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陸再次聽見了那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仿佛還壓抑著些許怒意。
她險些沒忍住直接笑出聲來。
既然能指點自己運功,這妖族也不可能太弱,必然是有本事也有眼力的。
所以能被幾塊肉吸引多半還是饞了。
蘇陸再次放出神識,隻聚在麵前的人身上。
這一次,她依然沒有感受到任何靈壓。
唯有那座方尖碑內蘊藏著極為豐沛的靈力。
那種靈力非常熟悉親切,當其被神識捕捉時,又讓她覺得很舒服自在。
唯有同種屬性的靈力,才會讓人有這種感覺。
當然,蘇陸早就知道這山洞內外都充盈著陰屬性靈力,因此那兩個修士才會覺得不舒服。
難道麵前的鳥妖也修煉的陰屬性靈力,那些靈力是從他體內提煉出來的?
蘇陸轉身提著食盒走過去,“前輩是否不能隨意說話?還是僅僅不想理我?”
其實無論是哪種她都能接受,人家也沒義務對自己有問必答。
蘇陸將盒子放在腳邊,一隻手拿起最上層的托盤,另一隻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
肉塊油香滿溢,帶著些許甘醇酒氣,顫顫巍巍吹彈可破。
蘇陸踏空走了兩步,才與鳥妖位置齊平,“所以我是不是隻能喂你了?”
紅發鳥妖依然垂著腦袋,兩隻手也被高高釘在頭頂,聞言有些沉悶地哼了一聲,似乎有些不爽。
蘇陸:“放心,我還沒用過呢。”
鳥妖似乎微微動了一下,稍抬起頭,卻仍然不曾睜眼,“用什麼?”
蘇陸一愣,“我說這筷子我沒用過,還是新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已經將肉塊夾遞到對方嘴邊。
他們已經近在咫尺。
鳥妖低垂著頭,深紅的鬈發散落在臉側,蘇陸抬手喂他,幾縷發絲從腕上拂過,竟然帶起一陣陣烈火燎燒的熱意。
原先兩人離得稍遠,她絲毫不曾察覺。
在這冰天雪地極寒極陰的洞窟裡,他身上竟散發著駭人的熱氣,如同一座滾燙的熔爐。
她的手停在妖族的臉側,差一點就肌膚相觸,那熱意滾滾燒灼,感覺五指仿佛懸於烈焰之上。
鳥妖依然閉著眼,卻如同看到了手和筷子的位置,直接張嘴精準地吃掉了那塊肉。
他沉默片刻,仿佛覺得這事極為諷刺,“你的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鳥妖聲音低沉,又隱隱有些不耐煩,“彆說是碗筷,當年從彆人口中奪食都不知多少回了。”
蘇陸一愣,“也對,你是鳥妖嘛,你們好像自打從蛋裡出生,就是從爹娘嘴裡接食,從兄弟姐妹嘴裡搶食。”
紅發鳥妖又哼了一聲,“怎麼,難道蛇妖就不和彆人搶了?”
蘇陸:“!”
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她感覺自己頭頂仿佛具現出一排問號。
這人可是連眼睛都沒睜過!
蘇陸瞪了他幾秒鐘,“哼,誰說的,我們打從破殼就開始自己找吃的,爹娘隻將蛋扔在那裡就走了,誰像你們還要經曆嗷嗷待哺的幼崽期。”
“行行行,你很厲害。”
紅發鳥妖微微抬頭,“再給我吃點,彆磨磨嘰嘰的,直接把盤子拿過來。”
蘇陸:“…………”
她本來還覺得這樣是不是不太好,現在看來人家根本不在意。
也是。
妖族在這方麵和人族自然不同。
蘇陸乾脆放下筷子,將整個瓷盤湊到他的嘴邊,“你都沒睜眼看我,就知道我的原身麼?”
鳥妖幾乎是眨眼間就將整盤肉一掃而空,風卷殘雲般吃完,方才舔了舔嘴角,“繼續。”
蘇陸真想把盤子扣在他頭上,“不繼續了,我要走了。”
“你急什麼?”
