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小院沉寂無聲。
陸見微的話,猶如一支利箭,直直地刺向西廂房,房中之人呼吸驟然停滯,幾息之後才籲出一口氣,打開房門,踏出房間。
男子身形高瘦,三十來歲,麵容尋常,修為在六級中期。
他站在廊下,遙遙抱拳:“不知二位有何指教?”
能發現他存在的,內力必定不比他差,是他看走眼了,以為這兩人是初出茅廬的年輕武者。
陸見微和裴知行走江湖,一般都收斂內息,偽裝成等級低的武者,所以經常遇到不長眼的武者找茬,都被兩人修理一頓,送進官府。
陸見微緩聲道:“指教談不上,隻是好奇,爾等為何在此設局,暗害過路武者。”
穿越以來,她見多了武者欺淩弱小的場麵,但很少遇到弱者反製強者的案件,今日倒是見了世麵。
孫家兄妹都沒有武力傍身,但正是這樣兩個人,會輕易讓人卸下心防。
整個鎮子也都是尋常百姓,除了歇腳店裡的“住客”。
前來借宿的武者因此不會太過警惕。
江湖上懂得特殊迷香的人極少,尋常武者很容易就著了他們的道。
見色起意的武者不在少數,但凡有人對孫姑娘生出覬覦之心,都逃不過被人宰割的下場。
男人借著屋內燭光,仔細打量兩人。
看不透,還是看不透。
他心中越發謹慎,客氣道:“在下孫壘,敢問二位尊姓大名?”
“無名小卒罷了。”陸見微悠閒支頤,“說吧,你們搞出這些,是想做什麼?”
孫壘看向被點穴的兄妹二人,咬了咬牙,說:“今日是我對不住二位,二位若不嫌棄,孫某一定奉上賠禮,能不能煩請二位放過我等?”
“不能。”陸見微遞給裴知一顆藥丸,“將隔壁那位昏迷的武者叫醒。”
裴知應聲接過。
孫壘瞬間出手,淩厲的掌風擊向裴知,裴知隨手一拂,武者身形微滯,悶哼著吐出一口血,而後驚愕失色。
他就算感應不出裴知真正的等級,也能感受到對方如淵似海的深厚內力。
這種天差地彆足以讓他膽顫。
他止不住地屈膝,卻又強迫自己挺直腰背,眼睜睜看著裴知進了房間,將人叫醒。
“誰?誰打擾老子睡覺?滾犢子!”不耐煩的聲音從房間傳出。
緊接著,一道人形之物被人拋出,穿過開啟的房門,砰然落到院子裡,恰好摔在孫壘麵前。
“哎呦!疼死小老兒了!”
那人麵貌瞧著不老,留著一小撮山羊胡,歪倒在地上捂著腚哀哀叫喚,還不忘小心捧著腰間的酒葫蘆,不管不顧地數落:“小夥子下手也忒狠了!我可憐的屁股呦!”
孫壘:“……”
真是流年不利,新住客都是什麼怪人!
陸見微嫌吵,隔空點了山羊胡的啞穴。
“人到齊了,孫武師是不是該回答我的問題了?”
孫壘知曉今日不能善了,便慘淡一笑,說道:“此事是我一人所為,他二人是我強迫的,要殺要剮,便都衝我一個人來。”
“他二人有無罪過,不是你說了算。”陸見微沉色道,“說。”
孫壘捏緊拳頭,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還是我來說吧。”孫姑娘柔聲道,“女俠姐姐,能不能先解了我的穴?”
陸見微:“沒點你啞穴,能說話就行。”
“……”
孫姑娘無奈,隻好僵著身體,訴說起陳年舊事。
十年前的一個晚上,三個江湖客來到小鎮借宿,提供住宿的主人家熱情招待了他們。
誰料其中一個武者,瞧中了這戶人家的姑娘,想要一逞獸.欲,姑娘和家人抵死反抗,呼救聲喚醒周圍的鄰居,鄰居們仗義奔來,試圖阻止那人暴行,卻被另外兩個武者殘忍殺害。
到後來,兩個武者越殺越興奮,絲毫不將鎮上百姓的性命放在眼裡,隻圖一時爽快。
姑娘的哭喊聲、鎮民的哀叫聲,在黑漆漆的夜空下格外淒厲驚悚。
小鎮不大,百姓不多,把人全都殺光也用不了多久。
殺到後麵,剩餘的鎮民都跪地求饒,磕得青石板上全是血,他們才意興闌珊地收手。
而收留他們的一家,包括姑娘在內,早就被抹了脖子。
孫姑娘淚珠滾落:“我當時才七歲,眼睜睜看著爹娘死在我麵前,要不是他們殺乏了,我們也活不下來。”
山羊胡骨碌一下從地上爬起,氣得臉都漲紅了,張口想說什麼,才想起自己被點了啞穴。
他連忙看向陸見微,指了指自己,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
陸見微便隨手解了他的穴。
“氣煞我也!那三個喪心病狂的惡棍是誰?小老兒定要將他們扒皮抽筋,下輩子投個畜生道!”
陸見微:“彆忘了,你之前中了迷香,他們三個也想害你。”
“什麼?”山羊胡胡子一翹,“你們想害我?!”
三人:“……”
“如今鎮上的人,都是當年的幸存者?”陸見微問,“那三人呢?”
孫大苦澀一笑:“他們殺儘興了,就離開這裡,再也沒有出現過。”
“所以你們就在這裡設套,倘若過路的江湖客對孫姑娘生出歹心,你們就取其性命,對嗎?”
“沒錯!”孫壘手臂青筋暴起,“你們根本不懂我從外麵學武歸來,隻看到家人墳墓的時候,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造成殺戮的是那三個人,為何不去找那三人報仇?”陸見微道,“你們把他們的罪行扣到其餘過路人身上,對過路人何其不公?”
孫大:“隻要他們不生歹心,我們不會對他們如何!”
“我方才聽得清清楚楚,你們要趁昏迷時偷取我們的錢財,此舉與搶劫何異?想報仇就去找罪魁禍首,你們就算殺再多過路人,枉死的親人黃泉之下也不會安寧。”
孫壘目眥欲裂:“我找過!我如何沒有找過?大海撈針了十年,根本不見蹤跡。”
“怎麼找的?”
“在附近的城鎮打聽,還畫了他們的畫像,但不敢大張旗鼓,隻敢私下詢問。”
陸見微:“畫像在何處?”
她太過沉著冷靜,孫壘不由自主地被她帶進節奏,忙道:“房間裡就有!我去拿來!”
須臾,他從房間取出三張畫像,一一拎起展開。
院內光線太暗,看不甚清,山羊胡尋了一個燈籠提過來,照亮畫像。
陸見微:“……”
畫成這樣,能找到人才見鬼了。
山羊胡更直接:“你這畫得水了巴嚓的,上哪兒找人去?”
孫壘沒說話,被點了穴的孫大倒是不服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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