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見許信燃,全不費勁。
有固定工作的人,隻要在他工作的時間上門就行了。兩人到達第三醫院的時候,許信燃正在給病人麵診。這位還挺清瘦的醫生看見了霍染因,十分意外,愣了一愣,但並不驚慌失措,很快說:“等我看完這兩個病人。”
霍染因將時間留給許信燃。
許信燃也沒有讓他們久等,看病人,交代問診台護士,再去辦公室向領導請假,一係列事情做得井井有條,等出了醫院,上了霍染因的車子,他都顯得遊刃有餘,甚至能夠談笑風生,綿裡藏針:“警方來找我有什麼事情?難道我又不一小心,牽涉進了什麼凶殺案中嗎?”
“有沒有牽涉進案子裡,你不知道嗎?”紀詢插話。
“抱歉,我還真的不太明白。”許信燃嘴上說著說著抱歉,神色裡卻沒半點類似的意思,“我作為一個守法公民,違法的事情是不乾的,怎麼會明白。你們現在是要帶我去警察局嗎?這是算例行詢問呢,還是帶走調查?有拘留通知書嗎?”
“放心,你要的文件馬上就給你。”開車的霍染因淡淡說了聲。
“事情複雜嗎?如果複雜的話,我提前聯係律師,您二位看可以嗎?”許信燃又說,他從始至終都彬彬有禮,彬彬有禮中還帶著一絲揶揄。
多少有點囂張。
想必是上回算無遺策的逃脫,讓他將警方給看扁了。
“事情很簡單,我認為不需要律師,如果你認為需要,也不妨提前聯絡。”紀詢說。他坐在副駕駛座,通過後視鏡看著許信燃。
他們的目光在鏡子中交彙。
紀詢衝許信燃微微一笑,笑容中也帶著幾分揶揄。
“……”許信燃心中產生了一些波動。但他很快為警察的虛張聲勢暗暗冷笑,先在手機上聯絡了律師,接著將目光轉到車窗之外,百無聊賴地看著街景。
是放學的時間了。
太陽的光變成橘紅,將一個個孩子的臉蛋照得紅彤彤的,警方的車子駛入了學校路段,也得在車流的擁堵中如同蝸牛般一點點往前挪。
挪得慢,那些孩子的臉,就一張張地清晰照映在許信燃的眼睛裡。
他們穿著藍白色麵口袋一樣的校服……這是寧市實驗小學的校服……一個在寧市裡數一數二的好學校。其實實驗小學和第三醫院距離不遠,看他上車之後的情況就知道了,隻是拐了幾道彎,馬上就從醫院來到學校地段。
不過他已經很久沒有走過這段路了……也不算很久吧。
隻是他走這段路的時候,這段路看起來並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是啊,醫生下班,晚上6點,7點,甚至晚上11點,12點,那時候小學生們早就走乾淨了。現在的道路,人多車也多,窄窄的,擠擠的,還紅紅的,孩子笑鬨的聲音,關上的車門,合上的玻璃,都擋不住;等他開車的時候,路麵又寬又大,路燈的光隻能無言打出柏油的森冷。
無所事事的時候,思緒就像抓不住的蟲子,在空曠的大腦裡來回飛舞,嗡嗡煩人。
好不容易,車子駛過了學校路段,堵塞的路麵恢複正常,許信燃剛剛從憋悶中鬆了一口氣,就察覺不對勁來:“……這不是去警局的路。”
“也沒人說要去警局啊。”紀詢閒閒回答。
“你們要帶我去哪裡?”許信燃明顯警覺起來。
“很快就到。”紀詢沒有正麵回答,隻是笑道,“放心吧,警察不會把你載著賣掉的。”
紀詢沒有說謊,這段車程確實不長。十五分鐘之後,車子停在了金色公園裡。
幾人下車的時候,許信燃明顯疑竇重重。
但霍染因和紀詢沒有給他發問的時間和機會,直接一左一右地站在醫生身旁,帶著醫生往前走。
走過一段公園裡的林蔭路,就到了前方的兒童樂園,正好是放學時間,兒童樂園裡有不少帶著家長帶著學生前來玩耍,歡聲笑語,人頭攢動。
“你們帶我來這裡乾什麼?”許信燃莫名其妙。
“再仔細看看。”紀詢拿下巴點點充氣城堡和海洋球的位置,“看看有沒有熟悉的人。”
許信燃再次掃過紀詢所指的方向。他不耐煩的目光很快凝定,他在孩子叢中,看見一個熟悉的,穿著實驗小學藍白校服的小孩……
他定定地盯著那虎頭虎腦的小孩看了很久。
看他在海洋球裡玩耍,看他在充氣城堡裡來回奔跑,看著看著,突然看見孩子左腳絆右腳絆倒了,從充氣滑梯上骨碌碌滾下來。
許信燃驚呼一聲,就要衝上去。
但紀詢牢牢扣住了他的肩膀,對方的手,像是手銬一樣,穩穩的將他銬在原地,他用力掙紮著,可在他掙脫之前,另外兩個大人跑進了充氣城堡。
一男一女……
男的不認識……
女的,是他的老婆,是他離了婚的,前妻。
兩個大人一起來到了小孩子麵前,女人抱住孩子,男人則像一座山一樣,環在女人和孩子的身旁,那從充氣滑梯上滾下來的孩子捂著腦袋抬起頭來,他沒有哭,他笑得很開心……
他們很像一家人。
他們就是一家人。
許信燃掙紮的力量逐漸變弱,越來越弱,醫生最終像個泄了氣的皮球委頓在地。
“卑鄙!”許信燃的怒斥更像呻吟。
“這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