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困,很累,很痛。
每一絲肌肉都像是被人用小刀割斷了一樣,帶來連綿不絕的失控感。
顧磊磊的手指微微上抬,如蝶翼般顫動。
一秒之後,它們又虛弱無力地倒回了地板上。
顧磊磊沒有睜開雙眼,黑暗的洞穴讓她困意更濃,而且,很適合睡覺。
至於睡地板舒不舒服?
她的全身又酸痛、又麻木,早就連地板的冰冷都感覺不到了。
此時此刻,無論是睡在硬地板上,還是睡在毛絨絨的地毯裡,亦或是睡在溫暖柔軟的床鋪上……
對顧磊磊而言,都是一個感覺——又熱又脹又痛!
“我的肌肉充了血,估計還要等好久,才能消下去。”
“活像是在健身房裡做了一整天的全身力量訓練一樣!”
“現在,除了躺著,我什麼都不想做。”
“……其實也不想躺著,雖然我隻能躺著。”
零散瑣碎的思緒在大腦中此起彼伏。
間或夾雜著一些她聞所未聞的詭異知識。
比如:
“黃金馬車的車身是用活樹做的,隻要不損壞太多,就可以自動恢複。”
又比如:
“博林男爵最喜歡吃的甜點是櫻桃小蛋糕。原因是:她感覺自己吃櫻桃小蛋糕的樣子有一種嗜血的美感。”
“這肯定不是我應該知道的東西!”顧磊磊在腦海中抗議,“我為什麼會知道這些?把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從我的腦子裡拿走!”
抗議無效。
這些瑣碎無用的知識是使用“無限次循環挑戰賽”的代價。
萬物真理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與祂產生聯係的生物,自然也不會放過顧磊磊。
祂隨手抓了一把知識,把它們強行塞進了顧磊磊的腦子裡,作為使用了祂的儀式的代價。
……非常公平公正。
顧磊磊翻了一個大白眼。
但她沒有力氣翻身,便隻能維持原本的姿態——即仰麵朝天地躺著。
很快,她就沒有力氣想那麼多了。
柔和的音樂伴隨著昏暗的燈光款款而來。
顧磊磊有氣無力地指揮兩片眼皮合攏,搶救碩果僅存的黑暗。
在透光的眼皮和睡意中,甜美的女聲不再甜美,反而使人煩躁。
【歡迎來到起始點,我們的新冒險家。】
【現在就開始獎勵結算嗎?或者,也許你想先睡一會兒?】
顧磊磊蠕動嘴唇,吐出幾不可聞的回答。
事實上,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成功地發出聲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都說了些什麼。
她隻知道:
累積了近二十個小時的疲勞在精神鬆懈後一哄而上,將她重新拖回黑暗之中。
甜美的女聲又問了幾遍。
起始點中一片寂靜,無人回答它的問題。
它隻好安靜下來,假裝自己並不存在。
淅淅——索索——
幽幽白光從不知何處蠕動而來。
它停在顧磊磊的身邊。
幾分鐘後,它把一些物資留在顧磊磊觸手可及之處,又原路返回黃金鳥籠之中。
……
顧磊磊是被饑餓叫醒的。
她的胃部如鼓雷鳴,帶來一陣又一陣的空虛感。
“好餓。”
顧磊磊勉強支撐起自己的上半身。
甜美女聲配合地調亮少許燈光,並保持安靜。
顧磊磊捂著肚子,環顧四周。
她看見了擺在身側的礦泉水和壓縮餅乾。
“是誰放在這裡的?”
顧磊磊掃視起始點中的每個角落。
一團白光從罩著黑布的鳥籠後漏出少許。
顧磊磊收回目光,擰開礦泉水瓶。
儘管,在此時此刻,她並不是很想吃這種索然無味的食物,可她依舊沒有拒絕這份好意。
在確認了食品外包裝完好無損之後,她把壓縮餅乾捏碎,撒入礦泉水中。
清澈透亮的礦泉水變成渾濁的糊狀物。
顧磊磊一口氣喝完,搖晃著上了個廁所,走到床鋪邊倒下。
柔軟的床墊一下子吞沒了她的意識。
她之前的想法不對。
床鋪確實還是要比冰冷的地板更舒服一些。
……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顧磊磊感覺自己的狀態要比之前好上不少。
稍微清醒的大腦和冷靜的判斷力重新回歸。
但酸痛的肌肉依舊死賴在自己的身上,不肯離開。
顧磊磊隻好召喚出一些【昏暗的光將它們驅散。
溫暖的光暈落在皮膚上,從毛孔中悄然滲入。
酸爽感讓她忍不住呻.吟出聲。
“太爽了!”
“簡直比做了一天力量訓練後,被隊友用狼牙棒按摩還要爽!”
顧磊磊臉色扭曲。
她仿佛看見了一根凹凸不平的堅硬按摩軸憑空出現,然後在她的四肢上來回用力滾動。
索性,這種酸爽的感覺隻維持了數秒,便消失殆儘。
肌肉撕裂感沒了。
顧磊磊站起身來,活蹦亂跳了一會兒,享受健康的身軀。
“真好啊,真奢侈。”她一拍腦袋,“在副本裡無限循環的時候,我怎麼就把它給忘了呢?”
