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二姐與尤三姐相互攙扶著,提著從外頭買來的菜蔬米麵,布匹絹絲,慢慢返回她們在小花枝巷附近賃的房子。

兩人都是小腳,所以走得頗為不便。二姐還好,三姐一急就亂罵,隻罵她老娘當年不識好歹,非要為兩人纏足,明明自己當初吃儘苦頭,非要讓女兒們再吃一遍。二姐性子平和,隻是小聲安慰。

兩人轉過一道街角,便見幾個街坊正聚在一處熱烈聊天。其中一人正說得口沫橫飛。

“……原來,那天幕真的是人皇無法禁絕的。順天府尹明明說已經祈天了,請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出麵,不讓那小小女仙在天幕上頭胡說八道。然而那天幕上女仙馬上就殺了個回馬槍,還邀了另一位女仙出麵,在天幕上舞了一通劍。"

"這算是啥意思?"

“還有啥意思,這就是耀武揚威呀!蕭仙的意思現明擺著:玉皇大帝也管不著我。可笑還有人說要去把土地祠裡那尊蕭仙的小像被搬走,嘖嘖,你們看,現在誰敢?去蕭仙跟前點長明燈供奉香花香燭的倒是不少……"

尤二尤三兩人對視一眼,那天幕上後出的“彩蛋”她們兩人也是看到了,隻沒想到京中竟還出了嘗試禁絕天幕這回事。

現在這樣一來,隻怕對天幕信服的人要越來越多了。

“咦,這兩位小娘子,搬來沒多久啊!兩位貴姓?”一個愛管閒事的婆子忽然見到尤氏姐妹,好奇問了一句。

餘人也回過頭來,見到兩人花容月貌,都隻覺眼前一亮。

"這副好相貌,又住咱們小花枝巷附近,也就你們家沒個男人往來,要不咱們真要以為你們就是.

尤二姐一陣羞臊,剛要答話,袖子卻被三姐使勁兒一拽。

"我們姓蕭。蕭仙的那個蕭。"三姐扯謊不打草稿,答得理直氣壯。

原本已經有兩三人抬腳便衝尤氏姐妹這邊過來,有兩個閒漢模樣的人甚至還想開口調笑,一聽見兩女說姓“蕭”,還是蕭蘭蘭的“蕭”,一時都怔了怔。

"唉喲你倆倒是早說啊!兩位姑娘想必是拿不動這麼多東西,大夥兒該來一起幫忙才是。"

一時間街坊鄰裡一擁而上,接過姐妹兩人手中的東西,就往兩人新賃的院子過去。剛才問話的婆子也十分殷勤

,上來就扶住看上去最為嬌弱的二姐,笑著道: “彆理會老婆子剛剛瞎三話四,就算你們姓尤,單憑著天幕上那位蕭仙那麼偏袒,咱們這些街坊也都是不敢得罪的……"

二姐三姐:..

“更何況你們兩人還姓蕭,跟那天幕上的仙子一個姓兒。"老婆子滿臉豔羨, "仙人肯定都是偏袒本家的。以後若有什麼好事,兩位蕭姑娘也彆忘了鄰裡們。"

原來這些升鬥小民將天幕看是看全了,但並不全能明白天幕上說的是啥大道理,雖然天幕上說的都是些風流韻事,人人最愛八卦嚼舌的,但說時用詞或古雅或新鮮,這些市井百姓未必都——聽懂。

就算他們不曾完全聽懂,但天幕對那對尤氏姐妹的同情與惋惜之情一望而知。這麼著,人們便也不敢對尤氏姐妹言語無禮、口頭輕妄。

隻是這對真正的尤氏姐妹也沒想到,當她們隱去真實身份,隻是因為隨口胡謅了“姓蕭”,竟也能沾上蕭仙的光。

兩人到得家中,對街坊鄰裡謝了又謝,終於將人都送了出去,將門板一豎,兩姐妹四目相對,終於都鬆了一口氣。

“三姐,你如何能信口說謊,還攀附那天上的蕭仙?”二姐對三姐適才的說辭頗為不滿, “天上仙子萬一動怒,那該如何是好?"

