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講究祖先崇拜, 在這一整套體係裡,有一套屬於逝者的世界規則。
人死後受牛頭馬麵引領,到陰間見判官, 生前造業,死後承罰。你曾因惡言造謠傷害他人, 還是曾離間他人不和,或者縱火傷人, 還是虐殺動物……地獄19層,作惡人總有歸處。
如果在陽間犯了罪,通過某些途徑逃過懲罰, 也有專管的地方,叫孽鏡地獄,就在第四層。
閻王爺的本子上, 全都明明白白記著, 誰也彆想撒謊蒙混。官爺在紙上一翻,就知來者從出生到死亡,做過的所有事。
家怡也想有一個這樣的冊子, 翻開來就能看到徐少威出生到現在經曆過的所有事。
那麼她就會明白為什麼。
從16日得知事情的真相, 到18號今天……過去的每一個清醒的時刻, 家怡都在恍惚和清醒間顛沛流離。
諸般情緒你推我搡,再回過神, 已經過去兩天。
去醫院見過Wagner督察和E組的其他探員, 麵對麵溝通過‘福榮街槍殺案’查探過程中的細節, 家怡帶著徐少威和梁書樂折返警署。
路上徐少威開車, 家怡坐在副駕位, 始終轉頭看著窗外, 一言不發。
警察想要向其他人隱藏自己的情緒容易, 但回到警察圈子裡,哪怕再如何遮掩,也難不露分毫。敏銳的警察們就像警犬,總能嗅到身邊最親密夥伴們一絲半點的不對勁。
家怡知道這一點,既然藏不住,便在沒有外人時放肆地沉默。反正不會有人知道她擁有的能力,也沒人會知道她已看到一切。
大家都很好奇,為什麼往日最生機勃勃的人忽然成為最安靜的人,九叔和大家都悄悄問過她,她都隻是笑笑,被問得急了,就說‘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啦’。
大家半信半疑,總歸不再問了。
‘斷指案’在發現屍體後,更名為‘海底雙屍案’,又因為與當年的劫案與‘殺警案’合並。因為殺警和大劫案發生在九月,雙屍案發生在1月,現在統稱為‘九一案’。
案子最新的兩個受害者身份不明,但從衣著、手指關節、保養情況、發質、肢體狀況等多方信息可以判斷,兩人都不是有錢人。
指尖、牙齒都有吸煙留下的痕跡,同時身體器官狀況顯示兩人均有酗酒、熬夜等多種糟糕習慣。
他們不僅沒錢,還可能作息混亂,未必有穩定工作。
甚至其中一人的屍體上留有吸-毒-後的身體特征,顯示該死者在死前一個月內是有吸-毒-行為的。
很可能兩個都是爛仔。
可是,一個殺警察為了得到槍,搶劫為了得到錢,目的非常明確,絕非為情緒殺人的聰明凶手,為什麼要殺死兩個既無法提供金錢,也無法提供武器的爛人?
家怡跟方鎮嶽已經反複就凶手畫像溝通過,凶手不像是一個會因為恨某些人、跟某些人起過爭執,就會殺人的人。畢竟,如果凶手是一個如此無法克己的家夥,擁有如此力量的人,絕不可能在大劫案之後這麼長時間內,不再犯案。
那麼,一個自製力極強的人,為什麼要殺死兩個無用之人?
凶手既然懂得隱藏自己,絕不做多餘的事,為什麼要如此‘多餘’地忽然又殺了兩個人?
家怡很想問問徐少威,因為她實在想不通。
她更想不通,這個她認識的朋友,怎麼曾經會是那樣的人?
