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疏果真陪了莫尹一整個下午,收購工作非常繁雜,裴明疏電話不斷,開了十幾個線上會議,莫尹在一邊旁聽,親眼見證友達這龐然巨物如何被敵手拆吃入腹。
心裡也談不上多痛快。
報複理所應當地能帶來幾分快慰,然而失去的與毀滅的沒有辦法對等,一端盛他的人生,一端盛友達的毀滅,在莫尹心中的天平上,盛他人生的那一端毫無疑問地會重重下墜。
“很悶嗎?”
裴明疏結束了一個小會,抬頭對莫尹道:“要不要我陪你在花園裡走走?”
莫尹靜靜看著他,說:“裴明疏,你難道一點也不恨我嗎?”
裴明疏神情一派靜水幽潭的模樣,與莫尹對視片刻後,睫毛微微垂下,人也向後麵的沙發靠了靠。
事情發生了這麼長時間,莫尹終於想要跟他們好好談一談了。
其實事情走到今天的地步,再談,也已經沒有什麼大的價值了,可人就是那樣奇怪的動物,隨著失去的東西越多,裴明疏就越意識到金錢、名譽、低位等等事物在他的內心所占的比重非常之小,所真正觸動他或者說傷害他的是一些更內在,更深刻的東西。
“恨與不恨,要看站在怎樣的立場。”
裴明疏道:“站在你的立場上看,無論怎麼對付裴家都是不能夠解恨的,當初爸爸要接你回家是來作秀的,我明知道他的用意也沒有拆穿阻止,認為隻要好好照顧你,多補償你,這也未必不是一個好的解決辦法,現在想想,我這也隻是在說服自己接受爸爸的安排,同時給自己開脫。”
裴明疏說著莫尹與裴家之間的事,口吻語氣卻像是在說彆人的事一般,平靜抽離,莫尹看著他的側臉,不由出神地認真去聽。
“站在我的立場上,你設計氣死了爸爸,又害我差點親手把弟弟送進監獄,”裴明疏淡淡道,“我應當恨你。”
莫尹一下就注意到了裴明疏話中的兩個字——“應當。”
他應當恨他。
可他還是不恨他。
裴明疏笑了笑,抬起眼看向莫尹,莫尹與他視線相撞,隻覺裴明疏的眼波異常的柔和,“恨倒是沒有,不過難過還是有很多的。”
裴清回來的時候,莫尹正和裴明疏一起吃晚餐。
一身黑色正裝的裴清走入餐廳時,莫尹怔了一怔,裴明疏打了個招呼,說:“回來了,晚飯吃過了嗎?”
裴清一言不發地拉開凳子,傭人連忙心領神會地送上一副完整的餐具。
莫尹覺得裴清今天看上去有點不一樣。
晚餐難得聚齊了三個人,氣氛也不是多劍拔弩張,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溫馨了,等到晚餐吃得差不多時,裴清才突然道:“我想喝點酒。”
裴明疏對傭人道:“去第三排的架子上取一瓶年份近的醒十五分鐘,一個杯子就夠了。”
裴清嗤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笑什麼。
傭人很快取了酒和杯子
,給裴清倒了淺淺的一杯遞過去,裴清接過酒杯直接一飲而儘,又將酒杯放在桌上,傭人遲疑地看了一下裴明疏,裴明疏正用餐巾擦拭嘴角,站起身去推了莫尹的輪椅。
紅酒倒入杯子汩汩流動。
莫尹回頭,裴清手點著桌子,示意傭人多倒一些。
裴明疏推著莫尹到了花園。
“裴清今天去看他媽媽了。”
“從他來到裴家以後,這是他第一次去探望自己的母親,”裴明疏語氣中有一絲淡淡的感慨,“我想他終於是接受自己了。”
莫尹一言不發。
裴明疏道:“今天晚上對他好一點吧。”
莫尹神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是你們兄弟倆的玩物還是奴隸,還要哄你們高興?”
裴明疏道:“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裴清脾氣又冷又爆,莫尹隨時都能和他大吵起來,每每都是以裴清強壓怒氣離場,裴明疏則不同,他這個人發脾氣的次數屈指可數,幾次失態都是因莫尹而起,現在他已什麼都知曉,更是無法輕易被激將動氣了,無論莫尹說什麼,他都能泰然處之。
兩兄弟的性情一個似火,一個如水,哪怕血緣都沒將水火不容的兩人聯結到一起,而最終卻因為他們愛上了同一個人,陷入了這樣一種扭曲怪異的平衡當中。
這種平衡又能持續多久呢?又該持續下去嗎?這樣下去,對他們三個真的好嗎?
“大少。”
兩人身後響起傭人的聲音。
裴明疏回頭。
“二少喝醉了。”
裴明疏點了點頭,示意傭人陪著莫尹,自己進去看了下裴清的情況。
桌上酒下了大半瓶,裴清人也趴在了桌子上。
裴明疏對裴清一直沒有太多的親情,他接受任務一樣接受了這個弟弟,對裴清責任大於親情,他總是想著要做好所有分內的事,做個好兒子,也做個好哥哥,想要把周遭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完美,然而卻是事與願違,他什麼都沒做好。
裴明疏聽到輪椅進來的聲音,微微側過臉。
莫尹自己推著輪椅回來了,傭人局促地捏著手站在一邊。
莫尹也看到了醉倒的裴清,這段時間,裴清人瘦了不少,臉上看著棱角比從前更鋒銳,臉頰顏色卻是紅紅的,這才看出他其實年紀也不大,也就比莫尹大上三歲,要是在學校裡,他們互不認識,莫尹還得叫他一聲師兄。
“把二少送回他自己房間吧,”裴明疏對傭人下了指令,“今晚麻煩你們多留心。”
傭人連聲應好,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架起了裴清。
“把他送到我房間吧。”莫尹突然道。
已扶起裴清的傭人一呆,齊齊地看向裴明疏。
裴明疏正看著莫尹,目光斜斜的,叫人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裴明疏微微笑了笑,說:“聽小尹的。”
莫尹和傭人們
一起回了房間,傭人們把裴清放在了床上,裴清似乎沒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傭人要幫他脫衣服時,被裴清翻身用手臂擋了,喃喃地說了一句“彆碰我。()”
莫尹道:“幫他把鞋子脫掉就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傭人們照做之後,道:“要我們留在這兒幫忙嗎?”
