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習慣性地接過水,道了聲謝。

“剛剛我聽到小友說的下鄉經曆,感覺實在是精彩,故而冒昧前來繼續聽了。”

林逸秋自然不會責怪:“沒事,那我繼續說。”

在這皇城根下生活啊,隨便遇著哪個都不能得罪,眼前的老者雖然滿頭華發,氣勢卻十分威嚴,看著像是個上位者,而他身邊這個男人……林逸秋忍不住又瞟了他幾眼。

老者見林逸秋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身邊的青年,不由起了點戲謔的心思:“怎麼?你們認識?”

林逸秋反應過來,連忙羞赧地擺擺手:“不、不認識。”

老者笑了笑,又打趣似的看向男人:“你怎麼不說話?”

男人放下手裡的杯子,這才開口道:“隨處可見的長相罷了。”

林逸秋被他這話驚得直接被水嗆著了:“咳咳咳,那個……實不相瞞,您這位……”

老者善意提醒:“他是我的警衛員。”

眾人震驚:警衛員!!!

雖然知道皇城裡隨便扔一塊磚都可能砸到一個官兒,但是像老者這樣配備有警衛員的話,最少也得是師級乾部以上了吧。

林逸秋咽了咽口水:“您這位警衛員,長得很像我一個朋友。”

“那咱們是真有緣了,我也覺得你很麵善,才厚著臉皮坐過來的。”

老者繼續道:“我對你剛剛說的那個宣傳隊很感興趣,你也知道人老了就是喜歡熱鬨,那幾出戲你可以詳細地跟我講講嘛?”

林逸秋隻能接下去娓娓道來。

萬山等人本來還有些畏懼老者的威嚴,可隨著林逸秋敘述地深入,漸漸被這些故事吸引。

等《孫丁寶下鄉記》講完的這檔口,老者趕緊給林逸秋遞了一杯水,林逸秋拘謹地接過。

肖明朗還沉浸在劇情中:“這人死了還能回到過去?”

林逸秋連忙提醒他:“戲說戲說,萬萬不可模仿!”

老者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也跟著感歎道:“這世界上竟有如此緣分,即便是錯過那麼多,最終還能相結合。”

他說的是孫丁寶最後與妻子重新結婚生子的大結局。

萬山還沒聽過癮,繼續纏著林逸秋:“逸秋,我還想聽《陳三鬨茶場》,你講講!”

還是許學全理智些,他隱晦地看了一眼老者,出言提醒眾人:“你們也不看看幾點了,明天還得早起幫忙呢。”

這時,老者開口道:“你們都還是學生吧,這頓飯一定花銷不小,這樣吧,故事我也聽了,這頓飯我來請。”

說著,他便示意邊上的青年人去結賬。

“不不不,我有錢的,爺……爺,我自己來就行了。”林逸秋喊著爺爺,舌頭都快咬斷了。

老者卻怔住了:“你喊我什麼?”

林逸秋還以為對方不喜歡自己這麼叫他,便追問老者姓氏。

老者說:“我姓周。”

林逸秋客氣道:“周老,我們自己來就行了。”

但青年已經先他一步把錢付完回來了。

老者心情很好:“沒事,你喊我一聲爺爺,這頓飯就我來。天色不早了,你們早點回學校吧。”

錢都已經付了,再爭著埋單就矯情了。

林逸秋隻能客氣地說:“那下次如果有機會,我再把其他幾個劇本跟您一起分享。”

今天這頓飯粗略算算得三十多,竟然一分錢沒花,即便不是有心占人便宜,萬山等人還是有些竊喜。

萬山發自內心地誇道:“逸秋,你可真厲害,靠著講故事竟然有人請我們吃那麼老貴的一頓飯。”

許學全:“什麼故事啊,這都是真實的,而且你沒看人逸秋嘴巴都講乾了。”

萬山趕緊狗腿似的湊到林逸秋邊上:“唉,不管了,林哥,以後小弟就跟著你混了。”

林逸秋笑罵道:“去去去,身上一股味兒,散乾淨了再來靠我!”

一群少年人嘻嘻哈哈地跑遠了。

留在原地的老者,望向他們,臉上露出追憶的神色。

“你有沒有覺得他很像一個人?”

像是知道對方不會回答自己,老者又自言自語道:“真的很像啊。”

等他回過神,發現青年還望著沒人影的空巷子出神呢,老者揚起老頑童般的笑容:“怎麼不追過去問問?”

