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空蕩的走廊內, 迎麵走來一行人——正是陳太太的丈夫陳先生和她的小叔子,以及一個穿著道袍、腰間彆了塊價值不菲的玉的老道和幾個保鏢。
看到那個老道,陳太太心中陡然生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
小叔子正低頭與陳先生小聲道:“哥, 你就放心吧!正陽居士可是咱們京城最有名的道士,他的道法全京城的人都有目共睹,尤其是逆天改命。全京城隻有他會……小晨的事兒,他絕對能幫你搞定!”
陳先生皺著眉頭,他看看身旁穿著道袍、儼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再看看重症監護室內被繃帶包裹、看不出人樣的兒子, 憂心忡忡。
醫院有關兒子的病危通知書接二連三地下,陳先生整夜整夜為兒子的擔憂得睡不著覺——生怕自己第二天轉眼醒來,兒子已不在人世。
他找醫院的高層了解過,他兒子現在的情況特彆危急、救活率並不高。
他願意拚儘陳氏的家財換回兒子一條命。可在死亡麵前, 再多的錢都沒有用。
就在這時,一向與他不對付的弟弟不知道從哪兒聽來他兒子住院、生命垂危的消息。
再大的、親人間的隔閡, 在生死存亡之際也化為了虛無。
在弟弟的牽線搭橋下,陳先生結交認識了這位在京城赫赫有名、具有一手逆天改命好手法的正陽居士。
正陽居士受鴨梨娛樂供奉,他多次協助鴨梨娛樂闖過難關,飽受京城商賈們熟知。
若不是兒子的事情,他實在走投無路,陳先生斷然不會相信什麼道士。
但這畢竟是他、是他兒子最後的機會了。
正陽居士在京城頗負盛名,但道士們都各有各的怪脾氣。
除去與他有知遇之恩的鴨梨娛樂和他心情好、願意主動幫助的商人外,其他商賈想要主動找他幫忙,或多或少付巨額的代價。
陳先生雖不知正陽居士會讓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可他已經打定主意, 他願意舉家財之力,換兒子繼續活下去的機會。
重症監護室外, 正陽居士指揮著一旁的保鏢將他隨身攜帶的物品,一一擺放在他想要的位置上。
物品有似是青銅做的、但沒有一絲鏽跡的、銳利的劍,有造型古樸的青銅鏡,還有一個模樣奇怪的羅盤……那些東西外形古模古樣,即使見多識廣、參與過多次古董拍賣的陳先生,也看不出這些東西的年代與來曆。
能拿出這麼多東西的正陽居士,在眾人的心目中,形象一下子變得高深起來。
在正陽居士擺完東西,模樣虔誠地上了一炷香後,然後舉起羅盤,像模像樣地像是在走廊處搜尋著什麼。
陳太太終於找了個空,悄悄地把朱先生拉到一旁,她小聲詢問著朱先生。
“這人是誰?他在這裡做什麼?”
陳先生:“他是正陽居士,是弟弟介紹給我的……說是能幫小晨……”
陳太太眉頭皺得更深了。
她早在陳先生之前,請了徐舒寧和符大師他們一行人來醫院,卻沒成想丈夫竟找來了正陽居士。
陳家陳先生主外,他久經商場,平日裡忙的更多是商務、生意等內容。
陳太太雖主內,可她非閒人,需要她操忙的事情不見得比陳先生少。
陳太太平時時常代表陳家參與各種各樣的聚會,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聚會是京城豪門圈消息最靈通的地方,陳太太也從各個豪門太太的嘴裡得知不少有關正陽居士的事情。
正陽居士之所以能在京城紅極一時,便是因為他具有一手“逆天改命”的玄學。他不僅能將那長得一副薄命樣的、自己的侄子改運改成鴨梨娛樂公關部副部長,還能把鴨梨娛樂這一在十多年前華夏內娛圈毫無名氣的小公司,改成如今內娛圈金字塔尖上的娛樂公司,全華夏無人能敵。
正陽居士道法之高深,足以吸引許多其它豪門商賈們蜂擁而至。
陳太太和所有京城圈商賈們都知道,那些花了高價請正陽居士改運的商人,無一不在生意上猶如黑馬一騎絕塵,麵前遭遇的、本是生死攸關的阻礙輕鬆越過,堪稱奇跡。
正陽居士因此在京城紅極一時。
然而……
陳太太因為操心於兒子的事兒,所以多探聽了些有關正陽居士的事兒。
這一探聽,陳太太心一驚。
除去和正陽居士有深交的鴨梨娛樂外,最早一批接受正陽居士幫助的商賈們,一開始他們的生意的確有如神助,越做越大。
可當他們氣運級盛、即將做到行業內最頂層時,卻都遭遇各種意外——如身患重疾、生意突然不順,最倒黴的,還有出意外直接死亡的……
可這畢竟是最早一批接受正陽居士幫助的商賈,數量不多,雖然他們突逢變故,但尚未在京城圈內引起重視。
但陳太太聽周圍的太太們說,這些商賈們之所以會有好運氣,是因為他們早早地將自己後半生的運氣提前耗儘了。
這說法玄之又玄,說出口的太太們也隻是嚼舌間的無心之語。
可這到底還是給陳太太了個警惕。
最早一批接受正陽居士幫助的商賈們看似運氣極佳、生意紅極一時,可最後遭了個身患重疾、死亡破產的結局,想必這運氣也不見得好到哪兒去。
正陽居士擅長的是“逆天改命”,這“命運”指的究竟是好命還是厄運都猶未可知。
由此一來,經過信得過的天師指點,她找到的符大師顯然更靠譜些。
陳太太知道這事兒,可她的丈夫陳先生不知道!
