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可怕的, 拖延時間在所難免,穣非陪謝涵說了好一會兒話,忽聽到竹罐爆裂聲, 他心中一痛, 奪過謝涵手中的箭,絕望悲哀道:“公主,這是翦雎的信號, 燕軍要上來了。您下不了手, 便由卑將來罷。”
他提劍刺來, 謝涵後退一步, 終是呼道:“想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罷?你還要看戲到幾時?”
“嗖——”一顆石塊飛來,射下穣非手中長劍。他略有迷茫,下意識扭頭看去, 隻見竹舍後繞出來一個黑衣墨發的男人,氣質冷峻, 手裡卻拿一把不符合他氣概的小彈弓。
“雍殿下?”穣非脫口而出。
他奉命押送三公主, 見過對方兩次。
第一次, 還是公主沒到流放地的時候, 對方帶一支強勁衛隊過來搶人,他滿心警惕,不想公主自個兒就拒絕了對方。後麵一次, 到了流放地,公主依然不走 ,反差遣其衛士築了這竹舍。
是故他與翦雎對公主, 一直打心眼兒裡尊敬。這次燕軍來襲, 第一反應也是放了公主,他們殿後, 掩護其逃離。不想那第三個押送人員,平時和他們稱兄道弟,最後卻毀壞鑰匙逃了。公主說:他是陽溪君的人。
這樣的鐐銬,拿來農家村婦的衣服,也不可能把公主打扮成普通村姑。更何況,帶著鐐銬走不快、跑不遠。
現在,這位雍太子第三次來了。
不同於前兩次的防備,現在穣非滿心歡喜,單膝跪下道:“燕軍捉拿公主,意圖羞辱,求雍殿下庇護,我國必定重謝。”
“什麼時候一個押送獄卒,也能替國說重謝了?”霍無恤冷笑一聲,穣非滿麵漲紅,他自知不配,更知自己多半活不過今日,說的都是空話。
還是謝涵喚他道:“穣非,你快把翦雎和其他人叫回來。”
穣非疑惑,“我們掩護公主。”
謝涵對著走近的霍無恤張開鐐銬,霍無恤從背上解下一個黑布包,抽出其中一把銀色長劍,猛地劈下,削金斷玉,“鋥——”一聲響,鐐銬應聲而斷。
“你的劍。”他收劍回鞘,將劍扔進謝涵懷裡。
當初他被判重罪、流放千裡,所有武器自然被沒收,最不舍的就是這臾光,不想竟重新回到自個兒手中,失而複得,謝涵欣喜,“多謝。”
霍無恤:“還你忘憂山救命之恩。”
穣非見狀早已跑出去把翦雎叫回來,此時道:“雍殿下,朝陽還有一條路可以下山,殿下和公主快走罷。”
“誰要下山?”謝涵笑道。
穣非一愣。
“這座城的守將直至戰死也沒有逃生,難道我生為公室還要貪生怕死、棄城而逃嗎?”
這個時候,穣非才發現自家公主身上除了溫雅,還有種逼人的銳氣,“可是……我城守軍死的死,逃的逃……我們的一百押解員也隻剩二十幾人了。”
謝涵道:“我向雍殿下借了兵。”
穣非喜出望外,半個時辰後,卻發現自己喜得太早了。
爬上山——五百個精兵,個個軍容肅肅、武藝超群。
可再是厲害,那也是五百兵;燕軍有三萬,即便在攻城時消耗許多,那也有兩萬餘。
穣非:!
他滿心憂慮地看著自家公主和雍殿下成竹在胸,思考著措辭,翦雎忽然拉住了他,“竹舍裡有火油的味道。”
穣非愣了一下,“哈?”
翦雎:“現在正是秋乾物燥。”
穣非莫名道:“你的意思是?”
霍無恤抬眉,謝涵立刻打蛇隨棍上 ,“雍殿下,這常言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若要還救命之恩,那涵有個小小的要求。”
她遂把翦雎叫了過來,“雍殿下是貴客,翦雎你暫且聽他吩咐,調度我們的人手。”
翦雎:?
翦雎:“公主,我們隻有……”二十幾個殘兵啊。
穣非給了他一肘子,舔臉笑,“我等聽憑翦大人、雍殿下差遣。”
翦雎:……
寧霜(單方麵)和謝涵勢成水火,曾多次受他羞辱,這次途徑此地,無論如何也要抓了對方泄心頭之恨,竟親自率人領三千精兵入城搜捕。
謝涵雖說流放,但翦雎、穣非兩個頭頭都敬重她,到了流放地後,反而隨心所欲、也算舒適。她說要做個隱士,翦雎滿頭“?”下依然滿足其要求。
她選的好住處,兩山之穀、密林之間,山路難走,易進難出。連霍無恤都有些佩服她,也在上一次被她拒絕同他離開後,甩袖道:“你這地方,但凡出了什麼事,逃也逃不出來,你好自為之。”
現在,這逃不出來的就成了彆人。
翦雎瞧著人馬如螞蟻般爬進這塊山穀竹舍,低聲問霍無恤:“殿下還不放火麼?”
“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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