
為陳星瑜運送心臟供體的私人飛機也在其中。
大概是剛降落就遭到了電磁波衝擊,私人飛機控製不住地衝出了跑道。
機頭狠狠撞在了一棟臨時維修機棚中,圍牆垮塌半邊,把機門堵得嚴嚴實實。
夏澤淵打開扭曲的飛機門時,裡麵的兩個醫生正圍著一具屍體忙碌著。
大門的轟然響動也沒能驚動那位操刀的醫生,她雙手滿是血汙,正小心翼翼地將一顆血淋淋的心臟放入專用轉運箱中。
醫生回頭看見夏澤淵半身的血跡,微微一愣。
因為會診,她去過陳星瑜家幾次,也算是陳家的熟人。
至於夏澤淵這個少年,因為長得實在賞心悅目,給醫生的印象很深。
前幾次去陳家的時候,她曾看見他帶著小星瑜在小區裡散步,還以為是陳家的親戚。
“怎麼是你來了?”經過了一場空難,醫生自己也受了傷,又進行了一場緊急的心臟摘取手術,這會兒大汗淋漓,手腳都是軟的。
見夏澤淵拿起轉運箱,她喘了口氣交代著:“供體在飛行過程中狀況就不是太好,飛機墜落過程中死亡,時間已經超過半小時,可能存在缺氧的情況,你必須儘快到達醫院,你家小孩不能等。”
夏澤淵回頭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小星瑜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四周是忙碌的醫護人員,正為他做手術前的準備工作。
楚韻看也不看,在醫生遞過來的文書上簽了字,在小星瑜的病床邊坐下。
孩子臉色蒼白,雖然已經上了氧氣和吊瓶,可嘴唇依然青紫,眼皮耷拉著,小手無意識地在床邊摸索著。
“怎麼了?”楚韻輕輕握住了那隻小手。
手指冰涼,動作微弱卻焦急,似乎是感受到了包裹而來的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