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磊磊睜開雙眼時,她並沒有看見那片眼熟的白色天花板。
取而代之的是,蔚藍色的無雲天穹高懸於頭頂之上,灑下柔和的光暈。
微弱的清風輕撫著臉龐,裹挾著少許木屑氣息撲麵而來。
顧磊磊伸手推開壓在大腿上的斷裂木板,踉蹌起身。
“這裡……發生了什麼?”
伴隨著重心的升高,一股猶如針刺般的疼痛感從太陽穴上傳來。
顧磊磊頭暈目眩,突然眼前一黑。
她禁不住踉蹌了一步,險些摔倒在地。
“我怎麼……?”
“頭好疼。”
“我都做了一些什麼?”
搖晃數下之後,顧磊磊方才站穩身形,得以觀察四周。
從翻倒在地的木頭餐桌來看,這裡應當是畫家的房子沒錯。
隻是,不知出於何種緣故……
這棟小小的木屋仿佛是經曆了龍卷風一般,被毀去了大半的天花板與牆壁。
放置在木屋中的家具,也沒能從災難中幸免。
它們東倒西歪,破破爛爛,甚至從中斷成了兩節。
顧磊磊困惑地抬起頭顱,瞅了瞅天空。
又低下頭顱,瞅了瞅地板。
她靠在碩果僅存的牆壁上,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腦袋。
她的太陽穴仍在隱隱作痛。
不過,影影綽綽的記憶卻開始變得鮮明了起來。
顧磊磊低低抽氣,回憶起了早些時候的遭遇。
“嘶……”
“我記得……我好像……直接把付紅葉撲倒了。”
“然後……”
“他死命地掙紮,又不敢真的動手,就一路從房間的這頭,打到了房間的那頭。”
顧磊磊緊緊閉上雙眼,又再次睜開。
她的頭腦清明一瞬,恢複了少許理智。
“糟了,付紅葉呢?”顧磊磊環顧四周,“還有,其他人呢?”
“怎麼全都不見了?”
在這片廢墟之中,似乎隻有她一個人存在,顯得分外詭異。
顧磊磊單手扶著牆壁,一點一點地朝外挪動。
她走得很慢,很穩,以免刺激到她那岌岌可危、正在瘋狂刺痛的大腦。
“我該不會是腦震蕩了吧?”
顧磊磊摸摸後腦勺,四處按了一遍。
古怪的疼痛感遍布全頭,找不出具體的方位。
顧磊磊低罵一聲,走到後院之中。
此時此刻,並不算太大的後院裡塞滿了各種餐椅。
付紅葉一行人正圍攏在一塊兒,低聲地討論著什麼。
顧磊磊眼尖地瞅見:付紅葉的左手散發著微妙的霓虹色光澤。
它看上去並非是屍體的原配零件,而像是付紅葉用自己的力量,捏造出來的假肢。
顧磊磊沒有隱瞞自己的腳步聲。
她坦然靠近眾人。
踏。踏。踏。
腳步聲於後院中響起。
軍師抬起頭來,看向顧磊磊的方向。
他樂顛顛地舉起右手,在空氣中揮了揮。
“你醒啦?我們的食人魔小姐。”他陽光燦爛地喊道,“我們正在討論‘如何拯救你的異食癖’呢!”
顧磊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的目光落在付紅葉的左手上,沙啞問道:“我真的……把你的左手給啃了?”
老實說。
顧磊磊很難想象“自己撲上去狂啃付紅葉左手”的場景。
付紅葉擺擺左手,從空氣中抽出了一根血肉模糊的肉柱。
他無精打采道:“是啊,你啃得可熱情了。”
“不過,你最開始的目標並不是我的左手,而是我的脖子。”
他抬起眼皮,萬分糾結地看向顧磊磊:“你為什麼會有啃我脖子的想法?”
“你又不是吸血鬼!”
“你不需要喝我的血。”
就算是想要掠奪他的詭異力量,也沒道理會衝著脖子去啊!
顧磊磊尬笑幾聲。
事實上,她早就不記得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了。
她隻記得……
在饑餓的驅使下,她一把將付紅葉按倒在地,張開嘴巴,咬了上去。
溫熱的液體潺潺流出,混雜著少許力量。
顧磊磊憑借本能行動,很快便找到了滿足自己欲.望的方式。
至於那些更為具體的內容。
比如說,她究竟咬到了哪裡,又做了一些什麼……
就隻剩下了一片迷迷糊糊的晃動畫麵,什麼也記不起來了。
顧磊磊愧疚說道:“我很想告訴你,我為什麼會這樣做,但是,我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
“這是不是說明,我最好不要去吞噬神祇的血肉,以免再次失控?”
她憂心忡忡地看向付紅葉:“這就是我的詭異力量嗎?”
“到處咬來咬去?”
