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在黑暗中前行,一盞盞路燈從車窗邊劃過,將迷離的光影投入車內。
陳星瑜以手支頤,靜靜地靠在車窗上,似在沉思。
他剛才一番拚命,體力透支得厲害,此刻連小腿的肌肉都在微微顫抖。
高燒帶來的關節疼痛讓他坐得極其難受,全身上下的皮膚像是被剝了一層似的,連內衫的輕微摩擦都會感覺發疼。
手心裡捏著的玉扣散發著清涼,質感溫潤,在晃動的燈光下,右下角處綴著的一塊鮮紅印記,像是一尾正在遊動的小魚。
陳星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按照紅姨所說的要領,一遍遍深深吐納,慢慢疏通自身的經脈。
意識恍惚間,他仿佛又聽見了那個溫柔的聲音:“來,深呼吸。”
“吸,吸不進去,嗚——”男孩的聲音艱難地吐出,吸氣卻一下一下地被卡住。
“彆怕,慢一點。”有隻溫柔的手輕輕撫上他的前胸,慢慢地幫他順著氣,“不需要太大的力氣,你要想,身體裡有一隻小魚,從這裡……慢慢地,慢慢地,遊到這裡。”
溫暖的手指溫柔地點了點他的鼻尖,在身上遊走幾下,又點了點小腹,激得他笑了起來。
咳過幾聲之後,呼吸慢慢變得順暢,體內的氣息緩緩運轉,他拉過那人的手,笑著問:“哥哥,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少年抬起眼來看他,湖麵粼粼的反光照亮了他嘴角溫柔的弧線:“等你長大了,會知道更多的。”
……
“騙子!”陳星瑜從調息中緩緩蘇醒,低聲喃喃,“什麼知道更多,不過是用來騙小孩罷了。”
聽到後座的動靜,彭樂擔心地轉頭過來:“大佬,你好點沒?”
陳星瑜點了點頭,紅姨的吐納法很有用,此刻他身體輕鬆,竟已經完全恢複了過來。
車到達高城主宅邸的時候,距離宵禁恰好還有一小時,路燈一閃一閃,黑暗如同實質,把下車的幾個人都緊緊包裹起來。
高宅的仆人手裡提著燈,站在大門兩側,待到車門一開,立刻上前,將客人籠罩在溫暖的燈光之中。
尚誌成還在發抖,這一路過來,他一個字也不敢說,到了此刻,再被外間的黑暗和寒氣一激,差點涕淚橫流。
陳星瑜淡定的為他扶著車門,隻待他一下車,便緊緊扶住了他的胳膊,開口語調溫柔:“班主,您注意腳下。”
尚誌成甫一接觸他的手便是一顫,臉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哭還是笑:“星瑜……”
“嗯,”陳星瑜柔聲答道,“班主莫慌,星瑜一定好好表現,不給班主丟臉。”
前頭帶路的管家聽他們這麼說,隻當是尚誌成第一次參加這種場合而緊張,賠笑道:“班主放心赴宴,我看您的這位角兒真不錯,到了城主府還這麼淡定從容,今日一定有好的表現。”
“借您吉言。”尚誌成苦笑點頭,勉強站直了自己邁步,卻小心翼翼地用目光跟隨著陳星瑜。
說話間,幾人已穿過宅邸,到達了後花園的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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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樂跟在陳星瑜身後左顧右盼,卻見陳星瑜手指微動,指向小路一側。
他順著陳星瑜的目光看過去,花園路邊懸掛的燈籠裡火苗閃爍,卻未見任何礦石的跡象。
他這才想起來,剛才在宅邸門外感覺到的那股陰寒與壓力,此刻竟然完全消散,再沒有一點感覺。
前方的小戲樓裡早已擺上了宴席,看台裡的桌椅都被撤走,立著一張西式的長餐桌。長桌前便是舞台,一邊放著一架三角鋼琴,另一邊則是傳統的中式樂器,涇渭分明。
管家恭敬地帶著眾人繞過戲樓前廳,來到後台。
彭樂在身後“謔”了一聲。
後台是整整一麵牆的化妝鏡,鏡前亮著電燈,此刻已經來了不少人。
寧高門裡彈鋼琴的那位俄羅斯美女,正微微俯身和賽冷思說著話。
賽冷思卷發之側的白色狐裘上,小黑貓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們幾位的到來。
陳星瑜輕哼一聲,走向後台的另一側。
尚誌成這會兒終於找到了自己聲音,也不擺班主的架子了,一邊走,一邊主動向陳星瑜低聲介紹:“那是三洋馬戲團的班主楊天材,他們的節目應當是魔術,另外還有洪福班、新光團,和我們是同行,還有就是富盛雜耍團。”
陳星瑜麵似恭敬地朝幾位班主點了點頭,隨著尚誌成一起在化妝鏡前坐下。
“喲,尚班主,你們怎麼這麼晚?”
