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親衛給莫尹搬了張椅子,與書桌後的賀煊相對而坐。
莫尹知道剛剛賀煊就躲在一旁看熱鬨,這是賀煊對他的考驗,他要嬴得賀煊的信任與尊重,這是必經之路,
要想在軍中樹立威信,這僅僅還是第一步,等日後他們這群士兵隻認軍師而不認將軍時,不知賀煊又會作何感想?
“交給你辦的事,可有頭緒?”賀煊道,他的神色語氣皆很平常,庸城相見,他便欣賞莫尹的武藝、勇武、智慧,以及和庸城百姓之間的情誼,今日莫尹又在靶場上顯出那一手神射絕技,怎麼能叫賀煊不欣賞讚歎?隻是這欣賞僅限於賀藏鋒對莫子規,而並非上下級之間。
莫尹這兩天一直都在帳中休息,那夜以一敵百,是他托大了,這具身體承受不了那麼大強度的戰鬥,即使有精神力的支撐,也還是太勉強,在庸城休息了那麼久也沒徹底緩過來,又騎馬疾馳趕到軍營,真是把這具身體給累壞了。
這世界真是不公平,給他的身體總有缺陷,反觀主角卻是高大魁梧,看上去一拳能打死一頭牛。
不管這個世界到底真相如何,是怎麼構建的,幕後的人又是誰,有一點莫尹還是很確定的——他的確發自內心地很想乾掉主角。
莫尹道: “沒有。”
莫尹答得乾脆利落,且毫不羞愧,賀煊揚唇,臉上卻是沒有笑意,他麵相威嚴,隻有弱冠之年,沒有少年之氣,自然就散發出一股壓迫氣息, “缺糧之困,的確難解。”倒也沒有刻意為難莫尹。
莫尹心說算賀煊的臉皮還不算太厚。
這古代世界可以按照古文明的曆史來作參照,古文明時期,生產力不發達,農作物的品類稀少,肥料也尚未發明,糧食問題就是古文明當中無法跨過的劫數,縱觀各朝各代滅亡之因,無非是內外兩種,要麼自己作的,要麼外敵入侵,可這兩種滅亡都逃不開一個“食”字,民以食為天,吃不飽,人就會變成野獸,野獸不接受所謂等級統治,狼群餓急了也敢對老虎下爪。
所以賀煊交給他的難題已然是古文明的終極難題,而且這難題現在已是火燒眉毛,除非他在這個世界能有他本體一半的精神力,以他對這個世界力量的判斷,擁有他本體一半的精神力,就可以在這個世界裡呼風喚雨、點石成金,那種降維打擊一樣的感覺,莫尹在那些虛假的世界裡早體驗過了,很無聊。
賀煊拋
給他這樣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這絕對不是偶然,隻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罷了。"將軍可有頭緒?"莫尹反問道。賀煊雙眼灼灼,道: "沒有。"
兩人對視一眼,竟不約而同地笑了,笑容之中都有幾分無奈釋然。
賀煊笑過之後,很快便將嘴角重新繃得緊緊的, "百姓缺糧,軍中糧草卻是無論如何不能妄動的。"
莫尹道: “軍中糧草也不大充足吧。”
賀煊抬眸看他,眸光冷厲。
莫尹毫不在意,淡淡道: “我這幾日雖在帳中,但對軍中情況已了如指掌,將軍不必瞞我。”
賀煊還是沒回應,微微偏過了臉,莫尹看到他下顎緊繃的線條上生出了一點胡茬,到底還是弱冠之年,那胡茬看上去顏色淡淡的,如絨毛一般,莫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 “眼前之困難解,不過長久來看,倒也並非難事。"
賀煊重又轉過臉,再次將目光投在莫尹身上。
"此地多風沙,隻有小塊適合耕種之地能夠種植糧食,庸城的地勢環境土地都要好上一些,所以最為富庶,但如若能夠在沙中種糧,形勢便大大不同了,缺糧之事雖一時不可解決,等挨過春天,到今夏便可無憂。"
賀煊靜靜地看著莫尹。
莫尹所言之事幾乎可以算是駭人。沙中種糧?
