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輕已經隕落了。
不再存在的他自然不可能再通過實現祈願,來獲得新的信仰之力。
還記得謝輕的人越來越少,漸漸地,除了眾神之地的其他神祇,便隻剩下了宗裕安。
神沒辦法產生信仰。
可單靠宗裕安一個人的信仰是遠遠不夠的。
還需要很多很多的人虔誠地信仰。
於是,無限世界誕生了。
宗裕安找到了其他神祇,創造了擁有全新世界法則的無限世界。
世界裡的很多副本都是其他神祇世界部分的投影。
由此,無限世界得以擁有各種各樣的副本。
所有的玩家也都是其他神祇世界裡的人。
所有的神祇都默許了宗裕安的行動。
隻要心中的執念到達某個程度,宗裕安便會和其溝通,詢問對方要不要成為玩家。
宗裕安以實現他們的願望為餌,要走了他們的一半靈魂去信仰謝輕。
無限世界的誕生,隻是為了形成可以足夠讓謝輕複活的信仰之力。
謝輕是無限世界的起點,也是無限世界的終點。
玩家們依舊看著獻祭法陣,他們好像看到了交易過程中的自己。
他們問宗裕安,既然是信仰一位神,為什麼還要拿走他們一半的靈魂。
當時的宗裕安其實並沒有回答。
那時的他們依舊看不到宗裕安的麵容,眼前會有層淡淡的薄霧。
因為宗裕安隻是偽神。
他從未獲得過指向自己的信仰之力,即便創造出了無限世界,掌控了法則,也依舊凝聚不出神格,算不上是真正的神祇。
也因此,宗裕安沒辦法擁有真神那般對力量的掌控力,可以將神的一切特質都收到神格裡,能夠像普通人一樣出現在世人眼中。
那些迷霧是用來保護普通人的。
可隔著薄霧,玩家們還是隱約看到了宗裕安浮現出來的情緒。
莫名地,他們瞬間知道了答案。
因為宗裕安不相信玩家,他隻相信他自己。
他不覺得玩家口頭上答應信仰謝輕,便真的能夠格外虔誠地信仰。
宗裕安不允許複活途中出現任何差錯。
但宗裕安相信自己。
他堅信他的信仰足夠純淨和熾熱。
於是,宗裕安要走了玩家一半的靈魂,得到了這一半靈魂的掌控權。
自此之後,那半個靈魂便徹底化身成了另外一個宗裕安。
即便這會讓宗裕安更加虛弱。
沒有能夠恢複實力的信仰流入,宗裕安必須完全靠著自身實力來維持整個無限世界的運轉,他不得不長時間地陷入沉睡。
也隻有謝輕在無限世界的那段時間,宗裕安才會從沉睡中醒來。
在漫長的沉睡中,宗裕安便帶著玩家們的另一半靈魂,那已經被他掌控,擁有
他情感和信仰的無數個宗裕安,無時無刻不在祈禱。
而失去了一半靈魂的玩家,雖然依舊有著足夠的自我意誌去積攢執念實現所需的積分,但也因為靈魂補全,記憶跟著殘缺,忘掉了和另一半靈魂有關的事情。
像是得到了某種呼應,謝輕脖頸處的吊墜開始閃爍著白光。
星星點點的白光開始四散漂浮起來。
不多會兒L,整個神殿都被白色光點覆蓋。
這一幕看起來相當得美好。
一個個白色光點朝著玩家衝去。
它們靠著獻祭法陣的力量,穿過屏幕,跑到了副本外玩家的身邊,雀躍地撲進了玩家們的眉心。
玩家們的表情更加恍惚了。
這便是他們被要走的那一半靈魂。
在一切要劃上句號,交易即將完成的情況下,他們的靈魂終於回來了。
破碎的靈魂重組,屬於另一半靈魂的記憶湧入,玩家們不自覺地露出虔誠之色。
日日夜夜的虔心祈願,已經在他們的靈魂上刻下了痕跡。
他們感知到了宗裕安祈禱時的所有情感。
