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見微絲毫不覺得意外。

俋族本就以野蠻粗莽著稱,做出什麼事都在情理之中。

能借用蠱神名義,給她和布瓦族製造麻煩,已經算是有腦子了。

她跟俋族沒有交情,沒必要客氣。

八級武王的威勢瞬間壓向俋族隊伍,一些等級低的武者無不兩股戰戰,幾欲跪倒在地。

俋族族長大驚。

客棧能同時揮退族裡勇士,用的不是詭異的奇門之術嗎?

竟真的是武王高手!

可她還很年輕。

中原何時出了這樣天賦異稟的人物?

布瓦族族長也懵了。

他早先知道塔格寨要邀請中原人參加蠱神節,心中雖隱隱有些不安,但兩人救過族人的命,讓他們接受蠱神的祝福是布瓦族應該做的,便沒有反對。

此舉沒有違反規定,可規定是規定,若是俋族故意使壞,族人就要承擔風險。

俋族擋道的時候,他還在想如何用最小的傷亡拚過去,未料邀請來的貴客竟然輕而易舉就讓俋族人低頭了。

在八級武王的強壓下,俋族人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擁擠的隊伍被迫讓開一條道。

然山道狹窄,一邊是岩壁,一邊是深崖,他們隻能死死貼著岩壁,肉山擠著肉山,一群大塊頭勇士憋得雙眼通紅。

也有聰明一點的,踩著族人的肩膀,攀著岩壁上凸出的石塊,貼得死緊,就像一張張攤在爐子裡的燒餅。

陸見微悠然穿行。

本想找茬的俋族人,不得不眼睜睜看著布瓦族從他們麵前經過,長龍般駛往慕阿措的方向。

直到隊伍走出數裡之外,八級的威壓才漸漸散去。

等級低的俋族人啪一聲軟倒在地,已經使不出絲毫力氣。

俋族族長尚能堅持,他嘶啞著嗓音問:“中原什麼時候又出了一個八級武王?還是個年輕女人!”

“不、不清楚。”有人顫聲回道。

俋族人好勇鬥狠,對其他事情不感興趣,除了武道。

他們不僅對其他兩族的武者數量和等級如數家珍,對中原高等級的武者也相當了解。

中原八級武王的情報都已掌握,怎麼突然蹦出一個新的武王?

若非情報有誤,他們也不會這般不知死活。

布瓦族隊伍中,所有人靜默不語,都偷偷看向隊伍中間衣袂飄然的女子。

她的身旁已經無人聚集,唯有輪椅貴客並肩而行,阿木沙和阿木安綴在其後,還有一個據說是聖藥堂堂主的年輕人。

陸見微第一次獲得如此多的注目,適應良好。

“陸掌櫃好威風啊。”阿勒舒忽然陰陽怪氣地開口,“不知武王前輩為何前來參加蠱神節?”

陸見微:“阿木安盛情相邀,我卻之不恭。林公子當時也在場,何故多此一問?”

阿勒舒:“……”

憋屈,真憋屈。

他原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將客棧裡的人耍得團團轉,正有些許自得,誰料到頭來,他才是彆人眼中的笑柄。

這口氣怎麼也咽不下去。

“既然是布瓦族尊貴的客人,陸掌櫃總不能什麼都瞞著朋友吧?”阿勒舒說,“你們若在蠱神節上做出褻瀆蠱神的舉動,憑你八級武王的實力自然可以輕易逃脫,布瓦族卻免不了懲罰。”

族民們皆豎起耳朵。

陸見微失笑:“我來滇州,是為了尋藥救人,就這麼簡單。”

她解釋是為了讓布瓦族人安心。

至於彆人信不信,她不在乎。

“陸掌櫃是中原來的醫師,肯定是為了救人。”阿木安先用中原話說了一遍,又用滇州話揚聲重複一遍。

塔格寨的人是相信的。

阿木沙和阿木安都是寨子裡的人,若非陸掌櫃和溫公子,兩人都已不在人世。

他們接觸到的恩人,沒有高手前輩的架子,那麼難喝的娑芑湯都麵不改色喝了下去,不可能是壞人。

就憑陸掌櫃八級的實力,她想使壞簡直輕而易舉,何必繞這麼多彎子?

想到方才囂張的俋族莽夫不得不貼山讓道的場景,布瓦族人心裡頭都爽快得很。

有懂中原話的人高聲問:“前輩,您需要什麼藥材儘管吩咐,我願意替您采摘!”