兩人剛沾到板凳,一旁富盛雜耍團的班主便笑問起來:“我們幾個剛才還在說,尚班主就是沉穩大氣,城主的私宴都掐著點到,難不成,這次是做好了準備,打算一舉奪魁了?”
這話實在是引戰,原本對尚誌成還有點笑臉的幾個班主,眼神裡全都現出了警惕。
“哪裡哪裡,邵班主彆瞎猜,”尚誌成看了眼身邊的陳星瑜,“剛才車子在路上出了點意外,所以才晚了,幸好還能趕上。”
“意外啊……”那邵班主似乎有點不依不饒,“聽說您班裡的名角趙星兒今日出了萬陽城,該不會就是這麼個意外吧?”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尚誌成心頭火起,連牙都咬了起來。
陳星瑜在他身邊輕輕一笑:“您說星兒啊,唉,也是可憐,昨日他遇到家裡二叔,說是母親病了,急得跟什麼似的,非要回鄉去探望。尚班主看他一片孝心,當然不能阻攔,當下撥了銀子讓他趕緊回鄉。要我說啊,星兒能遇到這樣的好班主,真是好福氣呢!”
邵班主碰了個軟釘子,輕飄飄橫了陳星瑜一眼:“這位小哥是……?”
“啊,”尚誌成回過神來,伸手摟過陳星瑜的肩膀,“這位是本班的青衣,今晚的擂台……
() ”
他話音未落,一旁的賽冷思突然“哎”了一聲,緊接著,一道黑影從他麵前飛掠而過,瞬間已撲進了陳星瑜的懷裡,接著轉身撩起小白爪子,就在尚誌成的手背上撓了一道。
尚誌成吃痛地收回手,這才發現是隻小黑貓,駭然道:“這是誰家的貓,嚇死我了!”
賽冷思還沒開口,小黑貓已經一陣急促的“喵喵喵”,兩眼瞪著尚誌成,一副氣憤不已的樣子。
陳星瑜板著臉,指尖戳上小貓後腦:“你還知道回來?”
小黑貓回頭:“喵~~~”
一邊叫著,一邊在他手臂上打了個滾。
賽冷思湊近:“小叛徒,你以前是他家的貓?”
俄羅斯美女奇怪扭頭:“賽,這不是你的貓嗎?”
尚誌成捂著手背崩潰:“到底誰的貓?”
陳星瑜終於忍不住笑了:“誰的貓不重要,班主,您的手沒事吧?”
那笑意清淺,卻似乎是從心底裡直直散發出來,連陳星瑜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此刻的他,眼角弧度溫柔,淡淡的喜悅透過黑白分明的眸子,如海浪般一重又一重,將所有人的情緒都勾得上揚。
後台明亮的化妝燈燈光下,他整個人如同一汪清泉,將明亮儘數吸收,又柔柔地散發出來。
後台裡所有人都看傻了眼,就連剛才一直不給他們好臉色的邵班主,此刻也禁不住抹了把臉,才堪堪控製住自己,沒跟著癡笑出來。
尚誌成也跟著大家傻笑了幾聲,這才反應過來,摸了摸手背上被抓出來的紅痕:“沒事沒事,這貓還挺有禮貌的,抓得輕,不打緊。”
小黑貓依舊凶巴巴地,對著尚誌成“呲呲”地呼著氣,被陳星瑜一巴掌拍在小腦袋上。
“原來真是你的貓!”賽冷思有點依依不舍,“被我撿到兩回,都養出感情來了,好可愛啊!”
兩位女士亮晶晶的眼神都投了過來,小黑貓卻一副護衛的樣子,站在陳星瑜的手臂上,警惕地看著在場的所有人。
正鬨著,花園裡突然傳來了皮靴踏地的聲音。
很快,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角兒們都來了嗎?”