付紅葉收起左手,懨懨答道:“當然不是了。”
“這隻是所有神祇與半神的通用技能,人手一份的那種。”
“隻不過,我也沒有想到,你的內心居然如此狂野——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了。”
顧磊磊訕訕撓頭。
付紅葉停頓片刻,又說:“不過,你不能抗拒你的本性。”
“你必須學會控製它,掌握它,熟練運用它……”
“畢竟,假如你還想繼續往下走的話,你就會發現,‘吞噬’與‘被吞噬’將會貫穿你的人生。”
顧磊磊遲疑片刻,小聲反駁:“我覺得,這並不是我的本性。”
她拉過一把椅子坐下,細細地說了一遍事情的全貌。
付紅葉收斂神容,挺直腰板:“你是說……”
“你之所以失控,是因為你喝
下的那縷神血臨陣倒戈,想要控製你的身體?”
顧磊磊默默點頭。
付紅葉伸出手來,握住顧磊磊的手腕。
他的左手化成一片碎光,流入顧磊磊的體內。
凍結的氣息讓顧磊磊牙齒打顫。
幾分鐘後,付紅葉收回左手:“我並沒有發現其他神祇的氣息。”
“那縷神血八成已經被你消化掉了。”
他咬住嘴唇,麵露糾結之色。
幾分鐘後,付紅葉艱難說道:“等到明天,我們再試一次吧?”
“不過,這一回,我要把你綁在椅子上,以免你再次撲過來,啃掉我的右手。”
顧磊磊對付紅葉的自我犧牲精神感到無比敬佩。
她答應下來,又問了一些有關於“事後頭疼”的問題。
對此,付紅葉的解釋是:“你消耗了那麼多的腦力,同化其他神祇的力量……”
“‘感到頭疼’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現在的你才剛剛脫離‘人類’陣營沒多遠,甚至連半神都算不上呢!”
想要正式加入“半神”陣營,冒險家就必須親手殺死一名神祇的投影,並將祂的投影完全消化,轉化為自己的力量。
像是顧磊磊這種“隻消化了一小部分神祇”的人類,滿打滿算,也隻能劃入到“嬰兒半神”的陣營之中吧!
“嬰兒半神”和“完全體半神”的力量天差地彆。
“但好消息是,哪怕隻是‘嬰兒半神’,你的力量也足夠吊打大部分詭異和人類冒險家了。”
“至少,想要在地下六層占據一席之地的話,並不會太過困難。”
付紅葉一邊吸食橙汁,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顧磊磊思索片刻,認真回答:“等到把血手屠夫從油畫裡救出來之後,我就準備啟程了。”
她把自己的計劃大致說了一遍:“今天晚上,我會去拜訪一下首席調查記者他們,看看他們能不能為我提供一些幫助。”
“然後,我會前往黃金樞紐,看看調查記者總部的部長‘是否擁有聯係八卦組組長的手段’。”
“就目前而言,我的計劃是:先抵達地下六層,然後一邊尋找‘通向地下七層的樓梯’,一邊打聽有關‘地下八層’與‘地下九層’的情報。”
“在時空縫隙裡的時候,我的時間很緊。”
“因此,我隻是粗粗地掃了一眼大概,並沒有記住太多的細節。”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能感受到:”
“人類冒險家的極限確實是地下七層沒錯。”
“再往下走的話,就連人類的屍骨都將不複存在!”
李玲好奇湊近:“那麼,地下八層和地下九層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呢?”
“我發誓,我絕對會乖乖地待在安全的地方,等你回來的。”
“所以,你就說說吧,也算是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軍師連聲附和起來。
畫家雙眸閃爍,
身體前傾。
大家都對這兩個層級的秘密很感興趣。
就連霍教授也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直視顧磊磊的眼眸。
顧磊磊輕輕歎氣:“地下八層裡什麼都沒有,包括詭異。”
“但是,到了地下九層,反而又變得熱鬨了起來。”
她回憶起自己和“掌控著‘地下二層’的神祇”共用視界時,看見的一幕幕景象。
顧磊磊低聲說道:“地下九層和黃金樞紐很像。”
“隻不過,那裡沒有人類冒險家,隻有密密麻麻的詭異。”
“這樣一想,我覺得,地下八層很可能是隔絕‘人類’陣營和‘詭異’陣營的屏障。”
“它不但在阻止人類繼續往下,也在阻止詭異們繼續往上。”
軍師垂眸沉思片刻。
他問顧磊磊:“假如真是這樣的話,你要怎麼前往地下九層?”
“我記得,你曾經收到過來自《地窟前線》節目組的邀請?”
“你想要加入它們,當個臥底嗎?”
顧磊磊輕輕搖頭。
她告訴軍師:“不知道為什麼,我在冥冥之中有一種預感。”
“假如我加入了《地窟前線》節目組,那麼,我就不可能再回家了。”
顧磊磊停頓一秒,又說:“地下七層和地下八層緊緊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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