想不明白。
也可能是因為,在副本中的時候,她的腦子裡隻剩下了“我要挑戰成功,結束循環”的念頭。
cpu被占光了,沒地方分給其他想法。
顧磊磊一邊琢磨著自己之前的心理活動,一邊取出可樂漢堡,大塊朵頤。
吃著吃著,她看見幽幽白光從鳥籠下流淌而出。
它在自己身前凝結成人型。
顧磊磊一口咬下漢堡。
幽幽白光似乎是有什麼話想對她說。
它的雙手不住得絞動,麵露躊躇之色。
顧磊磊挑起一邊眉毛——她的嘴忙於喝可樂,沒空說話。
幽幽白光小心翼翼地斟酌自己的用詞:“你……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咕咚咕咚——
顧磊磊大口吸乾可樂,簡短回答:“還行。”
幽幽白光安靜下來。
幾分鐘後,它更加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那你感覺我給你的儀式,怎麼樣?”
顧磊磊吃完了最後一口漢堡。
她一拍大腿,嚴肅說道:“很有問題!現在,我的腦子裡塞滿了各種奇奇怪怪的、本不應該知道的知識。”
這是一個非常非常嚴肅的問題。
眾所周知,在地窟世界裡,凡事皆有代價。
而獲取了一大堆本來不應該知道的知識?
自然也不能免俗。
顧磊磊不得不為這堆強行塞過來的垃圾,交出了部分理智值。
現在,她的理智值再一次下滑。
就如同早些時候所預料的那樣,幻覺重新出現。
顧磊磊一邊喝水,一邊漠然幻視四周。
凹凸不平的石壁上,陰影肆意流淌。
柔軟舒適的地毯上,線頭似蠕蟲般糾纏。
一切死物都被她的視網膜賦予了少量生機。
好在,當顧磊磊摸向地毯時,她的手指依舊可以穿透不斷遊動的線頭,觸碰到真實存在的部分。
這也是為什麼,她能夠意識到,這些動來動去的存在屬於“幻覺”,而非“詭異”。
幽幽白光打了個哆嗦。
它的臉色更白了:“我不是故意要汙染你的。”
顧磊磊冷靜點頭:“我知道。”
幽幽白光艱難道:“我還知道一些可以恢複理智值的方法,或許會對你有用。”
顧磊磊一下子就盯住了它:“什麼方法?”
她是真的很需要這些知識。
幽幽白光哆嗦道:“其……其他神祇的儀式。”
“你可以用彆的代價來換回你的理智值。”
顧磊磊一下子就對這些儀式失去了興趣。
但她還是勉強問道:“比如?”
幽幽白光道:“比如用你的身體、記憶或是能力做出交換……”
這裡的“用身體做出交換”,當然是指“在身體上產生畸變”。
顧磊磊厭惡擺手:“算了吧。”
身體都變形了,還怎麼回家?
換句話說。
身體都變形了,她真的還敢回家嗎?
顧磊磊腦補了一下自己長出奇怪的觸須,走在地表世界馬路上的情景。
“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她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種情況讓她想起來了卡夫卡的《變形記》。
很顯然,下場會比瘋掉更糟。
再一次發現理智值的下降無法挽回時,顧磊磊倒也沒有多難受。
這是她為了得到力量而付出的必要代價。
不值得惋惜後悔。
顧磊磊走到靠背椅上坐下。
幽幽白光腆著臉跟了過來。
它現在的樣子看上去真的很狗腿……
顧磊磊眼珠微轉。
她很快就弄明白了幽幽白光的反常源於何處。
座鐘的玻璃上反射出狡黠的笑意。
顧磊磊若無其事地開口:“你難道不想知道,比賽的最後是誰贏了嗎?”
幽幽白光的笑容更顯諂媚:“當然想,大佬你說。”
其實也不用她說了。
畢竟,她能夠安全返回起始點中,就說明她贏了比賽。
但顧磊磊不打算戳穿幽幽白光的討好。
她一本正經地板起臉,說道:“我這裡有幾個好消息,和幾個壞消息,想要告訴你。”
幽幽白光的光暈開始起伏不定。
這是因為組成它身軀的發光白色小蟲子正在微微顫抖。
顧磊磊瞥了它一樣,說道:“第一個好消息是:很顯然,是我贏得了比賽。”
幽幽白光長舒了一口氣。
它的眼中燃起興奮和期待之色。
顧磊磊平視前方:“但壞消息是,酒吧老板對我的印象不太好。”
興奮和期待戛然而止。
幽幽白光的光暈又開始起伏不定。
它小聲問道:“有……有多不好?”
顧磊磊沒有回答它的問題。
她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第二個好消息是,在我用儘了各種手段之後,酒吧老板終於願意聽我講述你的倒黴故事了。”
幽幽白光的恐慌氣息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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