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0 章 尋仙記(1 / 1)

“什麼天譴,”陳星瑜朝她笑笑,“你們倆不都好好的?”

“這也叫好?”女人瞪了他一眼,“你看我這病的,咳起來就沒完沒了,還有那老頭……”

她轉頭看了眼天井裡就著油燈繼續打磨麵具的老人:“當了一輩子儺師,也沒見他撈到什麼好處,到了晚年也就隻能吃個糟辣椒炒臘肉,好在哪裡?”

陳星瑜把洗乾淨的碗盤放進碗架裡立起來,微微笑了笑,沒說什麼。

“你小子……”女人斜眼看他,“還真是有點意思。”

陳星瑜還在關櫃門,突然感覺身側一陣微風拂來,女人的手掌已經印上了他的右胸。

似乎,有一絲細細的涼意順著肋骨的縫隙,悄悄鑽入了胸膛之中。

一陣突如其來的疼痛猛然攥住了他,胸膛中不知有什麼正掙紮著,左衝右突,躲避著那股涼意,卻將他的胸腔攪得亂七八糟。

涼意在胸口轉了兩圈,終於降伏了胸中的異動。

身前的女人眼中異彩連閃,不多會兒L,她收起手低聲道:“你大概已經猜到了,每個被選中的仙童,胸膛裡都會被種下一隻蠱。你的蠱是我種的,從原先那孩子身上轉來,但當時就已經快死了。我當初還以為你過不了諦聽這一關,沒想到啊……你下船之後又遭遇了什麼?”

陳星瑜疑惑地搖搖頭,把下船後到回到這裡的經曆簡單講給她聽。

“嘖,運氣真好,居然讓你事先就碰到了小諦聽。”女人饒有興趣地看了他一眼,“相傳諦聽公正無私,沒想到居然有一天,也會因為小獸的救命之恩而壞了規矩,哦喲喲,真難得啊!”

木念晴一臉吃瓜的興奮,笑了好一會兒L,才退回兩步:“小子,能讓諦聽改變注意,可不是那麼容易的,說不定,你還真的有點前途。”

她指了指外間的老人:“秦老頭是個好說話的,我建議你過兩天,趁著他高興的時候,求他放你去學攀岩。”

她一臉神秘:“彆以為蠱師穿了個文縐縐的白衣就跟仙人更接近些,毗仙村三姓裡,隻有攀岩師才有可能到達仙宮的入口,蠱師和儺師都隻能請求他把自己拉上去。”

她的眼中有著自嘲:“把自己如此重大的的行動成敗都寄托在彆人身上,蠱師和儺師又怎麼可能成功?”

月亮升上了天井,明亮的月光照射下來,將青石的地板照得雪亮。

“喂,老頭!”木念晴走到天井邊,隨手拿起案桌上一本圖譜扔向打著瞌睡的儺師,“睡在這兒L乾嘛?賞個月還要看著你那張老臉,興致都沒了!”

秦師傅睜開惺忪的眼睛看了木念晴一眼,竟有點畏縮,一言不發地起身進了正屋。

陳星瑜蹲在地上,將方才被扔得四處飄散的圖譜一張張撿起,重新放回桌上。

圖譜之上,是一張張怪異的臉。

儺公、穀神、土地、伏羲……

畫像之下,用極小的簪花小楷詳細寫著各位神的來

曆神通。

月光之下,如青竹般挺立的少年拿著那些紙張,看了很久,很久。

後半夜的時候,天上落了雨,雨點啪嗒啪嗒地落在天井旁的芭蕉葉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陳星瑜躺在床上翻了個身,被外間的雨聲擾得有點睡不著。

“咄!咄咄咄!”風雨的聲音裡,似乎還有木板被敲響的聲音。

陳星瑜連忙下了床,順手拿過門口掛著的一件蓑衣,頂在頭上便跑到了大門口。

天上電光一閃,影壁上影影綽綽,水霧翻騰,繪畫中的神仙像是活過來了一般,橫眉冷目,栩栩如生。

陳星瑜使勁拉開了小院的正門。

“秦師傅……”來人喊了一聲,見是個十來歲的少年,不由得在原地愣住。

“順心家的,你家祖有事?”老人的聲音在主屋門口響起,含著些擔心與急切。

女人一臉的雨水,仰頭看向秦安平:“安平叔,您快去看看,我祖不行了!”

