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微涼的手落在餘鶴臉頰。
餘鶴睜開眼,發現傅雲崢以一種很彆扭的姿勢彎著腰,手指在他的臉上虛觸了一下。
傅雲崢的眼神很溫柔,方才山雨欲來的沉默猶如錯覺,餘鶴下意識握住傅雲崢的手,從地上半坐起身。
傅雲崢坐回去,把餘鶴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輕聲說:“彆害怕。”
餘鶴蹲坐在傅雲崢的輪椅旁,心有餘悸地把頭抵在傅雲崢膝蓋上,宛如溺水之人剛從水裡撈出來,大口的喘著粗氣。
傅雲崢輕輕地撫著餘鶴的頭發,溫聲道:“沒事的,彆害怕。”
在傅雲崢的安慰下,餘鶴逐漸從恐懼中脫離,心跳逐漸恢複平緩,然而猝不及防,急躁憤怒的情緒倏忽湧了上來。
傅雲崢是在故意嚇唬自己嗎?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餘鶴心中產生一種強烈質疑感,覺得傅雲崢說的所有話都是假的,什麼‘沒人挑’,什麼‘隨意點’都是假的。
沒有人會在乎他,所有人都隻在乎自己。
他不過是一個玩意,傅雲崢高興就捧著他,不高興就能任意處置。
餘鶴的意識逐漸墮入一片深沉漆黑的漩渦。
不行餘鶴,你不能鑽牛角尖。
餘鶴在心中不停勸著自己。
傅雲崢剛剛什麼都沒有說,那些死寂啊沉悶啊都是你自己想象出來的。
餘鶴,你要開心起來。
餘鶴努力與負麵情緒鬥爭,他偶爾會因為一點小事生氣或鬱悶,他知道是自己的問題,可是情緒上來,他根本控製不了內心消極的猜忌。
正在這時,傅雲崢握緊了餘鶴的手:“沒生你氣,彆自己嚇自己。”
餘鶴勉強笑了一下,笑容是僵的,連眼下漂亮的小臥蠶都沒露出來。
傅雲崢沒多問什麼,隻是說:“王務川來了,去拿你的耳機吧,晚上等你回來吃飯,想吃什麼?”
餘鶴又把額頭抵在傅雲崢腿上,咬牙克製著自己內心的煩躁,回答:“頭疼,不想吃了。”
傅雲崢微涼的指尖按在餘鶴太陽穴上:“以後還趴在餐桌上睡覺嗎?”
明明是關心的話,可餘鶴隻覺得心煩意燥,他清楚這是消極情緒的原因,他不想、也不能對傅雲崢發脾氣。
餘鶴把頭抵在傅雲崢膝蓋上,假裝膩歪了一會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到餘鶴覺得自己情緒控製的差不多了,這才起身:“那我去了,傅先生。”
很可惜,餘鶴生了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他星辰般的雙眸裡寫滿了焦躁和煩悶。
傅雲崢沒說什麼,隻是點點頭,目送餘鶴離開彆墅。
當餘鶴的背影出現在花園裡,傅雲崢才出言交待道:“章叔,查一查,餘鶴怎麼回事。”
章杉應了一聲。
*
王務川在車裡看到餘鶴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心裡忍不住罵了句臟話。
他媽的這老男人手段都這麼臟,餘鶴才到雲蘇多幾天,怎麼就頹唐成這樣了?
他推開車門下車去迎餘鶴:“怎麼回事餘鶴,你這......”
餘鶴麵色陰沉,整個人透露出一種不同尋常的憔悴。
秋日裡陽光正好,灑在身上暖洋洋的,但餘鶴還沒有完全從負麵情緒中完全走出來。
陽光、鳥鳴、青草、花香,這些普通人覺得美好的事物隻會讓餘鶴更焦躁。
他看了一眼王務川,聲音沉悶:“摔的。”
摔的?
王務川不信,但也沒戳穿,他扶著餘鶴的手,跟那小宮女扶娘娘似的,小心翼翼地問:“你還好吧?”
趴在餐桌上睡了一覺,餘鶴有點著涼,說話也帶著股鼻音:“好。”
王務川拉開車門,車裡有股皮革味,餘鶴一坐進去就開始難受。
他微微擰起眉,覺得自己精神狀態急劇下滑,看什麼都不順眼,連一旁搖曳婀娜的柳樹他都想搥兩拳。
正在這時,駕駛座上的王務川接起電話。
餘鶴趁機下車,站在車門外麵,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大口呼吸,調整呼吸節奏。
平靜下來餘鶴,你要平靜下來。
半分鐘後,王務川也走下車,耐人尋味地看著餘鶴。
“傅家的司機送你回奉城,傅先生擔心你坐不慣我的車。”王務川靠在前機蓋上,點了根煙:“咱這小破奧迪不配當餘少爺的座駕啊。”
餘鶴探身從煙盒裡抽出根煙,把煙放在鼻子間輕嗅,最終耐不住煙癮,抬眸看向王務川。
這一眼竟有些陰冷,盯的王務川後背一涼。
“借個火。”餘鶴說。
王務川掏出打火機,親自把火給餘鶴點上:“收收你那少爺脾氣,少遭點罪。”
餘鶴把煙吸進肺裡,緩緩吐出來。
煙霧中的尼古丁迅速被肺靜脈吸收,隨著血液循環進入大腦,刺激著多巴胺的釋放。
這口煙霧吐進後,餘鶴感覺整個世界都平靜下來,花園內鳥雀的嘈雜也變得不再讓他煩躁。
什麼事情都無所謂了。
感謝尼古丁,餘鶴與這個美好的世界重新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