莫尹問:“他喝醉了會發酒瘋嗎?”
傭人道:“這我們也不知道,我們還沒見過兩位少爺誰喝醉過呢。”
“沒關係,”莫尹掃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裴清,長條條的個子肆無忌憚地伸展著,抬起的手臂擋住了臉,胸膛微微起伏,像是睡著了,“有事我再叫你們吧。”
傭人們出去帶上了門。
莫尹推著輪椅靠近床前,伸手用力在裴清的大腿上拍了一巴掌。
裴清沒反應。
莫尹劈裡啪啦地又連打了好幾下,裴清始終都沒反應,莫尹覺得自己好像在打一具屍體,也就沒意思地收了手,他安靜地在床邊坐著,心思已不知飛向了哪去,以至於連臥室門被推開都沒發現,還是裴明疏走到他身邊,出聲道“他怎麼樣?”,莫尹才驚醒地回過了頭。
裴明疏今天一直要開線上會議,所以在家裡也穿得很正式,他沒換衣服,還是一身銀灰的西裝,房間裡剛才傭人隻開了壁燈,正是昏昏黃黃的,襯得裴明疏身上的衣著像是剪了一縷月光下來,高潔疏朗。
“死不了。”
莫尹冷淡道。
“你放心,”他語氣譏諷道,“我一個殘廢,就算他醉死了,我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裴明疏不言語,隻也靜靜站在一旁,莫尹推了輪椅去洗手間自己洗了個澡出來,裴明疏人坐到了沙發上,莫尹也不理會,推著輪椅到床邊,借助輔助的工具上了床,裴清人躺在被麵上壓住了一大塊地方,莫尹也不理,隻管自己睡下。
裴氏兩兄弟都在這裡,莫尹以為自己會睡不著,可事實是他很快就睡著了,隱隱約約的,似乎還做了個夢,夢裡發生了什麼,他記不清了,隻覺天空蔚藍,身體輕盈無比,耳邊壓低著似有人在說話。
“……我陪他的時候,他入睡總是很慢。”
“我真搞不懂,我跟你到底區彆在哪裡,他為什麼就是喜歡你而不喜歡我。”
“你真這樣認為嗎?”
“你喝醉了,是他主動讓傭人把你送回房間的。”
裴清冷冷一笑,因醉而紅的臉上淡淡無奈,又有幾分罕見的溫柔,“打了我十來下。”
裴明疏也笑了,“看來他跟你在一起的時候,還活潑一點。”
兄弟倆很快又陷入到無話可說的境地,好像除了莫尹,他們之間就沒有任何可說的了。
“上次你說的,我考慮好了。”
“嗯。”
裴清回頭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人,那些狀似相愛的時光曆曆在目,莫尹說那全都是假的,他認為莫尹說得不對,至少他是真的。
“我同意。”
裴明疏又
() “嗯”了一聲,視線也隨之落在裴清身後被子隆起的部分。()
“那就好。”裴明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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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莫尹醒來時,睜開眼睛先看到了一張英俊儒雅的臉龐,他以為自己沒睡醒,心裡輕一打突,想他怎麼會夢見裴明疏,臉一轉,又看到了裴清額發淩亂的睡臉,這下他徹底醒了。
兄弟兩人一左一右地壓著被子,兩個人都是高個子的結實身材,像兩塊巨石一樣,無論莫尹怎麼抽拉被子都紋絲不動。
叫莫尹的想法,最好是把兩個人從床上踹下去,可那是不可能的,他隻有伸手去推,姿態動作都會是一種不大好看、力不從心的孱弱,莫尹不想這樣,他隻抬頭靜靜地看著天花板,兩邊耳廓傳來不同頻的溫熱呼吸。
心情意外的平靜。
從病床上醒來的那一刻,發覺自己變成了殘廢之後,莫尹的心裡一直都燃著一團火,那團火從裡到外地將他燒得身心滾燙,一定要將這種熱度散出去才能喘氣,燃燒什麼,毀滅什麼,或許他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寧。
裴竟友死了,友達也要沒了。
他身體裡的怒火一下似乎沒了出路。
再下去,其實就是遷怒了。
可是遷怒又怎麼樣呢?難道這世界要一個從天堂掉到地獄的殘廢有多善良大度的心腸嗎?他做不到,他寧願整個世界都為他的痛苦陪葬!
莫尹心緒起伏,眨眼之間平靜的心情蕩然無存,他不想哭,也不想喊,隻想手執火把,將所有的一切全都付之一炬。
身邊裴明疏不知什麼時候坐了起來,低聲問道:“醒了?”
莫尹麵色泛紅,胸膛起伏,呼吸急促。
裴明疏昨晚直接合衣睡下的,銀灰色的西服表麵全是褶皺,平常一絲不苟的頭發也亂了,他凝視了莫尹一會兒,沒有詢問就伸手直接穿過莫尹的腰下把人抱了起來。
莫尹不想大吵大鬨地反抗,整個人軟綿綿地躺在裴明疏的懷抱裡,由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