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絡上孟負山以後,紀詢沒有再在路上耽擱,一路不停,直入福省,展開調查。
調查講究技巧。
紀詢最初想從霍染因的爺爺霍善淵處調查。但當年的檔案管理都是紙質登記,這麼多年下來,很有可能遺失了,就算沒有遺失,要找起來也是個浩瀚如海的工程。
再從爺爺方麵,也不行。
驅車進入福省地界的時候,紀詢拿到了之前委托醫院對比的樣本結果,結果顯示他爸爸確實與爺爺沒有血緣關係。
這是個意料之中的結果,但恐怕不能在這件事情上起到太多的作用。
拿著血緣證明的結果,再去問奶奶,也沒有意義。
如果奶奶不知道爺爺的事情,奶奶說不出來。
如果奶奶知道爺爺的事情,三年前奶奶不願意說,現在也不可能說。
這兩個思路顯然走不通。
還是得從定波號失事案中有明確記錄的22個人查起。
這22個死亡名單的家屬,在四十年前的記錄,雖然也是紙質登記,但這些人也隨著社會的變遷生活到現在,檔案也幾次更迭,早已錄入電子,查找確認都方便。
這二十二個名字,不僅代表二十二條人命,二十二個破碎的家庭,還代表了二十二種調查的方向,和獲得信息的可能。
紀詢先去當地戶籍檔案處走了一趟,接著在有記錄的名單中,挑選出幾個地址明確的,準備挨個走訪。在當地機關辦事處裡,他還順便了解到了當年定波號失蹤後,霍家遇見的邊角事情。
他最先挑出拜訪的人叫做陳翠金,是當年船上管事趙誌雍的妻子。
當初定波號出事,轟動當地,政府介入,霍善淵雖然蒙受巨大損失,但也沒有對手底下受難者員工家屬棄之不顧,而是很快按照合同的規定,賠付了合同擬定的撫恤金。
但這件事並沒有在撫恤金發放之後結束。
受害者家屬依然屢次來到霍善淵家門口,哭自己失蹤的是丈夫,罵霍善淵是資本家的走狗,還她們家裡的男人都死了,很是鬨了幾次。
帶頭圍堵霍善淵家門的,就是陳金翠。
霍善淵也許真的心中有愧,後續又給出了不少錢。
當年撫恤金以外的賠償,恐怕就是陳金翠拿得最多,這人很有些精明念頭,拿了錢不久,斷斷續續開始買房,買了不少房子,雖然沒有再嫁,但如今已經成了房產大戶包租婆,日子過得很不錯。
陳金翠自己住的小區不大不小,但很乾淨,沒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紀詢對照著找到了地點,敲門,門打開。
一位看著年紀不小,看著富態,頭發也還健康地黑著的老太太開門,她皮膚有些黑,穿著比較豔,戴著金鏈子,金鐲子,和金耳環,這套衣服和首飾不太配她的膚色,但她全無所謂,非常自信。
她上下打量了眼紀詢,笑道:“小夥子,你會找地方啊。”
紀詢一愣。
我要來的事情被人提前透露了?
陳金翠又說:“生麵孔,之前就沒見過你,是來租房子住的吧?房子都是阿婆自己的,你都找上門了,給阿婆點看房費,阿婆給你弄套好房子。”
紀詢回過神來:“阿婆,我不是來租房子的。”
陳金翠臉上的笑意淡了點。
“我是來問你點事的。”
“什麼事?”陳金翠不鹹不淡。
“是關於四十年前你丈夫付格工作的定波號以及定波號背後船主,霍善淵的事情。”
陳金翠臉上的笑意徹底落下來,她不耐煩起來:“四十年前的事情,來問我乾什麼!你阿婆我忙著呢,不租房子彆來和我說話,什麼年輕人,一點禮貌都不懂!”
說著手上一用力,便要關上房門。
紀詢趕緊後退一步,不讓門拍到自己臉上,但也沒有放棄,而是迅速地塞了個箱子在門前擋著。
陳金翠一關沒有關上,將門打開,正要發火,突然看清了紀詢手裡托著的箱子。
是一箱子進口櫻桃。
老人鐵青的臉色開始回暖。
“阿婆,一點小禮物。”紀詢微笑。
陳金翠接過,墊了墊,又抖抖箱子,讓裡頭的櫻桃滾到箱子氣孔裡,照著裡頭看一看,看見櫻桃的個頭品相後,才又回了紀詢個笑臉:
“年輕人,還是懂禮貌的。行了,今天上午也沒人來找阿婆租房子,進來坐坐喝口茶吧。”
紀詢跟著陳金翠走進去。
出乎意料的,房間裡還有一個老太太,正拿著抹布擦桌子。
這老太太一身藍色的衣服,全身上下沒有首飾,灰色的頭發用一根細發箍箍得一絲不苟,全身上下都有道利落勁。
紀詢一眼過去,還以為這是陳金翠雇的保姆阿姨。
但陳金翠叫了她:“卞豔,這小夥子來問定波號的事情。”
這句話讓紀詢意識到,這位也是定波號受害者家屬。
“您是哪位的妻子?”
“我是錢振義的妻子。”
錢振義是定波號的駕助。
紀詢迅速將名字記起來,遠洋船裡職位不少,駕駛艙部分,船長、大副、二副、再來下就是駕助。
陳金翠雖然無利不早起,但收了水果,還是願意給口茶水的。
紀詢坐下來一會兒,茶已經上了,陳金翠說:“都四十年了,為什麼來問這件事?”
“我是寧市警局的特聘顧問。”紀詢給兩位老太太看了證明,他發現這個特聘要說沒用是真沒什麼存在感,要說有用,偶爾也能起到不錯的作用,比如現在,在他拿出證明之後,兩位老太太明顯露出副“原來不是騙子”的恍然。
“定波號的事情,我們有點疑惑。”紀詢不動聲色,繼續說,“所以希望再走訪調查一下,做個記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