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在城東的廢宅裡等到了天黑。

他蹲在快要比人高的荒草叢裡,一會兒擔心有什麼蟲蛇老鼠,一會兒擔心戚厭病那廝出了簍子。

左等右等,沒等到人來,天都黑了。

眼見戌時快過,沈禾蹲不住了,心裡罵罵咧咧,戚厭病要是在這種關頭出簍子,他們倆就要一起完蛋!

他扭頭看看荒得能埋鬼的宅子,心裡頭發毛,尋思著要不要去弄幾根蠟燭來,就聽見巷子裡有了點動靜。

骨碌碌,是馬車輪子壓在青石板路上的聲響。

沈禾大喜過望!

他立刻撥開荒草叢,探頭到門口去,謹慎的看過一眼後,眼眸晶亮的朝著巷子口狂奔而去!

戚厭病從馬車裡探頭出來,也眼睛發亮,忙不迭的衝沈禾招手,壓著嗓子做賊一般:“快快,快點上來,咱們連夜走!()”

沈禾手腳並用,爬上馬車坐穩後,馬夫駕馬朝著城外駛去。

沈禾還穿著他那身小廝裝束,在草叢裡蹲了整日,亂蓬蓬的。

戚厭病也換下了他往日裡的花孔雀裝扮,什麼紫金頭冠,金銀線繡衣裳,統統留在府邸,簡裝上陣。

這會兒子穿著身普通的錦緞衣裳,看起來隻是個尋常管家少爺,可將他委屈壞了。

沈禾心頭還吊著呢,小聲湊到戚厭病耳邊問:“車夫靠譜麼??()?『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戚厭病拍拍胸口:“哥辦事,你放心便是。”

親眼瞧著馬車一路往前,那城門守備檢查過後放行,馬車骨碌碌行遠,京都的巍峨城門在他們的身後,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沈禾那顆砰砰作響的心臟,才算是徹底放鬆,願意安安穩穩待在胸腔裡正常運動了。

戚厭病也開心,他對沈禾道:“哥都打點好了,咱們接下來先繞個路,等過了濟州之後,就往江南方向走。濟州那頭有人跟咱們接應,到時候換了馬車,咱們就不必現在這般灰頭土臉的了。”

戚厭病很得意自己的安排,他還從懷裡掏吧掏吧,掏出把扇子,“啪”一聲展開,在自己跟前扇了扇,衝沈禾笑。

沈禾:“……”

戚厭病很愛炫耀自己的扇子,往往不到大冬天,他都是扇子不離手,幾日換個花樣。

是以沈禾對他的扇子們有了點模糊的印象。

對戚厭病要放什麼屁,也有了些了解。

他問:“……你該不會走之前還去買了扇子吧?”

戚厭病振振有詞:“小禾弟弟,咱們一走就是好幾年,可不得在走之前先去將先生新畫的扇子買……”

沈禾跳起來就是奪過戚厭病的扇子,合上,給他兩下!

真是受不了!

這種時候,萬一被發現什麼端倪,沈禾簡直不敢想!

戚厭病理虧,他抱著頭裝模作樣哎喲哎喲叫喚。

好在沈小公子是個心胸寬廣的。

他打了兩下,便將扇子丟給戚厭病,算是消氣了

() 。

戚厭病腆著個臉哈哈笑,然後湊到沈禾身邊,開始嘴皮子叭叭。從他哥一路叭叭到他親娘與祖母,再叭叭回沈禾以後去了江南,可彆半路拋下他雲雲……

沈禾聽得嘴角抽抽。

馬車駛了段時間,他們已經離得遠了,聽不見京都裡的聲響,連城樓上的零星燈火都看不見。

馬車徹底沒入了漆黑的夜色中。

再見。

沈禾在心中輕輕說。

希望所有人,都能夠安好。

*

第二日清早,跟隨沈禾要一道出城的侍衛們遲遲沒能等到王府內的消息。

他們總隱約覺得有一絲不對勁,偏偏想不出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裡。

小郡王與他們家小公子,那可是自小到大十多年的交情,與親兄弟怕是沒什麼兩樣,在王府過夜,再安穩不過了。

話雖如此。

等到了日上三竿,那原本昨日還約著去錦州莊子上玩樂的兄弟二人還沒影子,侍衛們終於變了臉色。

他們抓了王府的門房,一路衝進去,要去找小公子的住處。

戚厭病倒也安排的齊全,雖然沈禾早早就跑了,他愣是走之前給沈禾安排了住處,讓身邊信得過的小廝在裡頭睡了一夜。

一群人衝進屋裡,起先看見榻上躺著人,還鬆口氣,心想自己想多了。

等定睛一瞧,發覺出一些不對勁。

榻上那人縮著,背對他們,未將臉露出來。

這也罷,搭在被褥上的那手膚色微黑,哪裡是他們小公子?!

