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茹蘭生日宴結束後沒幾天,餘鶴又接到了餘清硯的電話。
午休時手機開了靜音,手機屏幕亮起又暗滅兩次,餘鶴才發現手機有來電,他手指一劃,接起電話。
“乾嘛?”餘鶴問。
餘清硯脾氣很好:“餘鶴,你怎麼不接電話?”
餘鶴笑了:“我又不是你老公,為什麼要接你電話?”
餘清硯深吸一口氣:“微信你也不回。”
餘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自從他們上次見麵開始,餘清硯很熱衷於和餘鶴聯係,隔三差五給餘鶴發微信,比朋友圈裡培訓學校賣課老師還過分,經常轉發一些警如【定了,一月,這些考試即將報名】、【三個月,手把手帶你考下XX資格證】、【初中可報!2584個崗位等你來】之類考證招聘的信息。
可以看出餘清硯對餘鶴現在的職業非常不滿意了。
但這些消息誰愛回?餘鶴每次看到都忍不住翻白眼,後來就把餘清硯設置成消息免打擾了。
餘清硯可能是有什麼救世之心,打定主意要幫助餘鶴自力更生,脫離現狀。
餘鶴完全不能理解,也不知道餘清硯哪根筋搭錯了,還是最近又讀了什麼有關救風塵的名著。
他不勝其擾,對電話那頭的餘清硯表達自己的堅定立場:“不考證、不招聘,我就願意躺著掙錢,你還有彆的事兒嗎?”
餘清硯:“這些事我也想和你談,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爸爸生病了,你知道嗎?”
餘世泉生病的事情,餘鶴隱約知道一點。
被趕出餘家前,餘世泉帶他做了個體檢,說是這病症可能會遺傳,帶他去篩查會不會發病。就是這個檢查結果出現異常,顯示餘世泉和餘鶴的基因序列不匹配,這才發現餘鶴並非餘世泉的親生兒子。
餘鶴將這件事大概講了一下,最後說:“應該挺嚴重的吧,小病小災他也不能去醫院,那個篩查你做了嗎?”
餘清硯的聲音有點低落:“是腎衰竭,這事一句兩句說不清,我想當麵和你說。”
餘鶴啊了一聲,往後一仰倒在床上:“又見麵啊,我和你又不是談戀愛,哪兒那麼多麵要見。我暈車,不愛出門。”
餘清硯溫聲細語、循循善誘:“餘鶴,下學期開學,我選了中醫食療課做選修,從中醫藥學院學些營養知識幫爸爸調養身體。媽媽說你在醫學上很有天賦,你要跟我一起去上課嗎?”
餘鶴握著手機的手指驀地一緊。
在餘世泉眼中,餘鶴一無是處,而張婉也從沒當麵誇過他有什麼天賦——除了長得好看。
餘清硯脾氣好、性格好、成績好,完全符合這對夫妻對優秀兒子的想象......
可張婉居然對餘清硯說自已醫學上有天賦?再說他有什麼天賦啊,不過是會紮輸液針罷了。
張婉講話一如既往的誇張。
餘鶴側過身,狀若無意地問
:“她讓你來找我的嗎?”
餘清硯應聲道:“是,她很擔心你,傅總畢竟......見麵談吧,你如果不想來奉城,我可以去雲蘇找你。”
上次見餘清硯,窗外的樹枝才剛開始落葉,那天一片銀杏葉落在了傅雲崢身上,餘清硯在楓樹下看到了自已和傅雲崢接吻。
現在樹葉都落儘了,光禿禿的樹乾筆直地指著天,像在朝天發問,真不知道它有什麼不滿意的。
餘鶴沒拒絕,說:“好吧,那你來找我。”
餘清硯就讀的奉城大學並非專門的醫學院校,但中醫藥學院享譽全國,蓋因中醫界泰鬥沈涵每學期都會來講公開課,在奉城大學讀書的學生有機會成為沈涵的外門弟子。
沈涵又名沈三針,在中醫界是活化石一般的人物,是某位領導人的專屬禦醫,輕易不接外診,傳說一手針灸能和閻王搶人,隻要沒斷氣,他都能給紮回來續命。
他是中醫學院針灸推拿學的客座教授,直播平台的孟大師就是沈三針的外門弟子,餘清硯選修的中醫食療課雖然與針灸推拿學無關,但上課地點卻在中醫學院。
掛斷電話後,餘清硯又給餘鶴發微信勸說:
【餘鶴,你就跟我一起去中醫學院轉轉,萬一有機會碰見沈三針呢?我想請沈老給爸爸看病。】
這大孝子。
餘鶴把手機扔到一邊。
看來餘清硯和餘世泉張婉他們相處的很融洽,可自己的親生父母......
