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見微要回客棧, 範綿特彆不舍,送了她許多漂亮首飾和衣物,裝了整整一馬車, 吩咐府中下人一同送去客棧。
“娘,沒有我的嗎?”薛關河不敢置信。
範綿嚴厲叮囑:“你好好跟著陸掌櫃學武, 彆總想著享受。”
薛關河:“……”
“範娘子, ”陸見微深感盛情難卻, 又不想欠人人情,遂從隨身的藥包中取出一隻瓷瓶,“我略通岐黃之術, 這是我自製的藥丸, 可滋陰養顏,安神補血。”
範綿驚喜接過, 道:“那太謝謝了。”
她生完孩子後身體沒養好,晚上經常失眠盜汗,看了不少大夫,都說氣血兩虧,補來補去一直沒什麼起色。
她操持著一大家子,還得管外頭的鋪麵, 平日裡想得多, 症狀更加嚴重,體現在外表上, 就是容易顯得蒼老。
全城大夫都不能解的毒,陸掌櫃輕易解了,可見她醫術之高明。
範綿自然欣喜收下。
待陸見微的馬車走遠, 已經看不到半點影子, 範綿還站在門口眺望。
薛平山喚她:“夫人, 進屋吧。”
“就來。”範綿小心捧著藥瓶,跟個寶貝似的,由衷感歎道,“陸掌櫃真是人美心善。”
馬車一路疾馳,路麵積雪被清,已經不需要張伯用掌風掀雪。
二十裡路嗖地一下到底。
臨近客棧時,百來號人圍在客棧外,不知說著什麼悄悄話,黑風堡的人也混雜其中。
聽到動靜,那群人呼啦啦起身,全都向馬車行注目禮,神情肅穆極了。
“乾嘛呢這是?”薛關河不明所以,駕著車停在院門外,利落跳下車,“掌櫃的,咱們回來了。”
陸見微耳力非凡,方才離得遠的時候,就聽到這群人跟黑風堡的人抱怨她太凶殘,黑風堡的人也說她太侮辱人,雙方達成一種奇妙的和諧。
——隻要你說敵人的壞話,咱們就是朋友。
“張伯,你去問問他們,哪些想離開客棧。”陸見微下了車,往那邊掃了一眼,眾人慫如鵪鶉。
張伯應聲而去。
院門忽地從內打開,藍鈴一如既往身姿妖嬈,嬌嗔道:“陸掌櫃,你去了這麼久,奴家可想你了。”
薛關河吩咐薛家家仆搬運禮物,聞言揶揄:“藍前輩,你若真的想念掌櫃的,可以去城裡找我們啊。”
藍鈴:“……”
跟阿耐待久了,也學得這麼牙尖嘴利。
“掌櫃的,薛哥,你們回來啦!”嶽殊興奮跑出來,幫著一起搬東西,“張伯呢?”
“他有事去了。”薛關河湊近他耳畔,“這次案子多虧了掌櫃的,玄鏡司的人幾天都解不了毒,掌櫃的剛去那天晚上,又有人中毒,掌櫃的就給解了,真是太神了!”
“哇!”嶽殊雙目放光,“要是我也在場就好了。”
薛關河拍拍胸脯道:“沒關係,我等會仔細說給你聽。”
東西搬完,薛家家仆駕著空車回城複命。
陸見微這次出門,有不少關於藥毒方麵的心得,想儘快回房記在本本上。
怎料藍鈴攔住她,滿臉八卦。
“陸掌櫃,誰送你這麼多禮物?莫非是韓嘯風?”
陸見微:“你要是閒得無聊,不如去跟黑風堡的人打一架,我會為你助威的。”
藍鈴一聽這話,不由抱怨:“奴家就是太無聊了嘛,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這兩天,我過的什麼日子,客棧裡有人跟沒人一個樣。”
“哦。”
“姓燕的要麼劈柴要麼練功,姓金的除了練功還是練功,姓溫的躲在房間裡就沒出來過,阿耐那小子都不跟我鬥嘴了。”
陸見微忍不住彎唇,她能想象出那種畫麵,對藍鈴這種愛玩愛鬨的人來說確實很不友好。
“不還有阿嶽在麼?”
“他呀,總喜歡往姓溫的那邊跑,抱著一箱子書看個不停,每餐隻會下麵條,奴家都吃膩了。”
客棧剛開的時候沒有夥計,陸見微就培養嶽殊下廚,隻學了麵條和幾個簡單的炒蔬菜,薛關河就來了。
有大廚在,廚房自然沒有嶽殊的用武之地,他最多給薛關河打打下手。
陸見微笑道:“你現在身無分文,還有什麼可挑剔的?”
“陸掌櫃,你這麼說奴家真會傷心的。”藍鈴作勢抹淚。
陸見微會心一擊:“千裡樓到現在都沒人出麵,真不打算管你了?”
藍鈴:“……”
“我還有事,先回房。”陸見微繞過她,徑自上樓。
藍鈴委屈道:“你答應我的祛疤藥呢?”
“明天給你。”
回房後,陸見微寫下關於“薄情郎”的心得,遲疑片刻,又另起一行,寫下“群芳妒”三字,再在其後添上加號和問號。
胡九娘交待,胡阿迢中的毒是林從月死前製成的,連林從月自己都沒能找出完美的解藥,隻能壓製。
但林從月的遺物中並沒有完整的毒方,以致於胡阿迢至今都未能找到解藥。
新加的毒物少見,她若沒見過,連毒性都不清楚,又何談解除?
