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神社。
超過夜晚十一點,這裡的氛圍與白天相比便天差地彆。
在幽昏暗紅燈籠的照映下,朱紅的鳥居仿佛染上了血淋淋的顏色,路邊供奉的神龕裡有陰森的綠光一閃而過,像是有什麼東西盤踞其中,陰惻惻地窺伺來往的人。
十點左右下過一陣小雨,潮濕的風吹過神社邊上的土地,露出一塊塊令人悚然的墓碑。身後時不時傳來細微的動靜,可回過頭後卻半個人影都瞧不見。
一道刹車聲劃破了這種瘮人的靜。
黑色的外國車徑直駛入茂密草叢,直到完全隱藏後才熄火。
駕駛座的鴨舌帽男人下車將後備箱的睡袋扛在肩上,與副駕駛的口罩男一前一後從神社後門繞進去。
途中常有同樣全身黑的組織成員躲在隱蔽角落投來打量的視線,易容後的怪盜辛蒂瑞拉單手扛著睡袋,壓低帽簷不與他們有任何眼神交流。
跟隨西哈踏入主殿,發現內部被布置成了一個小型祭壇。
幾百上千盞水晶蠟燭燈被點燃,擺放在殿內的每個角落,橘紅火焰的影子映在牆上燃燒,宛如一顆正在胸腔中跳動的心臟。
地上堆滿了這個季節不常見的溫室鮮花,簇擁著中央那張鋪蓋了毛毯的方桌,幾乎無處下腳。
依照指示,辛蒂瑞拉剝掉睡袋,將女孩輕輕抱到桌上平躺,借周邊花束遮掩她的五官,接著不著痕跡地觀察殿內布局。
沒看到有其他人的蹤跡,回想之前估量的主殿占地麵積更不像是有密室。何況日本神社的宮殿大多是木製結構,沒有水泥那麼堅固,應該關不住鬆田陣平。
再加上林間神社規模很小,其他地點的可能性都被白天來調查過的兩位偵探排除了。
那麼……
她表麵維持沉默寡言的人設,不動聲色鞋底敲地,尋找哪兒有地下密室的入口。
話說組織的人都是土撥鼠麼,一個個都那麼喜歡藏在地下,原來他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見不得光,隻在這種陰暗逼仄的地方打洞安家。
逛了一圈,辛蒂瑞拉目光最終停留在女孩躺著的方桌下,長長的毛毯順著桌邊垂下遮擋了桌角地麵,正好蓋住了一塊木地板。
找到了。
一隻氣球玫瑰砰地在花叢中憑空出現,在一眾真花中渾水摸魚,趁人不備鬼鬼祟祟地膨脹生長,將毛毯一邊頂了起來。
在這黑暗的狹小間隙中,有一點紅光以秒為頻率不斷閃爍,比滿屋火燭更有攝人性命的危險。
辛蒂瑞拉眸子一沉。
定時炸.彈。
怕是強行要闖入地下密室的話,就會瞬間觸發裝置引爆吧。
看外觀輪廓,倒是跟她當初在百貨商場天花板裡解決的次級炸.彈很像,這麼說來地下大概率還埋著其他炸.彈裝置,不全都拆除時間到了還是會啟動。
那麼其他設定估計也和兩年前一樣,必須過了零點才能動手關閉裝置。
看來和表現出來的還是有不同,西哈在專業領域不是一般的謹慎。
但……
對講耳機信號燈亮起,對麵的人說了些什麼,緩緩牽引起辛蒂瑞拉嘴角的弧度。
很快表情又回歸人設,帽簷下的眼眸冷冷一瞥西哈,見他沒有其他廢話了便轉身大步離開,瀟灑得半點也不拖泥帶水。
後者了解他是聽從組織其他乾部指令回到混戰現場,在後麵揮揮手,還說車技不錯,下次還讓對方當司機。
無視西哈的聲音與出了主殿後四周望來的凝視,辛蒂瑞拉腳下生風,衝鋒衣立起的領子在風中颯颯作響,毫無阻礙地離開神社。
守在神社後門的組織成員留意聽了一會兒,卻沒有傳來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
察覺不對後立刻出去打探,隻是還沒到停車的草叢就倏爾停下腳步。
高大鳥居一側,纖長窈窕的身影靜靜立在高處,朦朧月光透過隨風揚起的裙擺灑落一地,清晰反射出兩隻水晶鞋異色的光芒,黃金麵具下露出張揚且無畏的笑容。
“辛、辛……!”
