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見微帶著阿迢去停屍小院, 半途碰上阿耐。

他是來送錢的。

“陸掌櫃,昨夜你院門關了,我就沒打擾你。”阿耐送上錢匣。

裡麵是十張百兩銀票。

陸見微笑道:“勞煩交給關河, 讓他送去我院裡。”

“行。”阿耐好奇問, “你們這是去哪?”

“看屍體。”

“……”

殺手屍體停在偏僻小院,離得遠,門外還有夥計看守。

如今是早春,氣候溫涼, 陸見微又用了防腐的藥, 屍體並未腐爛。

她戴上手套,解開屍體衣裳。

趙江趕過來道:“陸掌櫃,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

“你們不是要去東流城?”

趙江歎道:“東流城出了這麼大事, 商隊暫時不去了,在這歇幾日, 待風波過去再啟程。”

“也好。”陸見微頓了頓,說,“稍後可能會弄臟院子,添麻煩了。”

“陸掌櫃言重了,您這也是為了找出線索。”趙江擺擺手,“您忙, 我就不打擾您了。”

他轉身離開, 順便關上院門。

屍體上衣被剝去, 心臟處有一圈黑紫, 與其餘灰白的地方形成強烈反差。

一般的蠱蟲會待在靠近心臟的地方,更陰毒的則會進入人的大腦。

從黑紫的症狀來看, 殺手體內的子蠱應當在心臟附近, 控製他的言語和生命。

一旦他有背叛的行為, 蠱蟲便立刻侵蝕心臟,心臟破裂,導致身死。

子蠱失去人體溫床,也會死去。

陸見微取出鋒利的小刀,劃破皮肉,片刻後,從心臟處挑出一隻花生大的黑色蟲子。

得益於昨夜惡補,她一下就認出蠱蟲品種。

蠱蟲按照作用,分為幾大類彆,最為人熟知的是情蠱,除此之外,還有命蠱、傀儡蠱、感知蠱、獵殺蠱等。

看似類彆不多,實則每個類彆都有很多不同品種的蠱蟲,蠱蟲的品種有高低之分,蠱蟲等級越高,蠱力越強。

殺手體內的蠱蟲,是傀儡蠱中的蝕血蟲,喜食鮮血,被人馴養後,由母蠱操控子蠱,進入人體心臟附近,在溫熱的血肉中沉眠。

一旦察覺宿體背叛,蠱蟲從沉眠中驚醒,咬破宿體心臟,同歸於儘。

陸見微將蟲子屍體裝入瓶中,回到小院。

她翻開《蠱術理論和實踐》,查找蠱蟲能即刻察覺宿體背叛的原因。

蠱蟲沒有神智,為何能辨彆宿體即將背叛?

是指令。

蠱蟲馴養時,將關鍵音節刻入它們本能,隻要觸發關鍵詞,它們就會產生應激反應。

殺手臨死前說“我是”二字,蠱蟲立刻發作,致其心臟破裂而死。

關鍵音節應該就是“我是”。

死士一般不會與外人道明自己的身份,根本沒有使用“我是”的機會,除非被人拷問。

陸見微深感自己還是小看了江湖。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繼續學習蠱術。

至少在下一次碰到同樣的殺手時,她能夠提前解了傀儡蠱。

金宅花園內,薛關河同阿耐圍坐石桌旁,滔滔不絕講述著東流城之事。

阿耐哼道:“昨晚問你你不說,見我給陸掌櫃送了錢才說,真是掉進錢眼裡了。”

“又不是掌櫃的要錢,是你家公子說一千兩買消息的好吧?”薛關河毫不客氣懟道,“你家公子都這麼有誠意了,掌櫃的仁善,自然不會拒絕。”

“我是說你!”

“我昨晚要是提前同你說了,你們賴賬怎麼辦?”

“我家公子怎會賴賬?你不要胡言亂語!”

“開個玩笑,我就是不想告訴你,你昨晚肯定好奇得抓心撓肝,輾轉反側了吧?”

阿耐跳起來打他:“好啊!你故意害我!”

“你果然失眠了!”薛關河得意大笑,欣然迎戰。

兩人你一拳我一腳,鬨了一陣後,雙雙癱倒在草地上。

“上次在客棧沒敢打,這次倒是痛快。”阿耐枕著腦袋,眯著眼仰望藍天。

薛關河皺眉:“我有個問題沒想明白。”

“什麼?”

“既然殺手已經被種了蠱蟲,為什麼還要在牙齒裡藏匿毒囊?”

阿耐嗤笑:“你傻不傻?”

“你才傻!”

“毒囊隻是讓殺手自殺,避免遭受拷問,沒人會對死人感興趣,自然也就不會發現蠱蟲的存在。”

“所以呢?”

阿耐揪著一根草塞進嘴裡,抖著腿道:“平平無奇的用劍的死士,誰能查出他們是誰?這是第一道防線。”

“既如此,為何還要多此一舉種蠱,留下線索?”