苦寒之地,連根草都不長,如何種糧?大漠之中極為缺水,即便種下了糧又如何灌溉?如若能種糧,邊境之眾城又何苦向朝廷苦苦求援?
不視即射的確可堪神準,但若耳力超群,聽風辨向,加上箭術紮實,也不是不可能做到,他十二便能蒙眼射箭,不足為奇,可沙中種糧可不是所謂天賦練習能做到的。
莫尹拱手起身, “將軍若相信子規,此事便交由我去辦吧。”他不等賀煊再回複,便轉身出了軍帳。
的確,他還沒有足夠的精神力可以在這個世界裡無中生有,操控自然,但這一絲精神力將他本體中所擁有的超越這個時代的知識也帶了進來,糧食問題在自然人的曆史中早已解決,不像上個世界裡,他幾乎處於完全受製的狀態,沒辦法才開發了新技能,不過那技能跟雙刃劍似的,雖然是把裴氏兄弟創得半死,可最後又反過來成為了兩人的支柱力量。
/>莫尹一麵搖頭一麵往外走,這個世界他絕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這麼一絲精神力應該足夠與賀煊的主角光環撞個五五開了。
沒走兩步,莫尹又被攔住了。
這次仍是靶場那幾個士兵,已穿好了軍服,恭恭敬敬地一字排開, "方才不知庸城之圍乃是先生所解,多有得罪,懇請先生恕罪。"
莫尹離開靶場,一群驚掉下巴的人寂靜良久,等莫尹人都不見了,還久久未回過神,一回過神立刻就拉著李遠問長問短,都想知道這到底是何方神聖,哪來的高人?這一手絕技,實在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若不是他們親眼所見,他們是絕對不會相信世間竟有如此神射手。
李遠也是呆住了沒回過神,等回過神後被眾人團團圍住,不停逼問,他想今日莫尹既在靶場大出風頭,也是沒有隱瞞身份的意思了,便將他在庸城城外目睹莫尹如何帶著庸城百姓坑殺蠻子的事跡告訴了眾人。
“莫先生隻是看著單薄,實則劍法出神入化,單衣長劍,馬踏烈焰,殺敵如麻,蠻子們來報複,他以一敵百也不落下風。"
若是換了前幾日,李遠對眾人說新入營的病秧子能一個打一百個蠻子,他們一定笑掉大牙,可今日莫尹在靶場露了這一手,眾人皆不敢疑,戰戰兢兢中又佩服不已, "那可真是我們有眼無珠了。"
連忙趕著向莫尹來賠罪。
莫尹道: “你們得罪我什麼了?”
其中那位大放厥詞的士兵麵色通紅,想莫尹這是要秋後算賬,討回顏麵了,忙拱手將腰彎得低低的,羞愧難當道: “我不該說先生您是女人……”
“你錯眼認不出男女,也不算得罪我。”
那士兵抬頭,黑臉充血, “是我錯了,我有眼無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請先生原諒。”
到了這個份上,莫尹若還不依不饒,便是失了風度,他淡淡道:“你既知我解了庸城圍,可知我們當時俘了幾個活口?"
"知道,蠻子凶狠狡詐,活口極難得,先生真是厲害。"
“那日當眾行刑,蠻子仍不改凶惡之色,叫罵不斷,無人敢下第一刀,你猜最後是誰下了這第一刀?"
那士兵猜測莫尹是要“吹噓”自己的功績,連忙拍馬道: “自然
是先生您。”“錯了,"莫尹道, "是個女子。”
那士兵麵色愈加通紅,其餘隻是幫腔的幾人也麵露尷尬。
“你說看錯我是女子,我並不生氣,殺敵之勇,何分男女?”莫尹雙手背在身後,冰雪般的目光刮過他們的臉頰, “戍邊如此艱苦,你們還有心思以男女之彆作羞辱之詞,說明平日裡操練得還不夠多,你叫什麼名字?"
"……周勇。"
“我記住了,”莫尹轉過臉, "以後我會叫你心無旁騖,隻記得一件事。"剩下什麼,莫尹沒說,他輕輕掠過幾人,衣袍翻飛之下,似有冰冷氣息殘留,叫人心顫不已。
接下來的幾日,莫尹又是躲在帳中不出,這是這回軍中再不敢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