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徒】,戰鬥方式是拋金幣猜正反麵,猜中即可隨機增加自己的運氣。”
“很難說他究竟屬於戰鬥型冒險家,還是屬於輔助型冒險家。”
“最誇張的一次是,他在猜中了金幣的正反麵之後,運氣突然爆表。”
“正在圍攻他的詭異們全都左腳絆右腳,把自己摔死了。”
霍教授語氣平靜。
車中一片寂靜,隻有軍師的輕笑聲間或響起。
顧磊磊躊躇片刻,向霍教授求證道:“詭異‘們’?”
霍教授點點頭:“一群詭異,數量遠超二十個,還不是湊數用的弱小眷屬——當時,我們都以為他活不下來了。”
顧磊磊很是吃驚:“二十多個強大的詭異,全都左腳絆右腳,把自己摔死了?”
霍教授凝視窗外:“……那是他的成名之戰。”
顧磊磊瞠目結舌。
平心而論,她可不覺得自己可以在二十多個強大詭異的集體圍攻下成功存活。
果然,能夠在地下四層闖出名聲的冒險家,都不是泛泛之輩。
顧磊磊對【賭徒】的敬意油然而生。
但如此強大的冒險家也無法逃脫瘋狂的命運,這免不得讓車內的氣氛變得沉重起來。
顧磊磊環顧四周。
……也可能隻是她周圍的氣氛變得沉重了起來。
霍教授照例麵無表情,血手屠夫照例一臉冷漠,軍師照例嘻嘻哈哈。
他們都對此無動於衷。
窗外的荒野呼嘯而過。
這段路並不算人煙罕至。
至少,顧磊磊還能看見幾支車隊零星路過。
她喃喃自語,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都是組隊出發的。”
軍師嬉笑著開口:“沒有人會在荒野上獨自行走。”
顧磊磊好奇極了:“你也是嗎?”
軍師伸出大拇指,指向血手屠夫:“他沒有隱身啊!”
顧磊磊興趣盎然:“為什麼呢?”
軍師坦然道:“因為你會迷路,會疲勞,會失神。”
“人類是需要休息的。”
“但是,在荒野上停留太久,一定會吸引詭異們的靠近。”
他伸出手指,掰掰數數。
“讓我算算。”軍師裝模作樣地咳嗽幾聲,“從我們出發的地方開始算起,驅車前往距離它最近的另一個臨時哨站……總共需要四個小時。”
“四個小時。”
“不吃不喝,不上廁所,不能休息,時刻保持警惕。”
“而周圍全是一望無際的荒野,幾乎沒有任何可以輔助我們辨認方向的標誌物。”
他笑吟吟地趴在椅背上,望向顧磊磊:“偶爾一次,或許不會有問題。”
“可十次呢?一百次呢?”
“你能保證自己從不出錯嗎?”
軍師語氣激昂,撬動人心
。
顧磊磊沉吟片刻,發現了話語中的陷阱:“臨時哨站和臨時哨站之間的最長距離是多少?”
軍師瞬間無精打采起來:“三千多公裡吧,開車要開兩天。”
在遍布詭異的荒野上開車,是不能開太快的。
人類肉眼的辨彆能力十分有限,如果開得太快,就容易在發現恐怖詭異之後,無法及時避讓,導致全員團滅。
顧磊磊驚奇問道:“那麼長的距離中,就沒有什麼臨時哨站或是落腳點之類的地方嗎?”
軍師道:“在那片區域,詭異的襲擊十分頻繁,我們沒辦法維持一個穩定且固定的安全區。”
“不過,確實是有落腳點的。”
“有幾個不怕死的家夥組建了一支車隊,他們為路過的行人提供臨時庇護服務。”
“具體的做法是:他們用車子圍成了一個大圈,然後當彆人上繳了足夠的保護費後,就允許彆人把車子開進去。”
“……大概可以休息六個小時左右。”
顧磊磊又問:“你們也要交嗎?”
軍師啞然失笑:“上一次去的時候,我還是一名新人。”
懂了,這就是“成名之後,再也沒有離開過地下五層”的意思。
顧磊磊一拍腦袋,看向霍教授:“調查記者們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應對措施?”
