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翠萍也在其中,見狀趕緊把林母攙扶著,安慰道:“大姐,你是主心骨可不能倒下,林大哥咱們趕緊想個辦法把人送醫院要緊啊。”
“對對對送醫院!”林父如夢初醒,他上前探了探林夏妮的鼻息,舒了口氣,還活著呢。
“不,不可,不能動!”林逸秋高聲喝住想要扶擔架的人,一邊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蓋在林夏妮身上。
“啊?可是你三姐她……”
“她這是摔傷,不知道有沒有骨頭錯位,而且又撞到了頭,咱們不能隨便挪動!”石礦在山林裡,路途顛簸根本沒有車輛,所以肯定不是車禍所致。
林逸秋想著送她來人還不知道怎麼把人抬來的,正欲問問,卻在人群中發現兩個陌生男子東張西望正欲溜走。
林母也發現了,衝上前抱住其中一人的大腿,憤然道:“你們不能跑!給我站住!我好好的一個姑娘去了你們礦上,回來摔成這樣,今天你們不給我一個交代,誰也彆想走!”
“哎喲,我真是倒了血黴了,我好心送你女兒回來,你怎麼還怪上我來了,嬸兒,你可不能不講道理啊,快鬆開快鬆開!”那人掙紮著想逃離,卻被林逸海一把摁住,動彈不得。
“呸——馬上過年了,還遇到這血光之災,可真夠晦氣的!”另一人吐了口唾沫,上去拉拽兩人。
林冬妮也不發楞了,她知道不能輕易放眼前二人走,便上前惡狠狠地把人抓住捶打:“不準你們欺負我娘!不準欺負我大哥!”
小小的身體爆發巨大的力量,任憑那人怎麼掙脫都不鬆手。
現場亂糟糟的一片,林逸秋不得不打起精神維持秩序:“大家都散開,我姐要呼吸不上空氣了。”
“這位大哥,我爹娘都傷心糊塗了,你彆生氣,快告訴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那人無奈地停止了掙紮:“哎呀,你們拉著我也沒用,趕緊帶人去治傷吧,這又不是我們做的,你們怪我們也沒用啊……是是她自己跳的,啊不,自己摔的,然後就,就這樣了。”
林逸秋眼皮狠狠一跳:“你說我姐自己跳的礦坑?大過年的,無緣無故她乾嘛跳?好在現在是冬天,衣服穿得厚,要是夏天……”林逸秋不敢想象。
他強忍怒氣繼續問:“什麼時候的事了?”
“昨昨天……”那人也被林逸秋的氣場壓得喘不過氣,戰戰兢兢地回答道。
“昨天?我姐就出事了,今天你們才把人送回來,我姐要是出了事,你們擔待得起這條人命嗎?”說到後麵,林逸秋幾乎是用吼的了。
那人縮了縮脖子,低聲狡辯:“我們去衛生所幫她看了,醫生幫她包紮了……”
林逸秋怒極反笑:“衛生所?人命關天你們隻是送衛生所?眼看瞞不下去了,才把人給我們送回來?”
“你們怎麼把人送來的?”
