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等他飛身上前,將圍攻李臨山、嚴柳一人的那兩具屍傀儡解決,李臨山已經撐劍跌坐在地,雙目微闔,嘴角止不住溢出殷紅的血來。

嚴柳從後抱扶著他,眼眶通紅,一麵不住的替他擦著唇角的血,一麵將滿臉的鼻涕眼淚擦得花作一團,哭道:“李大哥……你不要嚇我……李大哥……”

長青丹劍看似劍緩不急,實則不著聲色痕跡之間,卻能寸寸震碎對方丹田內腑,寧陽子與那神刀門少主的師弟都是如此死法,沈憶寒自然知道厲害,立刻蹲下身就去探李臨山眉心。

這麼一探,當下便叫他心中更沉了幾分。

嚴柳在旁,大約是見他麵色不好看,眼淚止不住如斷線珠子一般啪噠啪噠往下掉,一邊努力的扶著正在他懷裡不住往下滑的李臨山,一邊顫聲道:“沈宗主……沈前輩,求您了,求您救救李大哥吧,我求求您了……”

說著竟是要俯下身來給他磕頭。

沈憶寒嚇了一跳,連忙將他扶住道:“嚴公子,你不必如此,若能救臨山……我和你一樣想讓他活,可……”

語及此處,心中也是難受得很。

大道無途、人壽有涯,凡人也好,修士也罷,世上萬千生靈,死生從來無常,分明幾刻之前,李臨山還在好生生的和他與阿燃說話,此刻卻已經丹田碎裂,經脈寸斷……

李臨山不知是否聽見兩人對話,眼瞼顫了顫,似乎是用儘全力才半睜開眼來,卻是看著嚴柳,手指微顫了顫,像是有話要說。

嚴柳看出他的意思,強忍著眼淚抓住了他的手道:“李大哥……我在這……你說,我聽著的。”

李臨山頓了頓,才道:“你娘……對我有……有救命之恩,我欠她的,無以為報……她臨終前隻托付我,說……說你年幼可憐,請求我若力所能及……便對……對你照拂一一……”

嚴柳的眼淚撲簌簌落在李臨山臉上,順著他的臉頰滾落下去,和他嘴角的血跡混成一團,聲音又啞又顫道:“李大哥……我……這些我都知道的,若不是……若不是你這些年處處照拂……等不到夫人將我送去昆吾劍派,我也早就死在嚴家了……我求你……求你不要死好不好……你若不在了……阿柳真的不知往後該怎麼活……”

李臨山靠在嚴柳單薄的臂彎裡,扯著嘴角費力的笑了笑,道:“有什麼不知怎麼活的?這世上難道真有誰離了誰不能活的……你可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我同我師尊的故事……你看我,不也好好活了這樣久?”

“你一貫心思重……我此刻跟你說這些,不是想讓你哭,我一直想讓你明白,人活著總是為了自己……旁人再怎麼不喜歡你……待你不好,那也是旁人的事,彆總為了心外之物怨天尤人……你以後修劍也好……學什麼都好,不要再像以前那樣……我知道你心裡怨恨你爹、繼母、兄弟,但是……但是……”

李臨山說到此處,聲息卻漸漸弱了下去,仿佛用儘了所有的力氣,後頭的話卻還是

已經無論如何說不出來了,他嘴角溢出的血跡裡摻雜了稀碎的血肉殘塊,手摸了摸,將腰側的乾坤袋拽了下來。

沈憶寒但見他將那小囊塞到了嚴柳手中,那上頭靈光一閃,心知這是李臨山將乾坤袋上的禁製解除了。

李臨山看著嚴柳,終究沒再說出什麼來,目光緩緩轉向沈憶寒,張了張嘴。

“沈兄……”

他似乎有話要說,然而卻也隻叫出“沈兄”一字,就再也沒了動靜,眼目似又要緩緩闔上。

雲燃見狀,伸指連點了他身上幾處穴道,然而李臨山身體隻是顫了顫,好像還是無濟於事。

長青丹劍的厲害,修界曆來人所共知,否則長青劍宗也不會隻憑這一門絕學,便能分門立派,但凡為丹劍所傷,損了丹田紫府的,幾乎是藥石無醫,半盞茶功夫間便會斃命,閻王爺來了也救不得,連他們同門長青丹宗的那些醫修、丹修也是束手無策,可以說這群長青穀修士,對自己人也是半點不留活路的。

李臨山今日多半已然性命休矣。

嚴柳抱著他漸漸軟下的身體,渾身劇烈的顫抖起來,臉上各處肌肉不住抖動,似乎想哭又無法放情大哭出聲,那樣子叫人看了心中也不免戚戚,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道:“沈宗主……等等……我……我有辦法救李大哥……我有辦法救李大哥!勞你幫我扶一下他!”