鳥妖無奈地道,“你這築基境的黃口小兒,才活了幾年,見過幾個人?日後你見的妖族半妖乃至修士魔修多了,一眼就能瞧出是什麼東西。”
蘇陸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她最初覺得對方誤認為自己是妖,乾脆將錯就錯假裝是妖族。
但他連築基境這三個字都說出來了,顯然知道她是用了人族的修煉方式。
畢竟妖族從不用鍛體練氣築基這些境界名詞。
對方這句話等同於解釋她前麵的問題。
蘇陸連忙端著盤子落地,打開食盒第一層,又拿出一隻金黃油亮的烤雞。
“等等。”
蘇陸動作一頓,“這東西我很喜歡吃,前輩不會介意吧,畢竟你們都是鳥,這算是同類相殘了?”
“什麼?”
鳥妖怒極反笑,聲音陰沉中含著怒火,“你說我和雞鴨是同類?”
他依然未曾睜眼,多半是聞到了味道,直接分辨出她說的是什麼。
蘇陸:“呃,畢竟你們都是鳥綱,我剛剛還在想你是不是某種——”
她默默將湧到嘴邊的雞字咽了下去。
雄性錦雞也多有羽毛靚麗的。
再說眾所周知妖族混血沒有生殖隔離,所以他的原形和尋常的雞也未必一模一樣。
鳥妖冷冷地哼了一聲,“怎麼不繼續說了。”
蘇陸:“因為看你這反應多半不是,現在我尚且感謝前輩剛剛的指點,因此給你留點麵子,不會一直懟你。”
鳥妖:“……”
他大概也很少遇到這樣說話的人,沉默片刻才想起正經事,“烤雞拿過來!”
蘇陸無奈地拿起烤雞,先撕了一條腿自己啃,又撕了一條腿拿在手裡,才飛到他麵前。
她就拿在手裡遞到對方嘴邊,“你能不能說個請字,我又不欠你——嗯,我好像還是有點欠你,算了。”
於是他們倆一同吃了起來。
鳥妖一直沒有動過,就維持著那個低頭的姿勢,隻偶爾稍微抬抬腦袋,卻也不曾睜眼。
吃東西都不例外。
蘇陸:“你是不能睜眼對吧。”
他有些沉悶地應了一聲,聽著不太高興。
當然誰遇到這種事都高興不起來。
蘇陸:“什麼封印會讓人眼都不能睜啊……”
“多了去了。”
他淡淡道,“所以說你閱曆不夠,待你再闖蕩個幾百年,你就什麼都懂了。”
蘇陸聳聳肩,“好吧,那你疼嗎?”
鳥妖沒說話。
蘇陸看了看釘穿他手腳的冰錐,上麵乾乾淨淨,剔透晶瑩,沒有半點血跡,“這看著真是不舒服,我能給你拔下來麼?”
“你現在做不到。”
蘇陸搖了搖頭。
食盒第三層是烤乳鴿,也算是凝碧峰膳堂的拿手菜之一,肉質外酥裡嫩,脆皮紅亮鮮豔。
剛一拿出來,紅發鳥妖就歎了口氣,“……果然是條蛇。”
一會兒吃雞一會兒吃鴿子。
蘇陸假笑一聲,作勢要拎起食盒走人,“下麵還有鹽水鴨呢,你不吃我拿走了哈。”
“…………回來。”
蘇陸這才慢慢悠悠地回頭,拎著食盒磨蹭過來,“前輩怎麼稱呼?”
她背著手,毫無靠近的意思,仿佛對方不給名字就不會繼續喂飯。
紅發鳥妖嗤笑一聲,“小毒蛇是要稱呼,還是要我的名字?”
蘇陸再次一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這也能憑閱曆‘瞧’出來?”
他似乎覺得這問題十分愚蠢,“早說了你多混些年也能做到。”
蘇陸不太確定這是不是在敷衍,“稱呼和名字又有什麼不同?難不成你還是個妖王?平素裡彆人都叫你王上?”
鳥妖麵無表情地否決:“……不是。”
蘇陸也覺得不是,妖王們的實力至少都相當於化神境,這種級彆的強者應該不至於為了幾盤菜而折腰吧。
再說,若是琅嬛真的抓了一個妖王藏在某處,附近必然守衛森嚴。
像自己這種實力的人,不可能莫名其妙誤打誤撞就靠近的。
蘇陸:“所以你叫啥?”
鳥妖又默然片刻,才惜字如金地回道:“……黎。”
蘇陸一怔,才想到對方的名字應該就這一個字,畢竟妖族好像未必個個都有姓氏。
蘇陸:“早晨那個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