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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青棠一手叉著腰,一手扶著桌想。
此時她思緒轉得極慢,不過她並沒有發覺。
還是不了,太過倉促。
磬兒與那童到底交往不深,若能將其引出去玩也就罷,偏偏人就在院中,裡麵有什麼動靜,恐怕外麵頃刻就會知道。
這次隻是為以後鋪路!
她這麼想著,可瞅著瞅著又莫名多了點不甘,這麼好的機會,若是得手後,她也不用在這浪費時間了。
不行,不行!
蘇小喬不是說了,一次恐怕不夠,還要多次?
若開頭就把事弄砸了,哪來的下回?
做人還要往長遠了打算,不可衝動行事,還是等萬事俱備再說。
“小生,暫時放過你了!”
到底飲了酒,渾身發熱,再加上身心愉悅,不免比往常多了幾分肆意,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拍了拍,又揉了揉。
手感不錯。
“為何這張臉生得如此好?”
“怎麼長的?”
本就打算捏一下,誰知沒管住手,連捏了好幾下。
突然,指尖下的人囈語了聲‘太太’。
她頓時嚇得連忙收回手。
在清對方並沒有醒過來,心裡連念叨了幾聲罪過罪過。
這時,她也清醒了,去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對外麵揚聲道:“小童,你家公子喝醉了。”
院中,同喜聽到裡麵動靜,忙跑了進來。
進來的第一件事,不是主子怎麼樣,而是委屈道:“太太,小的叫同喜,不叫小童。”
真是個可的小家夥!
帶著這麼個笨童,主人不被賣都是好的。
不過,笨才好啊。
顏青棠醉眼惺忪,卻不自覺,丹口噙笑道:“還不快把你家公子扶回去,免得吐在我這兒。”
她笑得肆意,素雲卻出不對,忙給磬兒使了個眼色,讓他也去幫忙。
等人都走後,素雲湊上來,低聲道:“太太,你喝醉了?”
“本太太怎可能喝醉?這才多少點兒酒兒!你就算再去倒一壺來,我喝完了也不會醉。”
素雲自然不會與她再倒酒。
可這時顏青棠卻不依了起來,非要讓她去倒。
“太太,你真的喝醉了,不能再喝了。”素雲哀求道。
“我哪有喝醉?讓你倒酒你就倒。”
還是磬兒老實,扶完生回來見姑娘和素雲鬨,忙跑到廚房去倒了一壺酒來,放在桌上。
然後人就跑了。
顏青棠大悅。
開始用酒杯喝了兩杯,覺得不過癮,又對著壺嘴喝了一通。
素雲好不容易才把她扶到椅子上,她卻又來了興致,一手摟著素雲的腰,一手捏著她的下巴,非要讓素雲給她唱曲兒聽。
素雲哪會唱什麼小曲兒,急得眼圈都紅了。
可她非纏著不行,最終素雲隻能把幼時阿娘哄她睡的童謠唱來,這才暫時把她哄住。
東廂裡,同喜抹抹頭上的汗,了放在榻上的公子,哀怨道:“公子你真喝醉了啊?”
主子的酒量不至於這麼差啊?
還有那顏太太,明明不勝酒力,非要喝什麼酒,現在鬨著讓素雲給她唱小曲兒。
聽著正房裡傳來的荒腔走板的小曲兒聲,同喜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麼,他好像似乎沒那麼慘,最起碼公子喝醉了不鬨人?
紀景行睜開眼,瞥了他一下,從榻上坐了起來。
此時哪還能見到什麼醉態,雙目也十分清明。
同喜露出驚喜之色,正想說什麼,被他伸手打斷,他正在聽從正房傳來的聲音。
此時不光有素雲的聲音,又多了個女聲。
似乎唱的是當地的童謠?
“……一籮麥,兩籮麥,三籮開花拍大麥,劈劈拍,劈劈拍,大麥打得少,蕎麥打得多,送你一淘籮,磨麵做饃饃……”
“……外婆來格紡棉花,舅舅來格摘枇杷,枇杷樹裡拗朵花,舅母戴了走人家,走到東家走西家,還講人家勿下茶,咯碌咯碌罵人家……”1
蘇州當地的吳語,讓外鄉人來聽,是極難聽得懂的。
與大梁官話全然不同。
但吳語自帶軟儂的腔調,明明是童謠,偏偏唱出一種獨屬江南水鄉的小調兒之感。
紀景行不禁挑了挑眉,臉上閃過一抹不知是惱羞成怒,還是複雜的神色。
此女真是大膽,他方才那是被調戲了?
什麼叫小生,暫時放過你了?
什麼叫做這張臉為何生得如此好?
還那麼摸他的臉!
從小到大,除了母後、父皇和皇祖父,還從沒有人敢如此逗弄他。
一直以來,紀景行都沒弄明白顏青棠這個女人到底想乾什麼,為何要把房子賃給他,還扮成商戶太太與他朝夕相處。
若說是衝著他而來,從她昨天到今天的反應來,她並不知道她家中的季生便是‘馮爺’背後的‘欽差’。
可若說毫無目的——
顏家目前危機四伏,她卻偏偏把時間浪費在一個窮生身上。
方才那句暫時放過你了,讓他似乎洞悉到了什麼。
但紀景行不願承認。
無他,此女方才的態度,就像那整日流連青樓勾欄的風流浪蕩公子哥兒,而他則成了被公子哥兒中的貌美孤女。
無依無靠,被公子哥兒視為獵物。
太匪夷所思!
她再非尋常女子,到底是個女子,為何要如此?
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還是隻是醉了,這些言行不過是她醉酒之後的無意之態?
對此時的紀景行來說,顏青棠整個人就像一個謎,讓他琢磨不透。
明明你以為透了她,她卻轉頭又是一副模樣。
也許他該把一些事情儘快提上日程,如此才能了解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當然不是他這個身份,而是另一個。
正房裡,顏青棠倒在榻上。
明明眼睛閉著,嘴裡還哼著當地的童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