沈憶寒方才見他神情悲痛欲絕,與李臨山的情份絲毫不似作偽,心中已覺訝異,這會聽他這樣說,更加意外,還是依言扶住了李臨山身體。

嚴柳這才從懷裡摸出一個小荷包,沈憶寒定睛一看,隻見那荷包上用細密的針腳繡著鯉魚戲蓮的圖案,東西已然磨得掉色,瞧著倒是有些年份。

嚴柳小心翼翼的打開荷包,頓時一股淡淡藥香從這荷包裡溢出,他從裡頭倒了倒,落在掌心一片小小的玉白色花瓣。

沈憶寒一見此物,頓時認了出來,心下不免大為意外——

那夢裡,這片花瓣的確是嚴柳之物。

這是天極白蕊的花瓣。

此花若以人力,無法栽植,因為花性懼人,所以隻隨緣生長在環境極其惡劣、極其罕為人至的地方,周圍更是常常引得妖獸聚生。

天極白蕊的花瓣是一味極其珍貴的藥引,可惜此花雖有九瓣,但一旦摘除一瓣,另外的八瓣也就會迅速枯萎,不能再入藥,丹道偏偏又對藥引用量有著極為嚴苛的要求和標準,不能以整花入藥,這也就意味著,一株天極白蕊,通常隻能得一片花瓣。

據說長青丹修能以此花煉製成活死人肉白骨的神丹,天極白蕊花瓣在修界,自然也是價值連城之物。

沈憶寒之所以意外,是因為在那夢中,壓根沒有嚴柳舍花救人一事……甚至好像都沒有提及他究竟是怎麼到昆吾劍派的。

如按夢中的情況,嚴柳在拜雲燃為師以前,數年中,都不過隻是昆吾劍派一個普普通通的灑掃弟子,處處遭人白眼,受了不少欺侮,嚴柳天資平平,門派大比自然也是拿不到什麼好

名次的,最後忍痛舍卻了這片母親在世時留給他的花瓣,買通了昆吾劍派敬事堂的執事,這才得了被推薦到登陽峰拜師的機會。

如今他與阿燃提前遇上了嚴柳不說,嚴柳居然還舍得用此花救李臨山……

沈憶寒道:“嚴公子……此物珍貴,你可要想清楚了。”

嚴柳臉上還是眼淚鼻涕一片狼藉的模樣,聞言卻沒有半點猶豫,隻抬目看了沈憶寒一眼,便低頭將那片花瓣小心翼翼送入了緊閉雙目的李臨山口中。

天極白蕊果然是神藥——

花瓣入口數息之後,李臨山蒼白的麵色便肉眼可見的發生了改變,好像又漸漸出現了血色,沈憶寒扶著他發涼的手,似乎也重新有了溫度。

然而……也僅止於此。

又等了數息功夫,李臨山仍是沒有醒轉跡象,隻是靜靜闔著眼,呼吸勻淺,像是睡著了一般。

沈憶寒叩過他脈門,又以靈力探了他眉心。

嚴柳立刻急急問道:“沈前輩,如何了……李大哥還好麼,他的傷恢複了麼?”

沈憶寒看著他麵色,一時竟然有些不忍心,頓了頓才搖頭道:“嚴公子,天極白蕊的確是神藥,但臨山丹田紫府寸斷,此刻能被吊住性命不死,已經是福澤綿厚,要他恢複如初,恐怕……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嚴柳麵色僵了僵,道:“那就是說……李大哥一直都會是這樣子了?”

雲燃道:“不會。”

嚴柳頓時精神一震,豈知雲燃下一句話說出來,卻叫他幾乎麵如死灰:“天極白蕊雖是奇花,但藥力亦有限,若在耗儘藥力之前,無法將他救活,等花瓣在他口中枯萎,他也會死。”

嚴柳啞然片刻,幾乎是六神無主道:“那……那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他從沈憶寒懷裡,一把抱回李臨山的身軀,口裡念念有詞,不知在說什麼。

過了一會,又卷了衣袖一下下的擦乾淨了李臨山下頜的血跡。

沈憶寒叫了他兩聲,他卻置若罔聞,沒有搭理半句,隻是緊緊抱著懷裡的李臨山。

這副模樣形似癡狂,倒和沈憶寒夢中……後來嚴柳黑化後,那副發癲的樣子有些像。

不得不說,沈憶寒對那夢中雲燃的所有徒弟,本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的,但眼前的嚴柳至多也不過十五六歲,他若是演戲裝可憐,以求被雲燃收留……

這個邏輯此刻委實有些說不通,一則他實在不必舍出母親留給他的遺物、天極白蕊這樣珍貴的東西,一則從方才到現在,嚴柳的反應都很自然,的確不像是演得,他若真是演戲,能有這麼鎮定從容的心智,除非和賀蘭庭一樣……身體裡也有另一幅不知是人是鬼的神魂。

雲燃不言,垂目看著仍在念念叨叨、幾乎有些瘋癲的嚴柳,良久,才轉目望向沈憶寒。

沈憶寒看著他的眼神,知他多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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