霍教授瞥了她一眼,平靜開口:“黃金馬車隻需要六個小時左右,就可以通過了,我們不需要這種庇護。”
很好,夠霸氣。
顧磊磊豎起拇指。
然後,就聽見霍教授的聲音繼續響起:“當然,假如沒有黃金馬車的話……我們也會選擇上繳保護費。”
“他們收的保護費很少,沒必要為了這些小錢給自己增添麻煩。”
“而且,隻要你交了錢,你就可以在碰到麻煩的時候一走了之。他們提供的主要是‘叫醒服務’,而不是‘安保服務。’”血手屠夫難得開口,“我們到了,各位,彆聊天了。”
嘎吱——
車輛停下。
血手屠夫推開車門,踏上荒野。
顧磊磊緊跟著下車。
她抬起頭來,望向遠處。
就在車輛前方,一間廢棄的廠房掩埋在半人高的雜草叢中。
這片雜草叢似乎是被人處理過了。
部分雜草被攔腰砍斷,彙聚成了一條狹窄而蜿蜒的小路。
狹窄而蜿蜒的小路在不遠處拐了個彎,後半截道路消失在雜草叢後。
這裡真的很像是恐怖片中,殺人埋屍的地方。
顧磊磊嗓音沙啞:“就是這裡?”
血手屠夫沒有回答,隻是走向小路。
四個人排成一排,順著小路往前走。
注意到連最喜歡說笑的軍師也不再發聲,顧磊磊當即閉緊嘴巴,儘量保持安靜。
沙沙——
沙沙——
雜草搖晃婆
娑。
幾個稻草人錯落分布於草叢之中,
在陽光下前後擺動。
顧磊磊皺起眉頭:這裡全是雜草,
哪裡需要稻草人的守護?
八成是詭異了。
她左右張望片刻,繼續安靜地前行。
前後三人都沒有對此做出預警,想必還算安全,不值得大驚小怪。
果然,一直到顧磊磊四人走出蜿蜒的小路,稻草人也沒有對她們發起進攻。
它們隻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雜草叢中,間或轉動身軀,朝前行的眾人望上幾眼罷了。
沙沙——
最後一個人也離開了蜿蜒的小路。
血手屠夫拔出屠刀:“進來吧,應該還算安全,但不知道在我們離開之後,有沒有詭異進入。”
他右手握刀,左手舉著一個手電筒,帶頭走入廠房。
軍師雙手叉腰,邁步跟上。
顧磊磊猶豫片刻,同樣打開了一把手電筒。
兩道手電筒的光線互相交錯,照亮了一大片空地。
顧磊磊:“……”
她無聲地彆開目光,不打算對地上的血跡與肉塊做出任何評價。
血手屠夫倒是毫不心虛。
他命令眾人:“跟上,我把他關起來了,就鎖在前麵的雜物間裡。”
……或許,這些屍體確實不是他的傑作。
顧磊磊撓撓頭發,沒有掉隊。
嘎吱——
損壞的吊燈於頭頂處搖晃。
一行人繞過布滿陰影的車床,走向廠方深處。
踏,踏,踏,踏。
微弱的腳步聲偶有響起,很快又歸於寂靜。
哐當!哐當!