“拖拖拉機……”
拖拉機?那就是說從林夏妮出事到現在已經顛簸了好幾次了。
時間就是生命,不容猶豫了,林逸秋當機立斷,有條不紊地指揮道:“小河你把這兩人給我看住咯,彆讓他們跑了,一會兒我接著審,小湖你去縣醫院幫我們喊骨科和外科的醫生,冬妮靈活點也跟著,你們騎我的自行車快去快回!小江,你去附近給我找一下周大夫,把他喊來……”
小河、小湖、小江都是周翠萍的兒子,能幫上忙三個人立刻開始行動起來。
人群中有人不讚同:“這周大夫不是被批鬥了……”
林逸秋說的周大夫是個老中醫,不是那種赤腳醫生,而是正正經經有家族傳承的,運動一開始,他們一家就被鬥得四分五裂,死的死逃的逃,醫書藥材儀器全被搜刮出來,儘數被焚毀,林逸秋也不確定他會不會出山,所以派了年紀最小的韓小江過去,希望他能動一下惻隱之心。
“人命關天,他不行你行?你來給我姐治啊!”林逸秋煩透了,說話也毫不客氣,直接大著嗓門把人給懟回去了,也算是不留話柄了。
總算是沒人吭聲,給現場還了一片寂靜。
“大哥,咱們把三姐抬進去。”這事交給誰他都不放心,隻有自家人來做才行。
看熱鬨的人如摩西開海一般散開,讓出一條路,林父開門林母驅散人群,大家各司其職。
林逸海和林逸秋把林夏妮放在客廳搭起來的椅子上。
林母泡了個湯婆子放在林夏妮腳邊給她取暖,林逸秋把火爐也挪到林夏妮身邊。他是懂一些急救知識的,但是跟專業醫生還是不能比,而且沒有拍片的情況下,林逸秋根本不敢亂動林夏妮。
“三姐,三姐。”林逸秋輕輕喚她。
可能是聽見了家人的呼喚,林夏妮手指動了動,慢慢睜開眼睛,看見家人的一瞬間,委屈全都化成淚水流了下來,隻是她太虛弱了,嘴巴張了張,終究沒說什麼。
林母強忍淚水安慰著女兒:“夏妮乖,不要哭,哭了對傷口不好……”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韓小江飛奔回來,後麵還扯著一個年入古稀的老人。
“哎呦哎呦,老頭子我要被你扯散架咯,病人在哪呢?”
“在這裡!”全家異口同聲,齊齊站起身,把位置讓給大夫。
老人上前翻看了一下林夏妮的眼皮,又給她診了診脈搏,查看了一下傷口,無奈地搖了搖頭。
林母慌了,直接跪在了老人麵前:“救救她吧,周大夫,多少錢都可以,我給你跪下了——”
周大夫趕緊把林母攙扶起來,對著眾人解釋:“太遲了啊,她身上的傷勢其實並不重,隻是骨折和擦傷,但是失血過多加上致命傷在頭上,就算是華佗在世也救不了她了。”
“給她輸血有用嗎?”林逸秋問。
“以她的傷勢還能撐到醫院嗎?”周大夫反問。
難道真的就沒有辦法了?
林逸秋在現代的時候,曾經短時間內失去了父親和爺爺兩個至親,他太知道失去親人的痛苦了。
雖然他來到這個時代才短短半年,但卻深受林家人的照顧,尤其是眼前這個像老黃牛一樣默默無聞為家庭付出的少女。
她才十八歲,難道真的就要就此凋零在花季嗎?
她還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呢!
林逸秋攥緊了拳頭,這一刻他好後悔,後悔當時沒有攔著家裡人讓她去石礦上班,後悔那天夕陽西下沒有帶她回家,後悔沒有早點讓家裡人去她回來過年……她還是個小姑娘,他怎麼忍心讓她去這樣的危險的地方上班呢?
林逸秋之前想過無數次要賺錢補償林夏妮,帶林家過好日子,也想過幫林夏妮找個好人家,想過讓她重新讀書,想過……
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他的速度太慢了……
林逸秋心裡亂糟糟的,思維也極度混亂,他渾渾噩噩地看著家人,嘴裡振振有詞仿佛是說給他們聽的,又仿佛是說服自己:“縣醫院的醫生還沒來呢,我們不能放棄,要聽聽醫生怎麼說。”
這話出口,林逸秋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抖得厲害。
林母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林父林逸海則垂著頭,眾人靜默,等待著最後一刻宣判的到來。
等待是漫長而又寂靜的,它像一條水蛭,啃食著所有人的心。
屋外隱約有車行駛過得聲音——
是救護車!
整個吳縣就這麼一輛救護車,他不會聽錯的!
林父精神一震:“醫生來了!”