陸見微越是學習,就越能發現自己的不足。
她能解兩種毒,是有係統裡的書籍幫助,如果沒有係統提供的《藥材》《毒物》等,她定然兩眼一抹黑。
醫道之路漫漫無際。
可她要賺錢回家,就必須精通此道。出門一趟,救了一人性命,她就賺了近一萬兩銀子。
這條路,她不走也得走。
陸見微練了會兒功,臨近晚飯,下了樓。
三個少年擠在一起聊連環毒殺案。
“啊?”嶽殊同情道,“那她豈不是很快就要沒命了?”
“或許韓使也是因此沒定她的罪。”薛關河道,“不過她確實挺可憐的,六歲走丟,被胡九娘撿到,又被下了毒,十年來一直受胡九娘驅使。”
阿耐義憤填膺:“就是,撿到也不好好養!”
“好在她最後還有點良心,知道自己逃不了死罪,也沒有拖徒弟下水。”
“這就叫有良心了?”阿耐不滿道,“說不定胡九娘不撿她,她的家人就找到了呢。而且她還中了解不了的毒,她的不幸都是胡九娘造成的。”
嶽殊點點頭,“不是沒有道理。”
“不一定吧,”薛關河說,“我聽王捕頭透露,胡姑娘接受審問時提過一句,胡阿迢是被人故意丟在亂葬崗的,要不是胡九娘,她早死了。”
“誰丟的啊?太喪心病狂了!”阿耐忍不住拍了下桌子。
“不知道。”薛關河搖搖頭,又好奇道,“你好像格外生氣。”
阿耐:“我小時候也被丟過,要不是遇到公子,我肯定活不到現在。”
他說這話時沒多少委屈抱怨,好像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應是早就放下了過去。
“陸掌櫃,”金破霄闊步走進,朗聲道,“張老跟我說過了,你同意將那群人的賣身契轉讓給金刀商行?”
陸見微頷首:“我自然是願意與金少東做這筆生意的。”
“陸掌櫃爽快!等商隊到了,咱們再定契。”金破霄喜道。
“商隊?”
“就是之前唐突了陸掌櫃的那支,”金破霄笑著解釋,“他們走了一趟生意,要折返回南州,約莫明日就到望月城,屆時帶上那群人一同回去。”
陸見微好奇:“外麵積雪覆蓋,商隊還能行走?”
“隊裡有武師,可以跟張老一樣,一邊行路一邊鏟雪。”
陸見微心道:不愧為大商行,做生意是真拚。
她回複金破霄:“要看多少人願意離開,我不強迫他們。”
眾人:你強迫人的事做得還少嗎?
張伯適時入內,彙報結果:“掌櫃的,他們一致同意加入金刀商行。”
陸見微滿意點頭道:“算他們識相。”
眾人:是個人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比起內力被壓製,身體被奴役,他們寧願跑商,至少稍微有點自由。
“陸掌櫃,奴家一直很好奇,能壓製內力的藥到底叫什麼?我怎麼從沒聽過?”藍鈴不知何時又湊到陸見微身邊,“連樓裡重金培養的醫師都解不開。”
陸見微淡淡道:“一種新藥,我取名叫‘尋常客’,就是想看看,肆意妄為的江湖客,成為尋常人後會不會有所感悟。”
“什麼感悟?”金破霄問。
“善待尋常人。”
“哈哈哈哈,”阿耐忍不住鼓掌大笑,“陸掌櫃,您真有意思,我也看這種人不爽很久了,仗著自己會武功,不把人命放在眼裡,陸掌櫃這樣做真解氣!”
“確實。他們中了藥,不再是威風凜凜的江湖客,應該可以清楚體會到尋常人的難處吧。”金破霄深表讚同,“陸掌櫃這個法子既有用又不至於再掀風雨。”
“什麼再掀風雨?”嶽殊不懂。
“倘若沒有這種藥,按江湖規矩,陸掌櫃可以斷絕他們經脈,廢除他們武功,才能讓他們感受這種痛苦。如此一來,仇怨隻會加劇。”
金刀商行素來不怕事,但也遵循“以和為貴”的原則,能化解仇怨,絕不再生枝節。
今天你報仇,明天他報仇,反反複複,陷入仇恨的泥沼,還有什麼意義?
“本來就是他們夜襲在先,廢掉他們也沒什麼不對吧?”嶽殊不滿道。
金破霄笑道:“打了小的,來了老的,你家掌櫃的客棧還開不開了?能用錢解決的事,何必打打殺殺?”
“可……”
“當然,如果對方真的過分,比如傷了客棧的人,壞了客棧的東西,那該廢就廢。”
他之前說的,都建立在己方沒有損失的情況下。
嶽殊:“哦。”
翌日,商隊果真抵達客棧。
管事的還是趙江,負責護衛的依舊是鄒東陽。
他們在客棧吃過癟,一路會刻意關注八方客棧的消息。這段時間,商隊所有人都時常感歎,幸虧他們那晚沒有怒而拍案,而是選擇更穩妥更友好的方式。
之前還心疼一千兩賠禮,如今則是慶幸至極。
鄒東陽再次見到陸見微,已不複當晚的輕視和懷疑,而是恭恭敬敬地俯身道歉。
他那晚拔了刀,差點闖了大禍。
陸見微自然大方地表示原諒,她已經快忘了這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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