為首的侍衛上前,一把將被子掀開,小廝立刻憋不住,跳起來哭天喊地:“大人,小的受郡王命令,小人也是不得已,郡王命令不可違啊嗚嗚……()”

護衛們鐵青著臉色,將被子狠狠一扔,掉頭恨不得能飛,直直往皇宮裡衝。

衝到一半,又分出一人掉頭回來,將那小廝撿走,帶著一起進宮。

彼時戚拙蘊還在金鑾殿上,聽人爭論。

戚拙蘊在政事上算是極有耐心。

他聽著下頭的舊派與新派之間吵得唾沫橫飛,沒有一絲要阻止的意思。

忠洪在殿上厚著,忽地與側旁冒出來的人影對上了視線,瞧著那人臉色煞白,無聲的衝著他道:“小公子,小公子不見了!⒍()_[()]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忠洪的臉色也一下子就白了。

他們這點小動作,殿中群臣無人在意,正一個個臉紅脖子粗,與市井中的村野莽夫瞧起來也並無太大區彆。

戚拙蘊卻一下便注意到。

他黑漆的瞳眸驟然變得冰冷。

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的群臣感覺出什麼,漸次閉口。

……

戚拙蘊一路自宮中到沈禾的小宅子,再到恭親王府,確切的未能發現沈禾一點影子。

跟沈禾一道消失的是戚厭病。

戚厭病近側的小廝有一個算一個統統被抓進宮中審問,沒兩個時辰

() 便哭天喊地的交代了所有。

戚拙蘊額角青筋暴起,俊美無比的麵容從來淡漠平靜,此刻分明沒有其他表情,卻格外的猙獰可怕。

一雙眸子黑洞洞的,似深不見底的淵澗。

沈禾跑了。

宮內噤若寒蟬。

*

沈禾跑路跑的格外順利。

因為順利,他還有些疑神疑鬼,擔心隨時會冒出意外。

戚厭病讓他安心:“你還不信哥嗎?再說了,到了兩淮地界,就是鄭學則的地方,更是不必擔心。”

沈禾勉勉強強被說服。

直到沈禾安安穩穩在兩淮呆了大半年,而後聽聞京中□□。

兩淮也有些許亂,但這邊地域富庶,百姓還算安樂,難以被叛軍鼓動,官員也多有作為,尚算安定,並未受太大波及。

沈禾一顆心卻掛起。

原著中的大劇情點提前了。

連著好幾夜,沈禾在睡夢中被驚醒,夢見城破,戚拙蘊力挽狂瀾,砍下叛黨的頭顱後,命人將沈禾五馬分屍。

沈禾的視線從上往下,時常能夠看見戚拙蘊站在高台上,口中輕輕念叨:“禾禾。”

原著中無情的呢喃,與戚拙蘊溫柔的麵孔仿佛交織重疊在一起,讓沈禾半夜驚出一身冷汗。

這實實在在是噩夢。

沈禾一麵清楚,現如今的戚拙蘊是絕不會這樣對他的,一麵又畏懼於劇情的力量。

他有些想回去了,回去看看戚拙蘊。

不過理智攔著他,同他說,至少要過二十歲。

二十歲,若是不死,那他就回京去找戚拙蘊,然後對他跟其他人道個歉。

算算時間,也沒有太久嘛。

他在心中這樣安慰自己。

也同時告訴自己,趁著這段日子,不要再惦記戚拙蘊。

他們是關係很好的兄弟,不必有其他關係。

沈禾每日得空,就關注著京城那頭風向。

得知陛下雷霆手段收拾叛黨,鬆了口氣。

再而後,沈禾便聽不到多少京都的消息了。

日複一日的,並無多少新奇事,何況要傳到兩淮與江南。

這日午後,沈禾上船,被戚厭病拉著去摘蓮蓬。

已經是秋初,蓮蓬頭都老了,耐不住戚厭病興致勃勃。

他們上船不一會兒,一名小廝跑到岸邊,遠遠朝著他們撕心裂肺的喊:“公子!!戚公子!!!”

戚厭病受不了,讓船公靠岸,對著小廝道:“你最好有個正當由頭,否則在這裡長呼短喚害的公子丟臉,定然要罰你。”

小廝可沒空跟戚厭病開玩笑,他一張臉皺成一團,死了爹媽似的:“完了,完了,京中剛傳來的消息,咱們王府被封了,世子殿下竟是跟著那亂賊一起、一起……”

小廝壓著嗓音,說不出話來。

戚厭病臉色煞白,拔腳便往回走。

沈禾回想

世子戚乘風,全然想不到他竟然是叛亂黨一員。

沈禾跟在戚厭病背後,腦海中回想劇情,驟然一通,想起那個在原文中堪稱與“沈禾”爭鋒相對的另一名武將。

武將,恭親王世子可不就是從武,手中有兵?

沈禾腦中轟隆一聲。

忘了,他竟然忘了這個。

他緊緊跟在戚厭病身後。

戚厭病的嬉皮笑臉全收起來了,他見沈禾跟著他,白著臉,吸了口氣安慰:“我會去瞧瞧,你便不回京都了,否則指不定皇叔會不會對你發火,我是放不下我祖父祖母與我娘……”

沈禾說:“我陪你回去,我勸勸哥哥,他不會……”

戚厭病便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有沈禾在,皇叔才可能軟化。

兩人日夜兼程,來時興致滿滿,回去時卻個頂個的臉色難看。

此時京城仍舊戒嚴,城門重重關卡,穿著甲胄的士兵眼神冰冷的掃過每一個入城的百姓。

他們隨著隊伍往前,沈禾臉色慘白,連著好些天不管不顧的趕路,他根本沒受過這樣的苦,渾身難受,皮肉酸疼,胃裡也翻湧著想吐。

他掀開馬車簾子一角透透風,天色昏暗,要不了多久便要關城門,若是他們今夜進不去,便得在城門外過一夜,等第二日再進城。

那些士兵們視線隱晦的梭巡,不知道在看什麼,興許是在看藏在百姓中的亂黨。

沈禾瞧一眼隊伍,估算他們能不能在天黑前進城。

城門口,一雙視線牢牢盯著沈禾那頭,在看清簾子後露出的那小半張臉後,瞳孔驟縮,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守衛隊伍進城去了。

沈禾原本以為他們今晚進城有些懸,不想前方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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