不知道哪裡的鐵門正在搖晃開合,接連不斷地發出聲響。
顧磊磊警惕環顧四周,讓手電筒的光線做出無規律的運動。
陰影拉長,變幻出可怖的模樣。
更糟糕的是,她的理智值已經很低了。
顧磊磊的目光從流淌的陰影上無聲略過,聽見從不知何處傳來的慘叫聲如燭火般明滅不定。
她目光微動,嘗試從隊友們的臉上找出真相。
很可惜,其餘三人的表情都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
顧磊磊隻好宣告放棄,悶頭前行。
上鎖的雜物間很快便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軍師上前一步,掏出鑰匙,插.入鎖孔之中。
顧磊磊側耳聆聽,發現早些時候的慘叫聲原來不是幻覺——它們正是從房間裡傳出來的。
血手屠夫壓低聲音,提醒眾人:“他比較激動……”
話音落下,雜物間的門被打開。
兩道手電筒的光柱交錯照入,讓房間中人眯起雙眼。
他彆過臉去,“嗚嗚”慘叫。
顧磊磊定睛一瞧,發現他的嘴巴被人用膠帶和布團堵得密不透風。
而且,或許是為了防止他
逃跑。
這位瘋狂的俘虜被幾根鐵鏈牢牢鎖住,
捆在水管附近。
踏踏。
眾人擠進雜物間內。
血手屠夫最後檢查了一下外麵,
伸手合攏房門。
他快速開口:“這裡還是比較安全的,但我們最好不要停留太久。”
“半個小時。”
他取出一個鬨鐘,調好時間,放在一旁的鐵架上,又打開一盞充電台燈,照向俘虜。
現在,顧磊磊終於可以好好地端詳一下他了。
這位頭銜是【賭徒】的知名冒險家,看上去就和一位被丟出賭場的落魄賭徒毫無區彆。
他的頭發黏膩而淩亂,緊緊地貼在頭皮上,應該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有清洗過了。
同樣許久沒有清洗過的,還有他的衣服。
黑色的風衣像梅乾菜一樣皺皺巴巴,下擺還被撕裂成了不規則的碎布。
顧磊磊收回目光。
賭徒充血的雙眼向她望來。
或許是因為擠進雜物間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因而,他原本還算平靜的心情頓時變得動蕩不安。
哐當——
賭徒用力扯動鐵鏈,發出巨大聲響。
霍教授看向血手屠夫:“你把他的嘴堵上了。”
血手屠夫瞅了他一眼,伸手扯下膠帶。
“呸!”賭徒當即吐掉口中的布團。
他沒有馬上開口,而是用警惕的雙眸端詳不善的來者們。
就在賭徒觀察來者的同時,顧磊磊也在觀察他。
他的精神狀態看上去十分糟糕,但還沒有到瘋狂的地步。
正琢磨著血手屠夫為什麼會說他“瘋了”,顧磊磊便聽見一道粗糙沙啞的聲音從身前響起。
賭徒裂開嘴角,鬼魅低語:“你們被騙了……”
“什麼?”顧磊磊抬頭看他。
他抓著鐵鏈,搖晃不斷:“你們被騙了……我們被騙了……哈哈!大家都被騙了!”
“你知道嗎?這是一場騙局!我們被騙了……你們……”
“嗚嗚嗚嗚!”
膠帶又貼回了他的嘴上。
血手屠夫麵無表情道:“他一直在反反複複地重複著這幾句話。”
“我和軍師都嘗試過問他問題,但他從不回答,隻是改變這幾句句子的排列順序。”
還真的是瘋了?
顧磊磊有些詫異:“你們試過【明亮的光】嗎?”
軍師頷首道:“試過,他是真的瘋了,和詭異的汙染無關。”
【明亮的光】隻能抵消詭異力量帶來的負麵影響。
它並不是萬能的。
顧磊磊皺起眉頭,再一次端詳賭徒的神情。
血手屠夫的聲音響起:“我記得,你在進入地窟世界之前,是一名心理係的學生?”
“怎麼樣?能搞定嗎?”
顧磊磊笑容一僵:“
……心理學救不了精神病人。”
血手屠夫停頓一秒,
又問:“那什麼能救?”
顧磊磊歎了口氣,
說:“什麼都救不了,這是絕症。哪怕是藥物和儀器也隻能起到緩解作用罷了,無法徹底根治。”
軍師道:“緩解也行,至少能讓他開口。”
顧磊磊雙手一攤:“可我們沒有藥也沒有儀器啊……”
她眼珠一轉:“道具和技能卡呢?你們有沒有什麼可以直接讀取記憶的東西?”
血手屠夫和軍師紛紛聳肩,表示無能為力。
霍教授道:“我們可以把他整個帶去總部,總部那邊肯定有功能類似的東西。”
“太久了。”軍師皺眉反駁,“而且,他之所以會從地下四層逃過來,肯定是有原因的。”
“如果強迫他返回地下四層的話,會不會出事?”
確實很有可能出事。
彆無他選,顧磊磊隻好鬆口:“好吧,我確實有一個可能可以派上用處的道具。”
“不過嘛……”
她把【好朋友牌腦電波模擬貼片】的物品介紹展示給大家看。
“我們需要一名誌願者。”血手屠夫沉聲開口,“如果他沒有選中我們,那該怎麼辦?”