一旁肅立的管家一喜:“高城主來了,請各位角兒到台上來吧。”
陳星瑜和幾位來打擂台的“角兒”都站了起來,那位俄羅斯美女嫣然一笑,也跟著他們走了兩步。
陳星瑜朝她點了點頭,不出所料,舞台角落裡的那架鋼琴,便是為她準備的。
還沒走出兩步,皮靴聲已經到了門前,眾人站在台上一角,向著走入的貴人們行禮,陳星瑜微微低著頭,向高城主看去。
高城主這個名字聽起來威風,總讓人感覺是個人高馬大的壯漢,可如今見到,卻是中等個頭,大圓臉、塌鼻梁,一張大嘴的嘴唇極厚,如兩根香腸般掛在臉上,彆有一番憨厚的味道。
可奇怪的是,本該和他一起進來的南北客人們不見蹤影,隻有高城主一人進房,還帶著一眾侍衛。
見眾人站在一旁,高城主伸出一隻胳膊招呼著:“彆忙著演出了,大家都出來,坐到桌邊。”
一眾表演者都一頭霧水,隻得下台來走到長桌之旁,班主們忙圍攏了上去,長一聲短一聲地寒暄著,極儘討好之言。
高城主此刻卻似乎並沒有打招呼的心思,隻對著走出後台的陳甫同點了點頭。
他仰首來到餐桌主位,卻又回頭看著門前他帶來的那堆侍衛,伸出胳膊招呼著:“來,帶上來,讓各位班主看看。”
餐桌上的眾人好奇地回頭,卻見自己帶來的司機、下人全都被綁了起來,在幾個侍衛的監察下排成一排,縮在門口。
當下便有人要發火,卻見兩個高大凶猛的侍衛推著一個人走了過來。
來人身材高大壯碩,腳步卻有些踉蹌,全身的衣衫多有破損,賁張的肌肉從破爛的衣衫中顯露出來,露出數道深深的傷痕,連臉上也血跡斑斑,赫然就是方成鋼!
“啊——“兩個美女發出了小聲的尖叫,賽冷思更是一臉驚恐,躲進了俄羅斯美女的懷中。
高城主的聲音冷了下來:“我請各位來,不過是想圖個熱鬨,沒想到在壽誕這樣喜慶的日子裡,竟然有人對我的城主府起了心思。”
“我城主府可以說是如同鐵桶,蒼蠅都難飛進,但這個人,”他指了指方成鋼,“不知怎麼就進了我城主府,還意圖試探我府邸的秘密。”
高城主冷冷一哂:“那必然是冒充了在座哪位的隨從,渾水摸魚進了帥府。所以……”
他微微向前俯身,湊近了賽冷思,眼神冰冷:“大家都看清楚點,是誰家的隨從,可彆認錯了!”
這指認的味道太過明顯,賽冷思被他盯得白了臉,從俄羅斯美女懷中直起身來:“城主,您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高城主冷笑,“我隻是碰巧知道,賽小姐和城西的方老板是好友,而這個小夥子,據說正是方老板的侄子。”
賽冷思冷哼一聲:“高城主,您這麼攀扯是什麼道理?我賽冷思在萬陽城的好友不說一千也有八百,是不是所有人的親戚朋友都要我負責啊?”
高城主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就鎮定下來。
“既然如此,”他打了個手勢,“那我可就把他收監了。”
賽冷思看也不看,扭身坐在了餐桌邊。
桌上不少人都露出鄙夷的神情,連那個俄羅斯美女都坐得離她遠了三分。
陳星瑜不動聲色地坐在座位上,眼神卻一直在方成鋼身上掃視。
眼看著軍警們凶神惡煞地把方成鋼帶出了房間,臨到門口,他被五花大綁下的手指突然抖動兩下,在一個極小的範圍裡畫出一個符號。
陳星瑜眼神一凜,不動聲色地輕輕掃向賽冷思,卻見她此刻正低著頭,心情頗鬱悶地給自己倒著酒。
侍衛的呼喝聲從院子裡傳來,似乎還有拷打之聲,賽冷思倒是沒什麼反應,周邊一圈被綁著的下人們全都縮了縮肩,交換著驚懼的
眼神。
這群人中有個小姑娘,這會兒正哭得梨花帶雨,臉上的妝都花了。外麵聲音一起,她就衝著俄羅斯美女叫了起來:“姐姐,姐姐救我!”
“高城主,您都已經抓住可疑之人了,怎麼還綁著其他人?”異國美女的聲音裡打著顫,卻強自鎮定地向那小姑娘走了兩步,“阿芙洛拉這麼個身嬌體弱的,難道也是刺客?”
高城主衝著俄羅斯美女憨厚一笑,肥厚的嘴唇朝兩邊扯開:“這倒是我的不是,快,把安娜小姐的妹子解開,看看,把小美女都嚇成什麼樣了!”