見到丈夫先她一步找來了正陽居士,陳太太一雙紅唇張了又張。
一會兒符大師他們就要來了,她,她這該怎麼說呢!
還有這小叔子都把正陽居士請來了,她總不能直接趕出去吧?畢竟這正陽居士有點道法,萬一他一個不高興,對自己的兒子和丈夫動點什麼手腳……
想到丈夫是在小叔子的幫助下,請來的正陽居士,陳太太眉頭稍蹙了一瞬。
陳太太打定主意,踩著高跟鞋朝著走廊儘頭走去。
她準備給徐舒寧打個電話,和他們說今天不要來了。
不然兩方天師在醫院的走廊上相遇……這麼做對哪個天師都不禮貌,太尷尬了!
陳太太這邊剛要拿出手機,卻聽到身後有人叫了她一聲。
“陳太太,我們來了。你兒子現在怎麼樣了?”
陳太太握著手機的手一抖,她一個轉頭,卻發現徐舒寧他們正站在自己的身後。
陳太太心中一驚。
完了!他們怎麼來的這麼快!
另一邊。
正陽居士似乎探查到了什麼似的,他放下了手中的羅盤。
站在一旁的陳先生立刻走上前去詢問。
“正陽居士,我兒子他……現在怎麼樣了?”
正陽居士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輕輕撚著下巴上的白色胡須,他兩根花白的眉毛微微皺起,露出一副遇到大麻煩的表情。
這表情一看就是情況不妙!
這一刻,陳先生的心幾乎瞬間停止了跳動,恍若如墜深淵。
他低垂著腦袋,整個人仿佛蒼老了許多歲。
難道,他的兒子真的一點救活的可能都沒有了嗎?正陽居士可是他最後的希望啊!
突然,正陽居士慢吞吞地開了口。
“也不是沒有救活的可能。但……”
陳先生急忙看向正陽居士:“但是什麼?正陽居士,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隻要能救回我的兒子!”
“一切代價?”
正陽居士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他波瀾不驚的渾濁雙眼,透著幾分陳先生捉摸不透的情緒。
正陽居士看著陳先生無比誠懇的雙眸,他道:“其實……他倒是有一線生機。”
絕望過後的希望,如同行走於沙漠即將渴死的旅者,看到眼前出現一片綠洲。
陳先生迫不及待地問:“怎麼做!”
正陽居士:“這天地講究的是’平衡‘二字。如果沒有’平衡‘,天地將混成一片終成混沌。所以世間萬物因果平衡自有天定——有人運氣好,有人運氣差,有人長壽,有人短命……想要讓短命之人長壽,那勢必要付出代價——比如付出運氣、付出金錢或者……”
正陽居士古怪一笑:“或者,付出他人的命。”
陳先生心中猛地一顫。
正陽居士這話的意思,莫非是……
“沒錯。”正陽居士指了指躺在重症監護室的、陳先生的兒子,“他正在生死一線中,即將有無常取走他的性命,你們花再多的錢都是徒勞。除非,有人心甘情願地付出自己未來的命,來換取他的命……”
“就像是俗語說的’替死鬼‘。”正陽居士道,“替他死,他才有繼續活下去的可能。不過……我平時幫人做的都是氣運一事,這’替死‘能否成效,我不太確定。”
正陽居士的一番話,令朱先生膽戰心驚。
他隻知道正陽居士道法深、有點本事。為了救活兒子的命,他有些病急亂投醫,並沒有太了解正陽居士是怎麼“逆天改命”的。
可當他方才聽到正陽居士的一番話後,他才知道眼前這位看似慈眉善目、沒什麼威脅的老道士,實則手段頗辣。
陳先生不敢想象,那些接受過他“逆天改命”的商賈們,潑天的運氣都是從哪兒來?怎麼來?他們未來又會怎麼樣……
找正陽居士幫忙,似乎和與虎謀皮沒什麼兩樣了。
“哥,要不然……還是算了吧。”陳先生的弟弟悄聲道,“小晨的事兒,也許就是天注定。以命換命、’替死鬼‘這種事情我們肯定不能做。就算做得悄無聲息、沒人知道,但哥和嫂子都心地善良,除非用自己的性命相搏,否則過不去心裡那一關。另外,正陽居士還說了,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換回小晨的命……”
陳先生弟弟的後半句話,陳先生並沒有注意。
他隻注意到了弟弟說“除非用自己的性命”……
讓彆人來給自己兒子換命,陳先生萬萬做不出這種惡毒的事情。
但……他可以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兒子的性命啊!