那種濃烈的情緒壓得所有玩家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那是堪稱極致的虔敬。
也是難以言喻,好似潮水一般要將他們徹底淹沒的痛苦和忐忑。
玩家們這才知道,宗裕安一直都不確定這個方法能不能行。
從未有神隕落過。
也從來沒有什麼已知的可以成功複活神祇的辦法。
宗裕安隻是在嘗試著一種可能。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為謝輕再凝聚出來神格雛形。
他付出了那麼多,堅持了那麼久,幾乎把全部的自己舍棄,隻是在賭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
所以在無限世界創造出來的最初,宗裕安是相當不安的。
在謝輕的神格雛形出來之前,他會質疑是不是自己不夠虔誠,信仰不夠純淨,也會自責自己的速度太慢,竟然這麼久都毫無進度。
但他會拚命避開去想會不會這個方法是沒用的。
玩家們隻覺得心臟正不斷地抽痛,那種完全源於情感的疼痛好似要超過皮肉之苦,他們將手放在胸腔,感受著接觸處的劇烈起伏,聽著那格外有利急促的心跳聲,感覺自己完全承受不住這份情感。
實在是太久太久了。
漫長到想象不到的歲月裡,沒有一點點的希望。
如果是玩家們,他們一定會徹底絕望。
可偏偏宗裕安沒有,他依舊懷揣著那份希冀,日日夜夜地祝禱。
情緒的割裂撕扯地玩家們,他們仿佛溺在了時間的長河裡,嘴巴鼻子眼睛耳朵,都被屬於宗裕安的濃鬱情緒淹沒。
不知多了多久,久到他們意識都有些不清了。
謝輕的神格雛形方才真的誕生。
玩家們這才從這些要將他們徹底壓倒的情緒中脫離出來。
就跟真的溺水者一樣,他們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膛起伏到不成樣。
玩家們好半天才緩回神來,繼續怔怔地看著直播間的畫麵。
神殿之內,還出現無數道虛影。
有夏正天,也有張寬,全都是生命值變成負數,[徹底死亡]的玩家。
幸存的玩家和他們對視,並不意外他們的出現。
他們已經全都想起來了。
記憶中,宗裕安輕歎一口氣,道,“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你們或許要等很久才能等到履行交易的那天。”
因為玩家們並沒有徹底完成和遊戲的交易。
所以即便他們已經攢夠了積分,他們也無法離開遊戲。
他們必須等到挑戰副本自己開啟。
當所有時機成熟,玩家和無限世界的交易即將正式履行的那天,挑戰副本便會主動開啟。
麵對所有玩家的直播,隻是為了能讓玩家想起之前的事。
挑戰副本並不難,相反,它是無限世界中所有副本中最簡單的那個。
因為——
挑戰副本注定會成功。
它的背後,藏著無限世界得以存在的巨大密辛。
整個無限世界都在等這一天的降臨。
玩家們看著那密密麻麻的玩家虛影,眼神複雜微妙。
記憶中宗裕安的聲音依舊在繼續。
——“所以,作為補償,在挑戰副本開啟那天之前死去的玩家,都不會真的死亡,我會保留住他們的靈魂,待交易完成那刻,賦予他們新生。”
獻祭法陣光芒大振,眾目睽睽之下,神殿周圍異形身上的情緒和執念被剝奪,祂們變回了最初的模樣。
是純淨且濃鬱到可以具象化的信仰之力。
獻祭法陣,獻祭的便是這信仰!