青年淡漠道:“沒有這個必要了吧。”

老者繼續道:“真沒必要你會聽到劉家村那麼激動?你就不想知道你幾個弟弟現在怎麼樣了?”

青年露出動搖的神色,最後還是黯然地說:“我已經不是劉伯年了,真正的劉伯年已經死在疆省了。”

老者長歎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兩人一路步行,來到一條老胡同,穿過一個大雜院走到最裡麵的一間,正廳內正坐著一個年過五旬的婦人,在對著油燈縫補衣物。

婦人看見老者立刻停下手裡的針線活:“爹、伯年,你們回來啦?”

劉伯年恭敬地行了個軍禮。

老者忍不住開始說教:“又在補衣服呢?我不是說過嘛,晚上不要做東西,傷眼睛。你年紀也不小了……”

“是,我知道。”婦人臉上閃過一抹傷感,隨即笑著說:“這不,子曜的生忌快到了嘛,我想著給他做件新衣服。”

老者狠狠皺了皺眉,低聲斥責:“子曜的事情固然重要,可活著的人更重要。我問你,你可有幫卓禮跟卓雅做身衣裳?”

婦人一時語塞。

老者無奈地搖了搖頭:“我知道你很想子曜,我也很想他。我今天看見一個男孩子,又聰明又機敏,子曜要是還活著,約莫也有這麼大了。哦,人家還是北外的高材生呢……”

老者說著說著發現兒媳又出神了,一腔情感無處發泄,卻發現角落裡站著一個愣神的男人。

他眼前一亮,揮了揮手:“阿鬆,你過來——”

徐離鬆冷不丁地被點到名,但還是隻能老老實實走到老者麵前:“呃,爹……您叫我有什麼事情嗎?”

老者像是終於找到了出氣筒一般,機關槍似的開始輸出:“我說你身體好得也差不多了吧,成日呆在家裡也坐得住?難道你跟我似的退休了?趕緊出去找一份工作要緊,就算是掃大街也沒事,畢竟工作不分貴賤,雷F同誌曾經說過……”

徐離鬆趕緊打斷他:“誒,我會去的。”

老者一挑眉:“怎麼?不樂意啊?還想在你幾個嫂子這裡白吃白住?”

徐離鬆無奈,老丈人不喜歡他,這幾十年來就沒有看自己順眼過。他隻能再三保證自己馬上就會出去找工作,並且搬離周家:“沒沒、沒有。”

“你可以走,小景和小贇得留下。”周保國補充了一句,他對獨女留下的兩個外孫還是寵愛到骨子裡的。隻有這個女婿,文文弱弱,心思頗深,家庭成分還不好……

眼下對方神情慌張,一看就是在說謊,他當了一輩子的兵,底下人有什麼彎彎繞繞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可他今天實在是累了,又觸景傷情導致心緒不佳,也懶得管女婿心裡想什麼,揮了揮手便讓他回去了。

徐離鬆心裡裝著事情,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到房間的,徐離景見他神色不對,趕忙追問發生了什麼。

徐離鬆一籌莫展,看著兒子說:“你姥爺他,怕是已經見過逸秋了……”

林逸秋所在的學校雖然以外語專業見長,但真正報名學外語的學生還是不如金融和中文這兩大院係。

今年北平外國語學院共招收了三百名學生,其中隻有三分之一是學習外語的,外語中又包括日語、英語、俄語、意大利語等等。剩下三分之二的學生主要是學習金融、外交、漢語言文學、會計、工商等等專業。

其實也可以理解,現在國門還沒有正式開放,學習外語意味著前途不明。但林逸秋知道中米兩國關係已逐漸破冰,在不久的將來兩個國家也會建交,到時候英語這個科目會成為這個國家的主流,他對外交不感興趣,所以沒有選擇外交專業,而是選擇了一個純英語專業。

而他們這個班隻有二十五個學生,其中二十三個是女生,隻有他跟肖明朗是男生。

今天報到最後一天,當天晚上需要開班會。

一大早林逸秋就被窸窸窣窣地聲音吵醒,得益於這幾年的知青生活,他早已經不是那個有起床氣的大少爺了。

林逸秋一睜開眼,就看見不大的宿舍裡,有兩個小男孩正在坐地上玩著什麼。他閉眼整理了一下思緒,倏的一下就坐了起來,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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