果然林冬妮帶著兩個白大褂和護士來到了林家。
護士上前給林夏妮量血壓,一個醫生拿出聽診器,另一個醫生則檢查傷口,三人分工明確,眾人不敢開口,生怕驚擾了對方。
過了一會兒,兩個醫生檢查完畢,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滿懷歉意地對林家眾人說道:“她身上的傷不嚴重,主要是現在失血過多,血壓很低,頭上的傷很嚴重,我們懷疑頭骨有骨折,具體還得看一下片子……”
跟周大夫的判斷如出一轍。
周老爺子一副“你們看吧,我沒騙你們”的表情。
“要做開顱手術嗎?”
醫院詫異地看了林逸秋一眼,沒想到還有人知道開顱手術的,但是……
他滿懷歉意地鞠了一躬:“真抱歉,我們醫院沒有這個條件,也沒有這個醫療水平,如果轉院……來不及了。”
林逸秋深呼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專家呢?我們要找專家。”
醫生遲疑了:“這——”
林冬妮終於忍不住了,小嘴一扁,“哇嗚”哭了出來:“沒有專家了,爹娘大哥小哥,醫院的叔叔阿姨們說,說醫院沒有專家,嗚嗚也沒有藥——專家們被下放了——他們醫院沒有人了——所以——”
沒有專家。
沒有藥。
這幾個字就像魔咒一般在林逸秋的腦海裡盤桓。
難道林夏妮命該如此嗎?
不,不會的,林夏妮是誰?她可是這本小說的女二號,如果她死了,劇情要怎麼走下去?
所以她不會死的,她不會死的!
可林逸秋還是害怕,他不敢賭,他怕他的出現影響了劇情,導致林夏妮慘死,那他一定會悔恨終生的。
他從出生起就是富三代,沒有什麼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平生隻有兩次如此無力,皆是在醫院被宣布死亡通知的時候,這是第三次……
林逸秋還在做心裡建設,林逸海卻忍不住了,他衝上前揪住醫生的衣領低吼道:“我要你們救我妹妹,救!她!求你們了!”
誰也沒想到第一個控製不住的人會是他。
韓小湖韓小河同時上前把人抱住:“大海哥,不要衝動啊!”
“抱歉,我們真的無能無力!”醫生也紅了眼眶,他見慣了生死,知道很多病人家屬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所以也沒怪他。
林逸秋讓他們幫林夏妮重新上藥包紮,然後恭敬地把人送走,把周大夫拽到角落裡,開門見山道:“你還有法子嗎?”
“身上的傷可以慢慢治,她現在也已經不出血了,難的就是血壓太低,你有沒有什麼續命的法子?”
周崇儒詫異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子,他年歲不過十六七的樣子,長著一張俊秀稚嫩的臉,還是個少年呢,此刻卻透露出不符合年齡的深沉,除了按住自己肩膀的手微微顫抖出賣了他。從他能想到來請被批鬥的“反革命分子”,他就能看出來,這一家子也就這一個能主事的。
周崇儒反問:“為什麼這麼問?”
“我猜的,你們學中醫的,應該多多少少都會一些不為人知的奇技吧,不然中醫如何傳承千年……而且我聽周圍人說,你家祖上是前朝太醫院的,既然如此,那醫術傳承少說也有百年了,會沒有一點保命的方子?”能做的上太醫,那都是全國萬裡挑一的好苗子了,進宮伺候貴人的,更是人中龍鳳,可不得有點看家本領嘛,林逸秋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不知道是哪句話取悅了周崇儒,他微微思考一下,最後還是心軟了:“有。”
林逸秋略略鬆了口氣:“是什麼?”
“我家有個傳承百年的保命方子,可以治療嚴重跌打損傷或內傷出血,還能治療槍傷刀傷、瘡毒腫痛,有延緩疼痛、活血化瘀之效,隻是這藥傳到我手上就再也沒有用武之地了,我並不知道管不管用,而且所剩不多了……”
“多少錢?”林逸秋直接打斷對方:“隻要能救我姐姐,多少錢都可以!即便是不行……也總要一試!”