秦安平立刻轉身,從主屋的箱子底裡拿出一個麵具,取過門口掛著的蓑衣,踏入雨幕之中。

路過影壁的時候,他的腳步一停,朝著陳星瑜招了招手:“你跟我一起去。”

順心家在村子西頭,兩人順著村中的小路疾步向前走著。

“彆光顧著跑,看路!”秦安平腳步飛快,衝著陳星瑜教訓了一句。

陳星瑜點點頭,抬眼看向四周。

村子裡的路並不多,因為沿著尋仙河而建,道路大都與河岸平行,彎彎曲曲,迤邐而去。

出了秦安平家的大門,便是村東的老廟。

和幾乎所有村中的老廟一樣,牆體破舊、瓦簷也多有破損,大雨如潑水般灌下的時候,廟宇角落的牆麵上,便出現了小瀑布般的條條水漬。

再往西,便是一片片的莊稼地,麥子還綠著,玉米剛剛播種,抽出的細杆青澀而脆弱。

臨近順心家的房子,門口有一棵高大的三角梅,大概是年份太久,已經長成了一棵大樹。

隻是此刻,三角梅樹枝乾枯,早已死去多時,被雨水從上到下淋透,也沒見到一丁半點綠色。

順心家的院門大開,當家的中年男人丁順心早已等候在門口,見人來了,忙引入屋內。

行將就木的老人躺在床上,臉色乾枯蠟黃,瘦得如同一副骨架,喉嚨裡轟隆轟隆的,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

秦安平坐在床沿邊喘著氣,方才跑得急了,此刻隻覺得胸悶氣短,連眼睛都一陣陣發暈。

陳星瑜默默地上前兩步,左手搭上儺師肩膀,右手在他後背上輕輕地順著。

秦安平側頭瞧了他一眼,由著他動作,抬頭問順心:“今個早上不是還在曬穀場上玩笑?怎麼就這樣了?”

話音裡似有責備,順心抽了抽鼻子:“都一百零五了,這不是……”

老人枯瘦的手指搭上了秦安平的袖口:“不怪他們,有預兆的,烏鴉歇梁,夢中遇虎,我是

到了時辰啦!”

他看了看秦安平手中的麵具,乾枯的嘴唇扯出一抹笑意:“辛苦你了,帶我一程。”

陳星瑜好奇地從老人肩上看下去,那麵具的樣子……好像睡前在圖譜上看過,是引路靈童。

“好了,你過來。”秦安平朝陳星瑜揮了揮手,從懷裡拿出一張紙符紙,遞給陳星瑜,“貼在額頭。”