他人至中年,不複年輕,馬上就要從公司退居二線安享晚年了。
可他的兒子不同。他的兒子還年輕,比他聰明能力又強,可以擔當得起公司的大任。此外,他的孫子隻有四歲,正是需要父母教導的年齡。
他的兒子必須得要活下去。
陳先生抿抿唇瓣:“正陽居士……那就拿我的命來換我兒子的命吧。”
“哥,你傻啊!”陳先生的弟弟驚呼道,“你怎麼能這麼做呢?你不在人世,要把嫂嫂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嗎?而且,小晨要是知道他的命是拿你的命換的,他這麼孝順,肯定不願意……”
“可是,沒有彆的辦法了。”陳先生長歎一聲,“小晨他……隻要隱瞞得當,除了我們之外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小晨會因為我是意外身亡……而且小晨孝順,他肯定會孝順淑儀。沒了我,淑儀一個人也能好好活著。”
“淑儀”,是陳太太的名。
陳先生看向正陽居士:“正陽居士,我已經準備好了。接下來該怎麼做,麻煩您告知。”
正陽居士略顯渾濁的眼睛閃過一絲精光,他眼眸微眯,慢悠悠地開口道。
“既然你打定主意,那我們就擇日不如撞日……畢竟,你兒子情況危急,隨時都有離世的可能。”正陽居士道,“一會兒我就準備……”
“且慢。”
正陽居士話音未落,走廊裡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他。
正陽居士眉頭緊皺,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沒禮貌的打斷很不滿意。
他循聲看去。
一個長相年輕、似乎看著還是個學生模樣的青年,穿著一身黑色修仙西裝,和剛剛離開的陳太太站在一起。
他的身後,則跟著四五個年輕人。
正陽居士年紀大了,視力有所下降,所以他看不太清那幾個年輕人的具體相貌。
他隻覺得,為首的年輕人好像長得有點熟悉。
雙方在走廊處碰麵。
陳先生不解地看向陳太太:“淑儀,他們是……”
陳太太深吸一口氣,唇瓣輕啟。
“他們是我請來的人。”陳太太一把拉過躲在徐舒寧身後的符文佩,她輕輕地勾住符文佩的胳膊,“她是符大師,是可以救小晨一命的天師!”
符文佩站在徐舒寧身前,遮擋住了徐舒寧大半個身影,徐舒寧向後退了兩步,給自己與符文佩之間保持了個適當的空間。
符大師?天師?一個毛還沒長齊、乳臭未乾的小姑娘?
正陽居士注意力全都轉移到了符文佩的身上,他的麵色“刷”地一下變得極其難看起來。
主家請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天師來處理問題,這不是擺明了對兩個天師的能力都不信任麼?
而且,他正陽居士可是久在京城聞名遐邇的大師,彆人想見他都得排隊看他心情。
那他和這麼個小姑娘相提並論,陳家分明就是看不起他!
正陽居士陰測測地掃了符文佩一眼:“哦?符大師?我可沒聽說過,京城有姓’符‘的這名大天師。”
正陽居士的目光如同陰毒的蛇,符文佩被他目光陡然一嚇,她縮縮身體,像是想要躲在陳太太的身後。
這一幕,落入眾人的眼中。
陳先生和他的弟弟以及身後的保鏢們,都不由得皺起眉。
眾所周知,天師是與靈異神怪打交道的人。
普通人看恐怖電影裡的鬼怪,可能會害怕。然而天師天天都在收鬼驅鬼,早已練就了一副大膽量。
他們連鬼都不怕,怎麼可能會怕人呢?
符文佩一句話都沒有說,但其他人都從她的動作中看出,她估計就是個半吊子,遠遠稱不上天師。
正陽居士冷諷道:“膽子還沒有黃豆大的天師,我真是第一次見。該不會來招搖撞騙的吧?”
“招搖撞騙的,不是你這老頭麼?”
符文佩身後,一個手執扇子慢慢扇著風的青年又走了出來,站在符文佩的身邊。
青年的一雙桃花眼,透著幾分嘲諷之意。
“我可是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正陽居士,你莫要信口雌黃。”正陽居士被他的話成功激怒了,“恐怕你都想不到多少人排著隊想找我做法!”
“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嗬嗬,的確。”丹鷂扯扯唇角,他的笑容雖然一如既往地溫和,可桃花眸格外地冷,“憑你這陰邪至極的道法,整日謀財害命……假以時日,彆說這偌大的京城,就連華夏人民都能知道你的毒辣。”
正陽居士大怒:“你!”
他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丹鷂打斷。
“就好比躺在重症監護室內的、陳太太的兒子。”丹鷂道,“人家本該命不該絕,你卻偏要給他找’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