“爽快!”周崇儒見慣了為了錢不顧親人安危的,他知道這年頭人人個個都窮,在錢麵前放棄一個孩子的生命太常見了,反倒是林逸秋這樣豁出一切也要救人的人實在是太少了,這也是他當時沒有說出這藥的原因之一。說了,人家又沒錢買,說不定心裡怎麼怨他,這都是人心啊。
“我家還有一支幾十年的老山參,雖然年代比不上百年的,但功效卻不差,一共七百元,承蒙惠顧!”
饒是林逸秋做好了心理準備,也被這個價格嚇到了,但是保命丸這種東西一聽就很貴吧,還有老山參什麼的,算起來比電視機、冰箱都便宜,所以不是東西的錯,是他的錯,他窮啊。
“我去給您拿錢,您儘快回去取吧!”
“你家人能同意?”
“我會說服他們的。”
周崇儒也不想把事情做絕,畢竟人命關天的事情:“這樣吧,這錢你先欠著,我先把藥丸給你,回頭給你拿山參,一日一片含水送服即可。”
“多謝周大夫了。”林逸秋從他那裡拿了救命丸,給人鞠了一躬才進去。
周崇儒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這小子有點意思。”
林逸秋進了家,把林母扶起來:“媽,彆哭了,我這有幾顆從周大夫手裡拿的藥丸,說是可以活死人醫白骨,咱們總要試試,先給三姐吃吧。”
林父倒是問:“這藥貴嗎?”
“爸,都什麼時候了!”林逸海低聲罵了一句。
“錢的事情你們就不用操心了。”林逸秋理解林父的意思,家裡太窮了,要是再背上債,那估計全家都要餓死。但是林夏妮出事,他不可能不救,橫豎是七百塊又不是七百萬,這輩子總有還得清的一天,林逸秋這時候心態還行。
“哎呀,是我魔怔了,吃吧吃吧,如果不成,那也是她的命,咱們儘力了。”畢竟連縣醫院的醫生都束手無策。
林父又道:“大海你跟我一起把你妹妹抬進去吧,總是睡在客廳也不是辦法。”
林逸秋把藥珍而重之地交給林母,便去審問那兩個送人的男子了。
這兩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看著倒也老實巴交的,韓小河說這期間兩人也沒有再逃跑,林逸秋道過謝便開始審訊。
據他們交代,石礦兩天前就休假了,這兩日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連林夏妮的親戚(嬸娘桂金枝)也回去了,他們並不知道林夏妮沒有回家,是等到出事以後才知道這個事情的。
至於他們兩個為什麼沒回去,他們都是無父無母也沒老婆的人,打了半輩子的光棍,一直都是在礦上過年的,除此之外就隻有石礦礦長一家子和一個管事的。
“我們礦場礦長叫石金榮,管事的叫王達發。”
林逸秋在本子上記上這兩個名字,心道:這麼看來,倒也有理有據,三姐應該是找了什麼借口說服了嬸娘讓她先回去,而自己卻留下了,嬸娘不是不負責任的人,人是她帶去的,她不可能那麼容易撒手就不管了,這個理由一定有理有據,充分可靠才會說服她。
而既然嬸娘提前回去了,那她應該不知道林夏妮摔了這件事,爺爺奶奶和小叔一家應該也不知道這件事。
“是誰先發現我三姐的?”
高瘦子說:“是我,昨天淩晨我起來撒尿的時候發現的。”
“當時現場還有誰?”
“沒了,就我,我發現小姑娘摔了以後立刻上去叫她,當時她還有點知覺,就喊疼啊疼啊什麼的……”
“也就是說你沒看見是她自己跳的,還是被人推的?”
“這這這,我……確實,不過我想不通有誰要殺人啊?”
“你想不通的事情多呢,那你想得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