所有玩家在漫長歲月中凝聚出來的信仰之力。
宗裕安要走玩家一半的靈魂,有利有弊。
好處便是在宗裕安的控製下,信仰形成的速度會很快,最終形成的力量會很純淨。
但弊端便是因為玩家靈魂不全,記憶殘缺,隻留有一半靈魂的玩家完全忘記了這件事。
他們不記得自己信仰過謝輕,最終凝聚出來的信仰之力便無法全部流向謝輕。
有大半信仰之力徘徊在無限世界裡,如無主之物一般四處飄蕩。
隻有當靈魂帶著這段記憶回歸,玩家們想起交易後,這些留存的信仰之力才會在獻祭法陣的幫助下流向謝輕,幫謝輕補全剩下的神格。
散落在無限世界裡的信仰之力太過澎湃。
宗裕安花了半個月才布置出來的獻祭法陣,不僅可以淨化這些信仰,讓它們能夠有條不紊地流向謝輕,也可以協助謝輕吸收。
目前已經萬無一失,但宗裕安還是緊張地看著謝輕,生怕突然發生什麼意外。
不知不覺間,謝輕的麵板出現了變化。
屬於吊墜的介紹進行了刷新,之前的問號全部消失。
【道具:信仰十字架(是最虔誠信徒獻給神祇的祭品,極致的信仰讓它突破了品質可以抵達的極限)】
【品質:神級】
【功能:吊墜之中藏著所有玩家的另一半靈魂,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祈禱,堅信神祇會複生。待時機成熟,吊墜會成為開啟獻祭法陣的鑰匙,引導迷失的信仰去往該去的地方。它承載著整個無限世界的全部信仰,等待著信徒的願望實現。】
獻祭法陣紋路上的光亮更甚,晦奧神秘的法紋湧動變化著,時空都好似在此刻靜止。
謝輕眼睫輕輕顫著。
源源不斷的溫熱力量正不斷地湧現他。
神格上的碎片以堪稱奇跡的速度飛快修複。
伴隨著最後一絲裂痕被修複,謝輕好像又回到了噩夢酒店的第一個夢中。
隻是這次,他終於聽清了那一直沒有聽到的最後祈願。
宗裕安、度冥君、紀無、元星霽、薛文宇、森文、寧臣、牧修、孟易還有所有玩家們,他們都在異口同聲地祈願。
無數的身影虔誠地祈禱。
盼望著——
他能回歸。
心尖狠狠一顫,神格徹底修複。
謝輕抬眸,隔著天空看到了他隕落的眾神之地。
那裡的高座上依舊坐著所有神祇。
隻是祂們沒有商討任何事,全部安靜地看著這裡,似乎已經看了,也等待了很久。
見謝輕終於能看到祂們了,祂們微微頷首。
曾經負責引導謝輕的神祇嘴唇微動。
祂說——
歡迎回來。
*
玩家們一直都處在恍惚狀態,直到係統的任務完成和通關提示音同時響起,他們才回神。
直播間已經被關閉,麵板恢複了正常狀態。
司修遠和衛鏡他們也不知何時被傳送回了遊戲大廳。
玩家們互相對視著,一副有很多話想要說,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的怔愣樣子。
像夏正天這樣的複活者,正垂眸看自己的身體,他們用右手去碰左手,待感知到上麵獨屬於活人的溫熱和脈搏後,呼吸不由有些急促。
本以為[徹底死亡]的他們真的被複活了,擁有了可以重來一次的機會。
像衛鏡這樣的高玩,則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麵板。
他們這種已經實現了執念的人,更能清楚地感知到無限世界發生的微妙變化。
真的不一樣了。
之前隱隱束縛住他們的東西徹底消失。
衛鏡有種前所未有的自由感,他能感知到,他現在隨時可以離開無限世界,回到他原來的世界。
不過似乎為了某種平衡,離開無限世界的他們會被一條規則禁錮。
——禁止做壞事。
上麵並沒有顯示違反的後果,但沒有人會觸犯,準確來講,是
他們想違反也不行,他們能夠感知到,這是絕對無法改變的法則力量。
就連嚴戈這些特殊NPC此時也一反常態地出現了有些大廳。
他們之前已經想起了這些事情,也清楚會發生什麼,當真事情真的發生後,他們依舊有些失神。
他們也同樣有了新的選擇。
可以繼續變回玩家,以玩家的身份完成先前未完成的事。
也可以為了避免再度陷入生死危機,繼續當他們的特殊NPC,當所有玩家都完成了心願離開後,遊戲也會實現他們的執念並放他們離開。