除了在場的四人可以保證一定會“同意”之外,顧磊磊覺得,其他人應該不會同意這種突然在腦子裡冒出來的危險要求。
軍師警惕詢問:“你用過這個道具嗎?我們可以代替賭徒切斷鏈接嗎?”
顧磊磊點頭回答:“用過,可以,放心,不會讓誌願者被困在他的腦子裡出不來的。”
霍教授雙手抱胸,說:“那就用吧,我們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不是嗎?”
確實如此。
顧磊磊展開貼片,一左一右,貼上賭徒的太陽穴。
“祈禱他會選擇我們吧。”軍師一邊說,一邊掏出染血的金幣,“誰想來猜一下正反麵?”
這枚金幣人人都可以用。
隻是,沒有頭銜【賭徒】的加持,哪怕猜中了,也不會增加多少幸運值。
不過,在這種時候,哪怕隻增加了“一點”,那也是好的。
四個人輪番拋擲金幣。
依靠強大的動態視力與敏捷反應,幾乎所有人都猜中了正確的那麵。
但隨機增加的幸運值亦有高低之分。
眾人交流片刻,發現霍教授增加的幸運值最多,便將他推到台前。
霍教授凝視賭徒的雙眸:“開始了。”
他按下【好朋友牌腦電波模擬貼片】的啟動鍵。
開關亮起綠燈。
眾人緊張地望向賭徒,祈禱他可以在腦海中幻想一個稍微靠譜一點的人,至少是一個不會馬上拒絕他的人。
狂躁的賭徒漸漸安靜下來。
血手屠夫試探著撕去貼在他嘴上的膠帶。
“咳咳!”賭徒輕咳幾聲,提出了第一個要求:“水。
”
大喜過望!
雖然不知道賭徒的腦子裡到底是在想誰,不過,這個人確實答應了他的申請,並將自己的健康大腦暫時出借,交由他來使用了。
血手屠夫查看鬨鐘,提醒眾人:“二十五分鐘。”
時間有限,速戰速決。
在讓賭徒稍微吃喝片刻之後,霍教授馬上開口:“是誰騙了我們?”
賭徒道:“是傳說!是那個有關‘通向地表之門’的傳說!”
“有人隱瞞了後半段內容。”
霍教授問道:“隱瞞的內容是什麼?”
賭徒遲疑片刻:“我不知道……但哪怕我們找到了‘通向地表之門’,我們也無法離開地窟世界!”
“這看上去隻是‘離開’的一環,而非離開的‘本身’!”
顧磊磊快速拚湊信息:“我們隻有找到了‘通向地表之門’,才能有機會離開地窟世界。但是,哪怕我們找到了‘通向地表之門’,也不代表我們一定能夠離開?”
賭徒用力點頭:“對,你們是不是用了什麼道具,喚回了我的神誌?”
“快去救隊長!他是你們最後的希望!”
霍教授一把握住他的雙手:“他在哪裡?”
“地下四層的儘頭!他在樓梯上!他是唯一一個沒有進去的人!”
副本嗎?
“進去哪裡?”
賭徒剛想回答,卻麵露茫然之色:“我……我不知道?我們本來應該在樓梯上攀爬,準備前往地下三層才對……”
“結果,你們沒有抵達地下三層,卻找到了‘通向地表之門’?”
“是……是這樣的。我不記得了,我腦子裡的記憶好亂,好混雜。”賭徒一把抓住霍教授的手臂,“你想要的回答裡沾滿了詭異力量,我不能去看它,這會逼瘋他的。”
“誰?”
顧磊磊代為回答:“把腦子借給他用的人。你到底借了誰的腦子?”
賭徒的臉上燃起光芒:“調查記者總部部長的。”
“……”
那確實不能逼瘋。
顧磊磊靈光一閃:“通往地下三層的樓梯是不是一條很長的山洞?”
賭徒當即點頭:“每一層的樓梯都是山洞。”
顧磊磊呼吸急促:“你有沒有看見一口井一樣的東西?”
賭徒麵露茫然之色:“井嗎?我不記得了——它可能藏在被汙染包裹的記憶之中,我看不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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