算了,餘鶴把抱枕摟緊懷裡,餘清硯說的沒錯,要是讓他親生父母知道自己被人包養,一定會氣吐血吧。
可是傅雲崢很好啊。
一想到傅雲崢,餘鶴心裡那點鬱悶就跟宛如晨霧見朝陽,瞬息消散。
去中醫學院學食療餘鶴沒興趣,但他倒是真想學學推拿。
傅雲崢諱疾忌醫,腿很久沒有再進行過專業的理療按摩,肌肉已經出現退化。
按摩經絡能夠直觀展現雙腿的狀況,然而傅雲崢每次推拿理療,得到的結果都是肌肉僵化情況加重,經脈血管又添了堵塞,情況一次不如一次......沒人願意總是聽到壞消息,傅雲崢也不例外,即便後來理療師不再當麵說,可表情又沒辦法騙人。
傅雲崢因而不再請理療師過來,他已經習慣在輪椅上生活,治愈的可能又微乎其微,推拿的效果一時也看不到,對心態的影響倒是很直接,權衡之下,傅雲崢放任自流。
好在傅雲崢倒是不排斥餘鶴給他按腿,總的來說,傅雲崢不排斥餘鶴做任何事情,頗有些隨著餘鶴折騰的意思。
從孟大師直播間門買的保健儀器,他們基本上都嘗試了一遍,至於效果,聊勝於無吧......孟大師直播雖然也會教一些推拿手法,但更多時候還是在賣貨,能找個正經地方係統的學一學也不錯。
孟大師說手穩的人天生適合學醫,餘鶴的手就很穩,之前在短視頻平台測試手抖的藍線挑戰,很多人拍的時候針頭都抖成波浪線,
而餘鶴去拍,藍線掃過就是一張握針的照片。
他記得傅雲崢曾偶爾提過一句,說針灸比按摩有效果,餘鶴有點想學針灸,但他不敢看彆人施針。
就好像暈血的人沒法做外科大夫,暈針的人怎麼學針灸啊。
餘鶴從針線盒裡拿出一根針,他看著針線盒裡的針沒事,親手拿針也沒事,自己用針紮自已一下也沒事,這給了餘鶴很大勇氣。
他從網上找出個針灸學習視頻,講課老師拿針紮假人時餘鶴就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當銀針即將碰到講師搭檔的刹那,餘鶴把手機扔了出去。
手機砸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
傅雲崢從電腦屏幕後抬起頭,目光越過手機落在餘鶴身上:“怎麼了,一上午魂不守舍的。”
餘鶴長出一口氣:“我在看恐怖片。”
傅雲崢轉動輪椅,附身把地上的手機撿起來,看到標題為【針灸入門講解與實踐】的視頻,眼底微不可查蕩出一絲笑意:“好彆致的恐怖片。”
餘鶴趴在床上:“哎,餘清硯叫我去上學,他選修了奉大中醫學院的課,我還挺想學針灸的,但是我暈針。”
“奉城大學?”傅雲崢聽餘鶴提起,以為餘鶴也想去奉城大學,他大學是在國外念的況且畢業了十幾年,並不是很清楚現在國內大學的現狀,很真誠地問:“捐座圖書館能去那兒念書嗎?”
餘鶴:“......”
用捐圖書館換取大學就讀名額,這是什麼豪橫行徑?
餘鶴回答:“不能吧,早就都統招了。”
傅雲崢若有所思,沉吟道:“統招了......那就捐個實驗室。”
餘鶴:“??????”
統招跟實驗室有什麼關係,意思是得加錢嗎!
“一個實驗室,不得大幾千萬啊?”