“她需要烏睛果。”人群裡有人回了一句,是藥鋪的夥計阿木裡。

布瓦族族長一愣。

烏睛果是味珍貴的藥材,但並不適用於大多數病症,相反,它的用途很窄,一般用於解毒,而且是相當特殊的毒。

中原的藥商會高價收購烏睛果,但數量要的不多,畢竟要用到烏睛果解毒的機會實在少見。

印象中,很久之前也有個中原醫師求購過烏睛果,同樣是位女子。

他撥開人群,行至陸見微麵前,鄭重行了一禮。

“尊貴的客人,我是布瓦族族長阿木喬,烏睛果族裡尚有一些餘存,可以送三顆給您。”

阿木安下意識道:“我答應過陸掌櫃,她需要的藥材都由我來采摘。”

“胡鬨,采摘烏睛果是那麼容易的?”阿木喬低聲斥道,“人命比外物重要,你的命好不容易救下來,就彆去做危險的事了。”

族長素有威嚴,阿木安不敢反駁。

“那就多謝族長了。”陸見微笑回,本以為還要等一段時間,未料竟有意外的驚喜。

她習慣提前製定計劃,掌控所有的事,但偶爾有點類似的小意外並不會讓人心煩。

或許,她沒有必要一直繃得那麼緊,有時候不帶目的地隨波逐流,也不失為一種獨特的修行。

念頭升起的刹那,八級初期的屏障似乎鬆動了一下,甚至有加劇崩塌的趨勢。

小客驚喜道:“微微,你剛才頓悟了。”

屏障破碎,升級水到渠成,她從八級初期一躍成為八級中期。

自龜鶴居事件後,係統限製了吸取他人內力的技能,陸見微的內力進展一直緩慢。

她在心裡笑著說:“西南來對了,果然獲益良多。”

族長的聲音又響在耳邊:“不過要等到蠱神節之後。”

“自然。”陸見微笑意更加真切。

長龍再次遊動,在山道上蜿蜒連綿,毫不停歇地向聖地慕阿措行進。

得知八級武王是為了找藥救人,布瓦族人也就不再好奇關注。

越接近慕阿措,他們的心情就越激動,興致也越發高昂。

西南有數不清的大山,大山裡頭有數不清的村寨和部落。

慕阿措就是所有村寨部落的中心。

它位於蠱神山的穀地,一大片平坦的山穀綠意盎然、溪流淙淙,穀間穿過的風裹挾著雲霧與水汽,一股腦兒撲在人臉上,沁人心脾。

在陸見微的想象中,蠱神教主持的蠱神節,或許陰森可怖,或許血腥殘忍,畢竟這類神秘的教派在影視劇中的形象都是陰暗詭譎的。

可慕阿措的清朗明淨,完全改變了她的印象。

聖地不愧是聖地。

若是在現代,此處絕對會成為旅遊熱門景點。

三族全都聚於開闊的穀地,彼此涇渭分明。

最為神秘的繆族,人數最少,武者的平均等級卻是三族中最高的。

五級居多,甚至還有不少年輕的六級。

不比中原一些大宗門的實力差。

為首的是位年長女性,從服飾和身旁人恭敬的姿態來看,她就是繆族族長,修為七級。

布瓦族和俋族的族長,內力都隻有六級。

慕阿措的中央有一處高大寬闊的圓台,圓台的正中是一座祭壇,皆由山石砌成。

山石被切割得整整齊齊,建造這樣一個巨大的圓台,也不知動用了多少武者。

圓台邊沿豎立五彩旗幟,旗麵上繡著圖案和字跡,應該是蠱神教的標誌。

外人不能輕易參加蠱神節,瀘州書院的地誌上,未曾提過蠱神節的儀式細節。

陸見微頗感新奇,並對接下來的慶典產生了幾分期待。

袖子忽然被拽了拽。

她低下頭。

溫著之捧著兩隻油紙袋,袋裡都是零食,有核桃,有果脯。

油紙袋是他從包袱裡拿出來的,阿耐準備的大包袱一直擱在他腿上,帶了一路。

陸見微沒多少細軟,來蠱神節,一隻水囊和一柄刀了事。

行路一天一夜,雖中途有布瓦族人提供吃食,可她吃不慣,沒怎麼進食,剛才肚子叫了兩聲。

“阿耐可真會準備。”陸見微揶揄笑了一句,伸手取了果脯,放入嘴裡無聲咀嚼。

畢竟是三族最隆重的節日,核桃剝起來有聲音,會打擾到彆人。

果脯更合適。

她吃著果脯,抬頭去看祭台。

一隻手忽然遞到麵前,托著乾淨的巾帕,帕子上堆滿了飽滿的核桃仁。

陸見微:“……”

她驚奇低首去瞧。

溫著之取出一顆核桃,握在掌心停頓幾息,核桃外殼裂成形狀完美的碎片,輕輕一敲,外殼剝落,隻餘完整的核桃仁。

碎殼被他放入空紙袋裡。

用內力碎殼不難,但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不多。

此舉需要對內力的掌控極為精準,沒有積年的經驗很難做到這一點。

陸見微隻花一年時間就成為八級武王,使用內力的次數極為有限,於細微處尚且做不到如此精妙。

她的目光落向對方認真的側臉,無聲笑了笑。

一個吃,一個剝,核桃很快見底。

阿勒舒旁觀半晌,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們是不是打算接受蠱神的祝福?”

兩人都沒理他。

阿勒舒當上堂主後,再也沒有受過這等氣,陸見微在路上挑破他的身份後,他就一直憋得厲害。

可陸見微是八級武王,他想找茬都沒地兒找。

目光掠過溫著之,他忽地冷笑一聲。

“陸掌櫃,你何必跟一個病秧子這般親近?男人的甜言蜜語不能信,就算要找也得找體貌俊偉的,至少以後傷心時還能安慰自己不算眼瞎。”

陸見微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

“林公子經驗如此豐富,是受過情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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