少年乖順地取了符,端端正正貼在額頭上。

儺師點了點頭,接過順心遞過來的線香與紙錢,退後兩步點燃,將引路靈童的麵具扣在臉上,又向陳星瑜伸出一隻手。

雖然不解其意,但直覺驅使下,陳星瑜拉住了老人的手。

秦安平一手拉著陳星瑜,另一手按住順心老祖的額頭,輕聲吟誦。

唱完,他轉身便向門口走去。

陳星瑜偷偷回望一眼,床上的老人此刻已利落地翻身而起,跟著兩人向門外走去。

眼前的一切都變了樣。

大雨停歇,橘黃的光從天空中拋灑下來,將一切照得分明。

門前枯死的三角梅此刻生機勃勃,蓬勃綠葉上,紫色的花朵在光照之下豔得幾乎刺眼。

小路不再坎坷,一切的溝溝坎坎、黃土枯木一掃而空。

道路兩旁開著各色的野花,無風而搖曳。

再往前,城東的古廟變得簇新,連石階都是新打的,帶著鐵鑿的印痕和尖銳的轉角,瓦片簇新。

待出了村子,景色更是美輪美奐。

山林、小溪、金色的野鹿,泛著光亮的石板路曲曲折折穿過山林,迤邐去往遠方。

而遠方……

高聳的峭壁之上,雲霧繚繞,一個白衣飄飄的身影正站在崖顛,靜靜注視著路上的三人。

他看起來那麼遠,可偏偏每個神態、每個動作,陳星瑜都能夠看得清晰。

那張英俊陽剛的麵容,仿佛曾千萬次在夢中出現過,那樣熟悉而親切。

但那人的眼裡,不知道為什麼,悲憫之中還含著一絲哀愁。

陳星瑜的心裡突然有了種想要立刻爬上山巔的衝動。

他想上山去,去看看那個人,去撫平他眉間的每一個細小的褶皺。

想讓他笑起來。

那一定很好看。

“停!”身後的儺師斷喝一聲,陳星瑜的手臂被狠狠往後一拉。

他這才發現,麵前竟然出現了三條岔道,而自己方才,差點一腳踩入其中一條。

老儺師麵色嚴肅,回身對老人的靈魂說道:“三條路,去往不同的地方,去吧。”

靈魂默然半晌:“我哪敢亂選,您指條去路吧!”

靈童頷首:“你看見了什麼?”

靈魂指向前方的山巒:“那裡,有人,但我看不真切。”

靈童說:“那就走近些。”

靈魂點了點頭,順著中間那條道路走出幾步,驀然便消失了身影。

老人取下了麵具。

身前的一切都變了回去。

兩人此刻依然站在順心老祖的床邊,而床上的老人,已經沒了生息。

大雨還在扯天扯地地下著,順心家的晚輩們跪了一地。

磕過頭之後,喪事有條不紊。壽衣長衫,軟底布鞋,都是好幾年前就準備好了的。

陳星瑜默默跟在秦安平身邊,看著靈堂搭起,老人被停放妥當,喪禮的音樂緩緩響起。

回到秦安平小院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天空泛出淡淡的白,天邊的雲慢慢又被陽光染紅。

老人十分疲憊,朝著徒弟揮了揮手便回了主屋。

陳星瑜收拾了兩人的蓑衣,又回到中庭的案桌前,從圖譜中挑出那張引路靈童,細細地看著。

“你可以做一個試試。()”女人的聲音響起,木念晴此刻已起了床,披散著頭發站在西廂的門口。

她一揚下巴:“院子角落裡的那堆木料,就是給徒弟們練習用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她回頭看了主屋一眼:“笨蛋老頭,收不到徒弟還年年備著木料,都在做什麼夢?”

她晃晃悠悠朝那堆木料走了兩步,突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木念晴彎著腰,拿手臂死死壓住了聲音,過了好半晌才重新直起身子,挑了塊木料丟給陳星瑜:“老頭自己做穀神的木料是核桃木,木質硬,需要泡水才能用。你這個就是一般的杉木,軟且鬆,是給新手練手用的,隨便刻著玩吧。”

說完,她又在木料堆旁邊掏了掏,動作微微停頓。

“喲,這東西還在呢!”她伸手拎出來個小小的布袋。

女人輕柔地拍了拍布袋上的灰塵,吹了口氣,又把袋子丟向陳星瑜:“便宜你了,我小時候的工具居然還在。”

陳星瑜小心把布袋放在桌上,慢慢掏出裡麵用油紙包了一層又一層的小刀、小鑿子,輕輕道:“你說,我要是做出了引路靈童的麵具,還能看見他嗎?”

“他?”木念晴挑眉,“你在黃泉路上看見誰了?”

“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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