餘鶴小心翼翼地問,這輩子沒想到他有朝一日會在錢上露怯。
傅雲崢用餘鶴的手機查了一下:“幾千萬也能建下來,好一點的上億。”
餘鶴是真被傅雲崢豪邁作風震撼了。
這會兒功夫,傅雲崢已經從奉城大學官網上找到了項目管理部的電話,手指一按就要撥過去谘詢。
餘鶴趕緊把手機按下來:“你先等等......你要花錢捐一個實驗室,就為了讓我去奉大讀書?”
“怎麼能說是為了讓你去奉大讀書呢?”傅雲崢雲淡風輕:“於公而言,為祖國教育事業做貢獻,每個企業家都義不容辭,於私而言,是積德行善,而且可以免稅。”
餘鶴雙目失神:“......”
還能這樣?
傅雲崢看著餘鶴呆呆的樣子,被餘鶴按住的手不由輕輕一動,餘鶴猝然一驚,被燙著般猛地鬆開傅雲崢的手。
餘鶴回過神:“那也不用你捐實驗室。而且我也沒想去奉大讀書,隻是他們中醫學院......總之你彆管了。”
傅雲崢略一點頭,把手機還給餘鶴:“那你
什麼時候想念書告訴我(),國外也有幾家大學不錯。”
餘鶴倒回床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以後再說吧,我現在就想和你呆著。”
傅雲崢忍俊不禁,笑意從長眸中瀲灩而出:“因為我不管你是吧。”
餘鶴在床上打了個滾:“嗯,和你在一起,就算各作各的事,不說話,也比自己呆著有意思。”
已經快到吃午飯的時間門,餘鶴卻忽然生出幾分困意,他脫掉衣服鑽回被窩裡,皮膚直接與棉質床品接觸帶來愉悅地觸感。
餘鶴哼唧一聲,裹緊被子閉上了眼睛。
傅雲崢什麼也沒說,隻是替他拉上來窗簾。
餘清硯到雲蘇已是下午四點。
出門前,餘鶴從衣櫃裡翻出件短款羽絨服,白色的。
餘鶴套上羽絨服,對傅雲崢說:“跟他們說下次彆買淺色,不禁臟。”
傅雲崢將手裡的書放下,說了三個字:“難伺候。”
餘鶴拉羽絨服拉鏈的手一頓,狐疑地望向傅雲崢。
傅雲崢漫不經心地拂過書冊封麵上的燙金字:“自已懶得挑,設計師幫你選還挑三揀四。”
“設計師選的那些也不實用啊。”餘鶴把拉鏈拉到頭,反手把帽子扣上:“我又不去拍時尚雜誌封麵,隨便選點簡單的款式就行。”
餘鶴越過那些極具設計感的羊絨大衣,選了保暖的羽絨服穿,再往下是灰色抓絨運動褲、籃球鞋,一身最尋常不過的裝扮。
隨便從學苑路開車路過,十個男大學生裡八個這麼穿,然而餘鶴身高腿長,蓬鬆的羽絨服穿在身上也不顯癱腫。白色是非常挑人的顏色,但耐不住餘鶴顏值抗打,還是那種能直接拉去攝影棚拍封麵的好看。
再普通的衣服也蓋不住餘鶴身上那股紮眼的意氣,在人群中看到就能讓人眼前一亮。
有些人就是隨便穿也比彆人精心搭配的有氣質。
在樣貌和氣質上,餘鶴屬於老天爺追著喂飯吃,最氣人的是,餘鶴不以為意,真心實意覺得這沒什麼,從沒有任何要把誰比下去的意圖,這比蓄意為之更可惡,這也是餘鶴招人恨的原因之一吧。
傅雲崢對餘鶴口中的‘隨便’不置可否。
“晚上回來住嗎?”傅雲崢隨口問。
餘鶴把帽子摘下來,眉心緊鎖,很不信任地盯著傅雲崢:“問這個乾嗎?想趁我不在找彆人?””