嚴戈拿出身後的靈劍,輕輕撫摸著劍身,垂下的眼睫藏住了眼底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
本來就待在遊戲大廳,準備在外麵蹲守謝輕他們出來的寧豐羽,在傳出來的人群中尋到司修遠他們的身影後,很快便跑到了他們麵前。
寧豐羽看他們,嘴唇微張,欲言又止,可司修遠他們能夠清楚地感知到寧豐羽的意思。
這也是他們此刻的感受。
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謝輕。
玩家們神色各異百感交集,卻又相顧無言。
整個無限世界安靜極了,但不是死寂,而是一切全都塵埃落定的平靜。
在片刻過後,遊戲大廳開始有明明滅滅的光亮躍動。
玩家們怔怔地看過去,發現因為挑戰副本而灰掉的所有遊戲副本都恢複了原本的色彩。
這也意味著所有副本重開,無限世界又進入了正常的運行狀態。
還沒有攢夠積分的玩家,依舊可以進本為實現執念努力。
但這次,積分榜再無意義。
在積分集夠後,他們不會再被困在無限世界裡,隨時可以永遠地離開。
他們期盼很久的終點終於出現了。
*
另一邊,神殿內。
謝輕看向身側的宗裕安,好看的眼睫輕顫著,“這便是你說的微不足道嗎?”
複活他,不要先幫他凝聚出神格雛形,讓他恢複意識。
借助任務者體係和係統,被他送到曾經的各個小世界,讓散落的神格碎片回歸重塑。
還需要靠著獻祭法陣,讓整個無限世界的信仰幫他補全神格上的裂痕。
每一步都是難以想象的。
明明是自己默默付出了很多,宗裕安見謝輕這幅反應,卻還是露出了犯錯的心虛和自責。
他不忍心謝輕難過。
宗裕安最終隻能認真地開口,“我真是這麼覺得的。”
他依舊試圖用這種完全發自內心的真誠語氣,好讓謝輕看出他眼中的事實就是這般。
可宗裕安發現自己是真的嘴笨,根本不會哄人。
謝輕見他這麼說後,好看的眼睫顫得更厲害了。
但宗裕安說得真是實話。
和能再見到謝輕比起來,這些都隻能說是微不足道。
宗裕安又露
出來一個很有渲染力的燦爛笑容,“真的,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哪裡都是好好的。”
說罷,他還指了指自己的頭發,“你看,不僅頭發依舊茂密,而且發際線完全沒往後移,怎麼看都是個很精神的小夥。”
宗裕安一邊試圖逗謝輕笑,一邊擺事實,“而且祂們也幫了我很多。”
整個過程,和謝輕同等存在的神祇都是有參與的。
是祂們教他如何掌控法則,創造世界。
也是他們將世界投影成了副本,並默許宗裕安去祂們的世界裡找玩家。
任務者體係為祂們創造掌控。
是祂們給了謝輕合理的任務者身份,並讓獨立出整個體係的係統一直陪謝輕前往各個世界。
況且,他已經得到他之前不敢想象的天大驚喜了。
宗裕安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他看起來也更加陽光。
宗裕安悄咪咪地小心挪動著右手,牽上了謝輕的手。
在皮膚相觸的刹那,他的耳尖瞬間紅透。
宗裕安看向一側,那裡正放著被謝輕補完的畫。
站在畫中旁邊的,赫然就是他。
但——
也不僅僅是他。
在他們的身側,還有每個世界的他。
宗裕安看著畫中的所有他,恍惚間,真的和曾經在之前世界裡的他們對視了。
他沒有想過能真和謝輕在一起的。
他會標記謝輕的係統,分出意識跟著去那些世界,隻是想要能看看謝輕。
多看一眼,再多一眼,讓自己記憶中的對方越來越多。
即便因為他隻是偽神,去的不是自己的世界,他又既不是任務者,又沒有得到世界神祇的允許,被世界隱隱排斥的他,不會有關於本我的任何記憶。
他便真的如世界原居民那般在那裡生活長大,經曆著不同的人生,甚至同樣會忘記謝輕。
但宗裕安還是這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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