阿耐歎氣:“說你傻你還不承認。你忘了陸掌櫃是怎麼激發蠱蟲的?背後之人就防著陸掌櫃這樣手段不俗的高人。”

“做到掌櫃這樣的,應該不多吧?”薛關河不服。

阿耐:“所以說,背後勢力心思縝密,用蠱蟲當做第二道防線,蠱蟲即便暴露,短時間內也查不到有用的線索。”

這等陰詭伎倆,能識破的人並不多。

薛關河皺眉:“藏得這麼深,是有備而來?他們為什麼要血洗周家?我們殺了殺手,那些人會不會盯上我們?”

“盯上是會盯上的,但應該不會動手。”阿耐猜測道。

“為什麼?”

“他們本就在暗處,真要找上你們不就到了明處?除非陸掌櫃能查出蠱蟲的來處。”

“那也夠瘮得慌的。”薛關河搓搓手臂,站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去做飯。”

“我也去。”

小院房間,陸見微放下書,略感挫敗。

蝕血蟲在蠱蟲中較為常見,等級不高不低,想要尋到這隻蠱蟲的來處,無異於大海撈針。

“掌櫃的,吃飯了。”薛關河在院門呼喊。

陸見微去了正廳,溫著之也在,她沒在意,坐下吃飯。

飯菜的味道很好,可她看了太多蠱蟲圖冊,腦子裡全是蠱蟲稀奇古怪的長相,實在有些吃不下。

“陸掌櫃,嘗嘗這個。”溫著之伸手,將碗碟推向陸見微。

陸見微這才發現,他左手旁放著一盤輔食,像是一種糕點,切得方方正正,一塊不過兩三個骰子大小,似有一股淺淡的酸香。

她沒動,隻用眼神詢問。

“聽說你早膳胃口不佳,這個糕點開胃,不妨試試。”

溫著之說完沒再勸,垂眸端起藥膳,似隻是隨口一提。

陸見微夾起一塊糕點,放入嘴裡,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間俘獲她的味蕾,蠱蟲圖冊帶給她的惡心感漸漸消散,隻餘下淡淡的果香。

糕點裡放了酸葡萄乾,咬破時軟彈的肉質與糕體的棗香結合,的確開胃生津。

她投桃報李,說:“蠱蟲的品種我已經查到,但出處尚不清楚。”

溫著之頓了頓,抬眸笑道:“是什麼?”

“蝕血蟲,一種較為常見的傀儡蠱。”陸見微又夾起一塊糕點。

溫著之:“似乎聽說過。”

“公子,”阿耐驚道,“我們之前去西南求藥,確實聽當地人提過,莫非殺害周家那些人的凶手來自西南?”

“西南的確蠱術盛行,”溫著之緩聲道,“不過能同時調動多位武師高手的門派,並不多見。”

阿迢也道:“西南多操縱蠱蟲毒蟲,用劍的很少。”

“那也太難找了。”薛關河悶悶扒著飯,“真是不明白,為什麼要殺那麼多人。”

羅連環恨恨道:“他們殺了我三位師兄,等查出是誰,我一定要他們好看!”

“羅姑娘,信已經送去貴峰,想必貴峰不日就會遣人來雙溪城。”趙江順勢插了一句。

羅連環啞聲道:“多謝。”

身在異鄉,周圍都是不認識的人,師兄死的死,傷的傷,她這幾日的壓力不可謂不大。

曾經的跋扈嬌蠻早已被掩藏。

陸見微心裡想著事情,不知不覺吃了一盤糕點,待她回過神,才發現盤子裡隻剩下幾點殘渣。

她破天荒感到慚愧,假裝不在意,又開始吃起飯菜。

“陸、陸掌櫃,我師兄還沒醒,他……”羅連環眼巴巴地瞅向陸見微。

她不知道旁人為何稱她“掌櫃”,也沒心思深究,就隨了大溜。

陸見微神色平淡道:“他的外傷已無大礙,內傷倒是有些難辦。”

“難辦?”羅連環挺直肩背,拽緊了衣擺。

“他內力四級,傷他的是五級,導致經脈受損,需要人替他疏導。”

這就是江湖的殘酷,弱肉強食,低等級的武者在高等級武者麵前,再小心都不為過。

一旦被高等級武者擊中,死了倒一了百了,活著卻要時刻遭受痛苦。

武者殘留的內勁,會在經脈裡肆虐,令傷者痛不欲生。

羅連環臉色煞白:“那他,那他以後都不能練武了?”

“我說了,需要有人替他疏導。”陸見微吃得很飽,放下碗筷。

羅連環哽咽:“可是有誰能夠替他疏導?”

“你們赤雲峰沒有五級以上的武者?”薛關河不解,“請個六級武師為他疏導不就行了?”

“沒有這麼容易。”趙江搖首歎息,“這種事稍有不慎就會遭受反噬,風險很大。”

除非關係極鐵或利益足夠多,才有人願意做這件事。

“可——”薛關河下意識看向陸見微,見她神色淡淡,立刻吞下欲說出口的話,閉上嘴巴。

牛小喜曾被胡九娘傷到,同樣是五級,同樣是內力殘留,掌櫃的卻很快治好牛小喜,他以為不難。

原來這種事並不容易,甚至還擔著風險。

掌櫃的真善良。

他可不能胡亂說出去,要不然赤雲峰厚著臉皮央求掌櫃的出手相助可怎麼辦?

羅連環無措望向陸見微:“你之前說好一萬兩救我師兄的命。”

“他的確沒死。”陸見微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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