傅雲崢無語地搖搖頭,翻開書繼續看,不再搭理餘鶴。
從理性上來講,餘鶴分析傅雲崢找彆人的概率很小,但從感情上來講,那怕是萬分之一的概率,那個'一'亦是餘鶴不能接受的。
不知不覺間門,餘鶴對這件事排斥的原因已經從擔心失業,逐漸轉變為對傅雲崢的占有欲,在餘鶴還沒意識到的情況下,潛意識已經替他為這段關係增添了排他性。
餘鶴很不放心地穿過玄關,在開門前又探頭喊了一句:“我一會兒就回來啊。”
餘清硯的車直接開進了
() 莊園,就停在門口。
車裡溫度很高,餘清硯隻穿著米色高領羊絨衫,淺色的衣領包著尖下巴,看起來清秀又溫柔。
上次見麵時,餘清硯身上略顯浮躁的小家子完全沉澱下來,他的變化是如此巨大,僅僅半年時間門就打磨掉了身上所有‘不夠矜貴’的地方,硬生生將自己磨成了一塊兒光華潤澤的玉。
餘鶴拉開副駕駛的門:“餘少爺親自來接,我可真是受寵若驚。”
餘清硯側頭看餘鶴一眼,掛擋倒車:“你和我說話非得這麼陰陽怪氣嗎?”
餘鶴脫了外套仍在後座上,調低座椅靠背,半躺在副駕駛座椅上,懶懶散散:“你可以不跟我說話。”
車輛從莊園開走時,沿途遇見的侍從幫傭紛紛停下朝車輛微微躬身行禮。
傅家的排場餘清硯已經體會過,回去後也多番打聽過傅雲崢的背景,對此見怪不怪。
餘清硯調轉車頭:“我開進來的時候可沒這陣仗,不知道以為我車上拉個太子呢。”
餘鶴撐著手臂扭頭看餘清硯:“不許我陰陽怪氣,你自已在說什麼瘋話。”
外人都知道餘家的真少爺餘清硯雖然在普通人家養大,但彬彬有禮,性格隨和,明明是少爺命卻沒有少爺脾氣,極好相處,回到餘家後很快得到全家的認可,祖父餘老爺子更是在第一次見麵時,就把傳家的帝王綠玉牌送給了餘清硯。
隻有餘鶴知道,餘清硯那看似溫馴的皮毛下藏滿了心眼,餘清硯在彆人麵前偽裝的毫無破綻,在餘鶴麵前卻裝的很敷衍。
可能覺得以餘鶴的智商不值得他認真。
所以餘鶴覺得餘清硯假死了,以餘清硯的手段如果有意和他好好相處,餘鶴肯定把餘清硯當好兄弟相處,可偏偏餘清硯隻在他麵前炸刺。
餘鶴受了一肚子氣,和彆人說彆人還不信。
這個黑蓮花!!!氣死他了!!!
餘清硯道歉快到沒誠意:“抱歉,隻是我在來的路上一直很擔心你過得不好,到了之後卻發現你做金絲雀做的很開心。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你能懂嗎?”
“你在是來的路上擔心我過得太好,到了之後發現我就是過得很好,心裡不平衡吧,連兔子皮不披了,直接展現真麵目了?”餘鶴把窗戶打開一條小縫:“你這麼活著不累嗎?上回見麵,有外人你溫聲細語還幫我剝螃蟹,裝的跟真關心我一樣,這回隻有我了,你也不裝什麼好弟弟了......”
“哥哥,”餘清硯打斷道:“我比你先出生的。”
餘鶴冷笑一聲,薄唇輕啟,吐字如珠:“弟弟。”
餘清硯深吸一口氣,勉力壓下怒火。
餘清硯一直覺得自已涵養夠深,無論在什麼場合都能沉得住氣。
可隻要和餘鶴相處幾分鐘,他全身的血就蹭蹭往腦袋裡竄,整個人就像被下了降智的詛咒,什麼涵養城府全都不好使,恨不能掐著餘鶴的脖子和他打一架。
從小到大,所有人都說餘清硯相處如沐春
風。
餘清硯明明從來沒打過架。
但是他想打餘鶴。
在這之前,餘清硯給自己設定的人設是親和悲憫,善於包容,他從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天生的仇人,於是上蒼把餘鶴派下來,叫他長長見識。
捫心自問,餘清硯現在對餘鶴沒什麼敵意,最費解的是,餘鶴對他也沒敵意,然而兩個人隻要見麵,總是莫名其妙就能掐起來。
餘清硯很清楚自己是討好型人格,最擅長讓彆人對他產生好感,養父母、親生父母、學校的老師同學、回到餘家後新認識的那些豪門少爺......
很多人能感受到他的親和力——
餘鶴不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