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嗒——
時針上挪一格。
公平的交易在頃刻間結束。
寒氣森森的詭異力量從體內無聲退去,幾近凝結的冰冷血液再次流淌起來。
它們將溫度帶向四麵八方。
手指尖,燥熱與癢麻感排山倒海般傳來。
滾燙的熱氣一路上湧,使得顧磊磊雙頰飛紅,大腦充血。
她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桌麵上,探索報告仍處於平鋪狀態。
紅色的水筆筆尖垂立,幾乎要觸及紙麵。
顧磊磊可以清晰地瞧見,在探索報告的“意見欄”處,長著一個用紅筆寫出的潦草大叉。
狂野的筆跡透出了書寫者頗為不耐煩的心情。
隻可惜,這種心情亦伴隨著詭異力量的消失,一起蕩然無存了。
顧磊磊沉默下來:“……”
尷尬。
她的腳趾在鞋子裡蜷縮成球,幾乎要把地板摳穿。
失去詭異力量,並不會影響她回憶之前的所作所為。
可怕的記憶突然開始攻擊她脆弱的心靈。
顧磊磊又盯著探索報告看了一會兒。
她覺得紙上的紅色大叉著實傷人感情,便又隨手補上了幾句提議。
水筆剛一落下,直白的目光便從前方傳來。
火辣辣的視線幾乎要把她燙穿。
這間書房裡並不是隻有她一個人存在——還有三位客人正坐在書桌對麵,對她虎視眈眈呢!
隻是。
顧磊磊瞬間想起:
在失去人性時,她是如何殘酷無情地往對方的傷處捅刀——
而且,捅一刀還不過癮。
她甚至握著刀柄,讓刀尖在對方的傷口裡轉了幾圈……
救命。
顧磊磊頭皮發麻。
她的腳趾幾乎要把一間樸素的小木屋,摳成一套豪華彆墅。
言語如劍。
希望被她傷害的那幾個人都擁有一顆強大的心臟。
至少願意接受那些話實屬無心之舉,並非是出自她的本意。
顧磊磊緊盯著探索報告,保持著低頭的姿態。
時間還來得及。
她得趕緊想出一個比較不讓人尷尬的解釋。
正想著,血手屠夫冷哼一聲,打破了書房裡的沉默。
他直白開口:“看來,你已經恢複清醒了。”
顧磊磊全身一僵。
透著血腥味的壓迫感從前方傳來,血手屠夫步伐緩慢,走到她的身前。
明亮的燈光被擋住少許,一小片陰影從頭頂處落下。
血手屠夫的手指點上桌麵。
看來是混不過去了。
顧磊磊歎息一聲,不得不直視血手屠夫的雙眸。
她誠懇道歉:“之前的話,絕非是我的本意。”
“我知道你不想這樣的。”
“……而我也不想這樣的。”
“往好處想,至少我們沒有真正地傷害彼此。”
“我們還是朋友,對嗎?”
她儘量不讓視線從血手屠夫的臉上輕易滑走——儘管,這個行為確實讓她的雙頰更加滾燙了。
保持目光接觸,是展示誠意的最強手段。
顧磊磊無比真誠地數起了血手屠夫的睫毛,以防自己因為尷尬而彆過臉去。
血手屠夫又冷哼一聲。
他的瞳仁直視顧磊磊的眼眸,極具侵略性。
兩個人無比沉寂地對視片刻。
最後,血手屠夫挺直腰背,冷漠開口:“還算滿意。”
“記住,你欠我一次。”
他轉身離開。
軍師誇張長歎:“你得罪人的速度,比血手屠夫砍人的速度還快。”
“假如你不想一覺醒來,突然就發現‘自己被彆人套了麻袋沉河’的話……”
“我勸你還是多想想,應該怎麼去掩飾你的‘毫無人性’吧!”
他活動肩膀,朝著門口走去:“不得不說,在‘戳彆人痛處’這個技能點上,你天賦異稟。”
“還好,我們都心胸開闊。”
“暫時不會和你計較這些小事。”
軍師轉過身來,豎起食指:“暫時。”
他同樣離開了書房。
顧磊磊哀嚎一聲,趴倒在桌麵上。
滾燙的臉頰貼上冰冷的桌麵,略微有些降溫。
付紅葉俯下身子:“你還好嗎?”
顧磊磊哼哼唧唧:“不好,非常不好。”
她掙紮著伸出右手,逐一清點:“血手屠夫和軍師那邊沒這麼容易解決。”
“他們的嘴上是說了‘原諒’,可是,心裡頭肯定十分不爽。”
“此外,還有一個霍教授和一個調查記者總部部長等著我去解釋。”
“雖然我說的也沒有什麼錯吧……”
“但確實沒有給大家一個台階下。”
“這樣不利於後續的合作。”
顧磊磊側過臉龐,仰望付紅葉的雙眼。
她有氣無力地拍了拍他的手臂:“還好。”
“交易結束之後,你的人性又沒了。”
“我不需要擔心你會因此而感到傷心。”
她拍到一半的右手被付紅葉握住。
付紅葉指尖冰冷,就像是春日裡的溪水。
顧磊磊條件反射般地想要縮回右手,卻沒能順利掙脫。
付紅葉凝視她的眼眸,委委屈屈地喊道:“我也很傷心的。”
“你怎麼可以不擔心我呢?”
顧磊磊狐疑望他:“你不是沒有情感了嗎?”
付紅葉將身子俯得更低,他的發絲幾乎要垂落到顧磊磊的臉頰之上。
“但是我可以學。”他的眼眸中霓虹閃爍,“而
且,我學得很快。”
兩個人對視片刻。
顧磊磊尷尬地挪開目光:“知道了,你先放開我,我會補償你的。”
付紅葉一動不動:“怎麼補償?”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狹促的笑意。
很顯然,在失去了顧磊磊的人性之後,他其實並不會為之前的情況感到悲傷。
他隻是借此來索要好處,以滿足自己內心的欲.望。
顧磊磊無奈問道:“你想要什麼補償?”
“陪你去商業街走走?”
付紅葉眼眸一亮。
他興致勃勃地策劃起了補償方案:“我想在擁有人性的情況下,去商業街走走。”
“那裡很熱鬨,不是嗎?”
“我也想感受一下那份熱鬨。”
儘管“有無人性”差彆很大,但是“體驗熱鬨”這件事情快要變成付紅葉根深蒂固的欲.望了。
顧磊磊捏了一下付紅葉的手指:“好,我知道了。”
“我肯定會在離開黃金樞紐前,讓你體驗一次的。”
“不過……”她皺起眉頭,又說,“我需要想出一個可以讓自己表現穩定的方法。”
她直白問道:“你是怎麼扮演出那麼生動的情緒的?”
在沒有進行交易時,付紅葉的表演可謂是無懈可擊。
哪怕經驗豐富如顧磊磊,都很難察覺出他的“喜怒哀樂”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一般人在扮演的時候,總會帶上幾絲敷衍的情緒。
但是他沒有。
他的扮演和人類的真實表現如出一轍。
付紅葉輕輕一笑。
他鬆開顧磊磊的右手,低聲回答:“經驗。”
“經驗……還有,練習。”
他挺直腰背:“不管怎麼說,我都已經活了很久。”
“我見證過那麼多冒險家的來來去去,自然不會缺少樣本範例。”
顧磊磊靠在椅背上,轉了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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