“哼,那難道天仙就該大喇喇地在天上說我二人的閒話了?她既說了,便得對我們姐妹負責,擔待一點兒,難道不是該當的?”三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心裡有什麼便說什麼。

尤二姐聞言,看了看鄰人們幫忙才拿進來的東西,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道: “其實天幕上那位蕭仙挺仁義的,若沒有她,我倆也不會是如今這副樣子。"

尤二姐與尤三姐,早在兩三年前天幕剛剛出現的時候,就發覺她們能看到旁人見不到的內容,也

第一次聽說了尤二姐的悲慘命運——成為賈璉的外室,為正妻所謀,不但失了腹中的孩子,還吞金而死。

自那之後,二姐與三姐就自此絕了攀附寧國府繼姐的念頭,嘗試自己過活。好在賈璉的正妻王熙鳳並沒有天幕說的那麼凶悍,這些年來時常貼補她們姐妹一二。尤二姐總是心懷感激,而三姐卻隻說鳳姐這麼做並非真的心善,而是心虛,怕被天幕再罵一遍。

這般日子過得久了,二姐三姐年紀漸長,姐

妹兩人都想著要找個出路。尤三姐便記起了五年前曾遇到過的柳湘蓮,滿心想去托人說媒,誰曾想,天幕給來了這麼一出,而且不像以前說二姐那次,說三姐的這次,是全天下人都能看見的。

尤三姐一顆女兒癡心立時便碎成渣渣,當晚於無人處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夜,第二天起來,卻又成了好人一個,且成天拉著二姐出門打聽,要替兩人都“籌劃籌劃”。

“阿姐,咱們得另外再想個法子。”尤三姐望著堆放在地上的東西,已知自己姐妹是萬萬做不了任何稍重一點兒的活計。

“妹妹莫急,那榮府裡二奶奶接濟咱們的銀兩,還能再支持一陣。”二姐一向是那個不急不慢的溫吞性子。

三姐卻急得跺腳: “二姐,這錢,許是你不知哪一世折在那潑婦老婆手裡,拿命換來的。我們怎麼能憑她拿捏過這一輩子?"

尤二姐頓時滿臉慚愧: “也是我不對,好端端的怎麼能去做人外室?也怨不得正房奶奶不待見……"

三姐卻最見不得二姐這副模樣,忙道: “這怎麼能怪你,定是那些男人的嘴,騙人的鬼,說什麼那賈府裡的爺們到現在都沒有子嗣,奶奶身子骨又不甚好,所以要娶你當二房奶奶,等那頭一蹬腿兒去了,就扶正你當正房……"

尤二姐默默無語,這些年她雖然不敢與賈璉有半點瓜葛,但依舊在默默留心榮府裡的動靜,自然知道賈璉夫婦膝下就一個巧姐兒,還沒有兒子。她也知道若是有人按照妹妹說的來騙自己,憑自己的柔弱性子軟耳根,十九也會心動的。

那樣一來,便是同時毀了兩個女人,最後逍遙的隻有男人。

想到這裡,二姐便也下了決心,道: “妹妹,那種出路姐姐是決計不敢再肖想的了,縱是能整日穿金戴銀,吃香喝辣又如何?一條路走不通,咱們就再多找找多問問,這世道,沒的有手有腳還養不活自己的道理。"

她這麼一說,三姐倒想起來了: "姐姐的女紅比我好,不知願不願意到薛家繡莊去試試?隻那裡有一樁不巧,那繡莊裡頂頭管事的,據說原本是個榮府的婢女,和咱們一樣,也是小腳,也是因為天幕,才從榮府裡出去的,好像叫,叫什麼‘晴雯'……"

“晴雯?天幕上說是被太太攆出去生生病死的那個?”尤二姐也想起來了。

“是啊

,聽說模樣也好,活計也好,一聽那天幕說她留在府裡會死,便立即求了老太太太太,開恩放出去了。一出去便進那繡莊,一試活計,就成了那裡一等一的繡娘,聽說手底下帶著十幾號人。隻是姐姐,你說咱們金玉一般的人,好不好與一個丫頭一起……"

尤二姐頓時淒然一笑: “可莫說這樣的話!咱們是什麼樣的人?是想做回良家也回不去的人啊!"

她年紀比三姐長,心思也細,閱事也多些。那日天幕上說她們姐妹“自救不成,反搭了性命進去”,真正說到她的心坎上。

天幕又說“人言可畏”, "輿論亦能殺人"——此前雖然鄰裡們好好地將自己姐妹二人送了回來,還說什麼她們是有天幕幫著說話的,但若真有一天,這些人得知自己姐妹就是天幕上說的那等“淫奔無恥”之徒,又會用何等樣眼光看待自己姐妹,恐怕還又兩說。

同樣道理,就算是她們萬幸真能得遇良人,那次的天幕也會成為永遠橫在良人和她們自己心上的一根刺。

是以那天幕一出,便徹底絕了她們“從良”的路。

為今之計,就是想儘一切辦法,尋到一個能養活自己地地方。對於二姐來說,有人肯收留,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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