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棟玻璃彆墅到處都是落地窗和天窗,白天光線強烈。
尤其是有太陽的日子,室內會太過明亮。
但今日,踏入這裡,就感覺昏暗朦朧看不清晰,比外麵昏沉的天色還要更沉幾分。
屋內的家具擺設,和於實離開前似乎沒什麼兩樣,可仔細看看,又好像哪裡都不對。
於實記性很好,隻是匆匆一瞥,就發覺了周圍地板家具,都有形狀、顏色等不同地方的微小差異。
他盯著地板上的地毯看了兩眼,發覺上麵的圖案在旋轉,便明白,看似正常的屋子,應該是幻境。
從前風雪鄉隻會讓正常的環境變得不正常,這次竟然在竭力偽裝正常。
可見他自己現在是不怎麼正常的模樣,而且有心無力,偽裝得不太好。
於實走上二樓,推開那扇臥室門。
床邊的黃色燈光和拉起的窗簾,都和他走時一樣。
唯一的敗筆就是,床上躺著的那位變成了美麗無暇的模樣。
但於實離開時,他已經快枯瘦成骷髏了。
站在能看清床上人的位置,於實又遇到了阻力,無法再往前一步。
這人似乎妥協了,願意讓他看,同時又希望他不要再靠近。
於實抬起手推著身前看不見的屏障,一言不發鼓起力氣往前撞去。
這一個冬日他都在乾活,而且是乾的重活力氣活,幾乎沒有停過,就算再注意保養,手上身上難免也有磕碰和傷口。
才撞了兩下,手掌上那些還沒好的細碎小傷口都裂了。
第二下,看似堅硬的無形屏障玻璃一般碎裂。
眼前粉飾太平的溫馨臥室瞬間大變樣,露出真實的麵貌。
腳下乾涸的泥地,枯朽的蓮花還有被燒灼的痕跡。
一麵散發著光芒的大型圓鏡之上,半臥著畸形的人影。
他上半身貼伏在鏡麵,下半身從腰線起還連著一個癟下去的蛹,隱約是一團沒化形的模糊白肉。
就算是上半身,也不完全是人類樣子,至少雙手更像長而細的白色枝條。
於實見到這個模樣的風雪鄉,腳下微頓,便快步走上前。
“雪鄉。”
他跪坐在白色的鏡麵上,低聲呼喚。
風雪鄉的腦袋藏在兩片微合的虛幻翅膀裡麵,聽到於實的聲音,也隻是翅膀小幅度顫抖著,沒有打開。
“雪鄉,讓我看看你,你醒著嗎?”
於實摸著那兩片抖動的蝴蝶翅,觸感乾澀,像緊繃的帆。
上麵眼睛形狀的紋樣旋轉,好像在觀察他。
被於實拂過時,大大小小的眼睛都覺得癢似的,紛紛眨動起來。
於實俯身動手慢慢拉開一片翅膀,露出裡麵的腦袋。
風雪鄉閉著眼睛,睡夢中被驚擾般緩慢睜開眼睛。
他的眼睛比正常時更大,裡麵擠滿了密密麻麻的紫色圓圈狀
眼睛。
往不同方向轉動起來的樣子,旋渦一樣奇特。
不同於從前看著他時眼裡滿滿的喜愛和依賴,現在這雙魔魅的眼睛讓人害怕都來不及,彆說看出蘊含的感情。
被於實拉開的翅膀抖一抖,又往上遮住風雪鄉半張臉。
欲遮不遮,就像於實剛才進來時遇到的阻礙,欲拒還迎。
於實看出他現在確實沒有神智,恐怕隻有模糊的一點意識和本能,所以在拉扯著。
手撫上他尖細的臉頰和下巴,於實想問問他:不是說自己可以嗎,不是不需要我陪伴照顧嗎,怎麼又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到底沒有說,目光掃過他的身體。在他腰部下蛹的破口處停留了一會兒。
風雪鄉動了動,於實感覺手指微熱,他竟然在舔舐他手指上細小的傷口。
說是“舔舐()”也不太正確,應當是“吸取?()『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因為蝴蝶的口器是虹吸式。
他要是清醒著,恐怕絕對不可能在他麵前露出這樣的“舌頭”。
於實張開手掌,任由蝴蝶像啜取花蜜、汲水般,把手上傷口都處理了一遍。
空閒的那隻手,於實就揉著他的頭發,不知不覺,這隻蝴蝶就將頭枕到了他的膝上。
手腕被風雪鄉兩手抓住,又濕又冷地環著。
怪異的無數隻眼睛聚焦在他身上。
流光溢彩的虛幻翅膀偶爾還會輕輕拍在他身上,於實泰然處之。
抽出自己的手,將風雪鄉的腦袋從膝上挪開,於實才做出個起身的動作,本來躺在鏡麵上的風雪鄉就仰起上身,像要挽留地傾向他。
“我不走。”於實換了個姿勢側身躺下,和過去一樣將這個不太正常的伴侶抱著,撫摸他的後腦勺。
“明明這麼需要我,還讓我走?”
風雪鄉自然不能回答他,他隻是眯起眼睛,挪動著不太方便的身體,挨著於實。包括一團血肉般的破蛹處。
濕冷的,血液一樣帶著腥氣的黏液從蛹裡流出來,淌在於實的腿上。
於實吸氣,抱著風雪鄉的腦袋緩聲安撫:
“雪鄉,還沒到你醒的時候,不要緊張。”
“沒事了,繼續睡吧。”
他低聲說了許久,風雪鄉身後張開的蝴蝶翅垂下,逐漸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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