有時她會悄悄打量他,他明明看起來與梁書樂、Gary等都沒什麼區彆,除了更內斂些,好像隻是個普通的警察。雖衝動,但有正義感。雖看似淡漠,其實會悄悄照顧他人……
也許永遠不會有答案,這是絕不可能開口的疑惑。
她也
會想,有沒有可能,他就是隱藏在普通人之中,最狡猾可怕的魔鬼。
但——
警車駛入車庫,徐少威熄火拔鑰匙,隨即用手指敲敲家怡肩膀,在她轉頭時,將鑰匙遞給她。
家怡將鑰匙揣回兜裡,感受到他目光仍停留在自己臉上。
撇開頭下車,三人步向警署。
“十一姐,我們是不是還要再去重現審一下受害者的房客、街坊和家屬啊?”梁書樂回頭問起關於‘福榮街槍殺案’的事。
“要的,一則比對一下這些人的回答是否與之前一致,再則我們也要親自去見一下這些人。”家怡點點頭。
回到B組辦公室,劉嘉明點了早茶,距離午飯還有一個小時,忙碌一早上,不補充點能量不行。
家怡從公桌上隨手拿了杯咖啡,餘光瞧見徐少威拿起一杯奶茶,見是紅豆沙甜奶,便轉手遞給劉嘉明——徐少威記得大家的喜好,常會做一些不易被察覺的照顧人的小事。
飲一口咖啡,家怡轉頭看向窗外警署門口的歪脖樹。
這樣的人,會是將自己隱藏很深的惡魔嗎?
……
“槍是撿來的,那麼誰都有可能了。距離穀叔丟槍已經太久,即便有些人在當時有印象,現在也難尋到線索。還是要從受害者包租公的社會關係來查,凶手會選擇包租公,而不是其他人,一定有特殊的原因。”
家怡站在白板前,提振精神,努力捋順邏輯:
“畢竟包租公並非這附近最有錢的人,也不是附近最容易下手的人。
“雖然房門有被撬開的痕跡,但有住戶稱沒聽到類似撬門的聲音,也不排除熟人作案,偽造房門被撬的可能性。”
“租客都是單身壯年男性,大多都在做短工,看起來都很可疑。”Gary翻看E組提供的口供,沒自己去審過,就會覺得各個都像壞人嘍。
“受害者老婆也不是省油的燈啊,動不動就跟受害者大吵大鬨,好多街坊表示看到不止一次兩人大打出手。當日其老婆稱自己因為跟受害者吵架,回了娘家,結果娘家人給的證詞含含糊糊。搞不好就是乾掉自己老公,想要私吞家產呢。”九叔點了點自己手裡拿著的口供,怎麼讀都覺得受害者老婆的口供前言不搭後語,很可疑啊。
“我們分組重新見一下這些人,再采集一次口供。兩兩一組,凶手有槍,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覺得不夠安全呢,就把人帶回警署去審訊室錄口供,知道嗎?”家怡說罷,立即開始分組:
“九叔帶著嘉明哥去見受害者老婆,三福哥帶著——”
家怡本想讓三福哥帶著徐少威,忽然想到之前‘殺警案’中凶手之所以殺死老警察,為的就是奪得警察的槍。現在那把老警察遺失槍中的子彈已用光,如果凶手還想繼續搶劫作案,就需要新的槍,或者新的子彈。以前會從警察手裡搶,接下來隻怕也會選擇這個方法……
如果真如他們所查,徐少威不僅是‘海底雙屍案’的凶手,還是‘殺警案’和銀行劫案的始作俑者,那麼……三福哥豈不是很危險。
抿了抿唇,家怡維持住表情,裝作自若模樣,繼續道:
“梁書樂去見南1屋租客。Gary你去法證科找嶽哥,然後跟他去見南2屋租客。
“少威,我們一起去見南3屋租客。
“這一輪口供采集結束,應該就到午飯時間了,我們吃過飯回辦公室,再討論下麵的行動。”
“Yes,madam.”大家齊聲應過,便依次起身出發。
徐少威在易家怡前麵走到衣架邊,拎過自己的風衣,順便也取下家怡的呢子大衣和圍脖,轉頭看見她走近,便展臂遞給她。
“嗯。”家怡微笑接過,穿好大衣。圍圍巾時
,徐少威已穿好風衣率先步出辦公室,家怡看著他後腦,笑容瞬間淡去。
……
……
在深水埗街巷上行走,家怡始終與徐少威並肩,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