在座的各位都見他如此,都淺淺鬆了一口氣,至少,這位高城主沒有上來就亂殺一通。
被綁著的下人們更是麵露感激,趕緊學著那位小姑娘朝著自家人奔去,以求鬆綁。
大廳裡一時有些混亂,那已經哭得腿軟的小姑娘,甫一鬆綁立刻朝安娜奔去,腳步癱軟踉蹌,幾次都差點跌倒。
路過彭樂身邊的時候,她似乎是沒走穩,在他五花大綁的手臂上蹭了一下,身子朝旁邊一歪。
陳星瑜就站在她身邊,條件反射地伸手扶了一把。
那小美女扭頭看向他,小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卻突然猛一張嘴,一根牛毛細針激射而出,直直朝陳星瑜的眉心刺來。
與此同時,她腳下猛然向後一蹬,踢向彭樂腰側,把此刻唯一能趕來救援陳星瑜的人死死攔在身後。
陳星瑜在看到方成鋼的手勢後便有些走神,此刻細針的銀光在眼前閃爍,他本能地側首去躲,卻敏感的感覺到身側黑影一閃,竟是坐在身邊的尚誌成不知被誰打得飛起,狠狠朝他的方向撞了過來。
電光火石之間,隻聽“喵”的一聲厲喝,小黑貓從陳星瑜懷中衝出,一巴掌拍歪了那根牛毛細針,緊接著一躍而起,小白爪閃電般地向那女孩臉上抓去。
阿芙洛拉卻一改先前的懦弱,拚著臉上被抓出血口也不退步,拔出頭上閃亮的發簪,再次前衝,尖端直指陳星瑜的咽喉,竟是要置他於死地!
“大佬小心!”彭樂避開小姑娘踢向他的那一腳,正好滾到牆邊一個帶刀侍衛身邊,乾脆向後一頂,狠狠撞向侍衛的小腹,趁他吃痛大刀脫手,一個翻滾便壓住刀刃,將纏住雙臂的繩子向刀刃上狠狠劃去。
陳星瑜此刻已回過神來,直接矮身避過前方激射而來的發簪和側邊撞來的尚誌成,還輕輕托了尚誌成一把,小姑娘的發簪擦過他肥壯的頸脖。
可憐的尚班主慘叫一聲,摔在地上哀哀叫痛。
此刻大廳裡已經一片混亂,安娜手中一把短刀朝對麵的邵班主捅去,而剛才被捆綁的“下人們”有一大半都掙脫了束縛,和侍衛打得難分難舍。
拳風掠過,彭樂已經掙開繩索,擋在了陳星瑜身前,一邊戒備著一邊急問:“怎麼回事?”
陳星瑜側身躲過不知從哪裡丟過來的一隻高腳杯,反手拿出熨鬥,低聲急速說道:“陳甫同雖然是城主派,但恐怕並不想受任何人的控製,他要的,是控製高城主,
直接獲取城主的秘密。”
兩人剛矮身後撤兩步,身後一柄大刀砍來,彭樂扭身抬手,一拳擊在襲擊者腋下,竟生生扛住了大刀的勁道。陳星瑜默契揮手,熨鬥咣地一聲打上那人額頭,把桌子上的果盤帶倒一片。
正混亂間,邵班主被俄羅斯美女逼得跳過桌子,正落在兩人身旁:“怎麼回事?你們和陳甫同不是一夥的?”
“誰跟他是一夥的?”彭樂氣得要開罵,“我們是綠林好漢!”
“臥槽,今天真是來齊了!”邵班主不知從哪裡掏出來一把大傘,硬生生把飛躍而來的俄羅斯美女頂回了桌子那邊,“你們綠林好漢也搞美人計?”
“什麼美人計?”彭樂呸了一口,“你是什麼,城主派?都是城主派他們為什麼打你?”
邵班主也呸了一口:“姓陳的胃口太大,想獨吞!”
安娜和阿芙洛拉從兩側攻了過來,彭樂和邵班主對視一眼,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兩相交錯,各自在陳星瑜身前身後護了兩招,又向著對麵的美女撲去。
大廳裡一時間喊殺陣陣,被擊打的痛哼聲此起彼伏。
陳星瑜被兩人護得周全,此刻乾脆靜立其間,觀察著大廳的眾人。
這次的晚宴,陳甫同顯然是有備而來,應該是暗地裡和高祖德取得了合作,大批侍衛都為他所用,一起圍攻在場的其他主播。
馬戲團的楊天材看起來應該是npc,一手武術出神入化,無人能近身;洪福班和新光班的班主顯然相互之間認識,配合默契,而兩人的跟班中有幾人也疑似主播,手中的道具奇奇怪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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