組織成員才張嘴吐出一個音節,就被迎麵而來的撲克牌放倒了。
辛蒂瑞拉看向神社旁豎立的時鐘,指針正好指向十一點三十分。
“到該算總賬的時候了。”
……
神社主殿。
西哈望著躺在祭壇上女孩的臉,露出癡迷陶醉的神色,“我果然沒有看錯,太像了,這就是命運的安排!”
像到某些角度他都乍然失神,要不是妹妹一直有回複簡訊,女孩左腕上的電子表也正是改裝過的那隻,他都要以為躺在這兒的是諾瑪了。
他本來想更近一點欣賞的,隻是怕破壞了鮮花裝飾的完美,神收到禮物會不滿意,這才惋惜放棄。
看了看時間,西哈掏出手機,邊往殿外走邊撥出妹妹的號碼。
站在廊簷下等待電話撥通時,沒有任何預兆的,他驟然抬眼環顧四周,覺得有些不對勁。
太安靜了。
儘管那些偽裝成神社打工人的組織成員每晚都會隱藏身形守在附近,看不到人影,但敏銳的人能隱約感知到細微的動靜與視線。
西哈好歹是個國際在逃通緝犯,這點警惕是有的。
可這種感覺現在消失了。
他第一反應是退回主殿把門上鎖,恰巧這時電話撥通了。
西哈立刻先顧妹妹:“諾瑪啊,我是哥哥,意大利那邊天氣怎麼樣?”
“我不是諾瑪。”
清脆女聲的語氣包含濃濃戲謔,幾乎瞬間腦海中就能浮現對方臉上帶著惡劣微笑的畫麵。
“砰!”身後主殿大門自動合上了,刮來的那陣風讓人倒出一後背冷汗。
西哈臉上的驚悚表情無異於成為恐怖電影的主角,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是誰?諾瑪在哪裡?!”
“將將~謎語(冷笑話)時間到!”對麵已讀亂回,“為
了去接一名演奏家,黑衣組織的小Gin特意將他的老爺車車牌號換成了‘7126’,提問:他是要去接誰呢?”
西哈當然不會回答這個謎語。
但這通電話似乎並不是他們的雙人連線,不知什麼時候,另一道沉穩的男聲加入了對話。
“原來如此,演奏家使用的五線譜能用簡譜中的數字1-7表示,7126可以轉化成‘xi、do、re、la’,也就是諧音的辛蒂瑞拉了。”
“回答正確~”不愧是優作先生。
女聲聲線一變,侵略感十足:“沒錯,正是即將送你們走進墳墓,在葬禮獻上安魂曲的演奏家本人。”
西哈不可思議地瞥向郊區方向。
“我猜你想說,不可能,怪盜辛蒂瑞拉正在被琴酒追殺?”她喊了一聲,“親愛的琴酒,你能聽到吧,或許你能告訴這位先生,你追殺了兩小時的究竟是誰嗎?”
東京郊區上空,直升機上的琴酒眼睜睜看著南瓜滑翔傘上的人衝他遠遠一笑,隨即拋出閃光彈消失在黑夜中,徹底跟丟了目標。
下一刻,對講耳機就傳來了女怪盜本尊發來的嘲諷,顯然其他留守在廢棄大樓的組織成員並非沒有遇到絲毫突發狀況,而是對方全盤控製了他們的通訊設備。
琴酒差點把手裡的槍捏碎,反應極快地回頭衝伏特加怒吼:“快走,這是陷阱!”
很遺憾,晚了。
直升機的機身和螺旋槳不知什麼時候被冒牌女怪盜灑上了熒光粉,現在比天邊的月亮還閃閃發光,簡直是個再顯眼不過的靶子了。
不遠處的幾棟高樓,一架架直升機平地起飛,包圍了兩人。
要麼棄機跳傘,要麼衝撞過去,與這些人拚個魚死網破。
琴酒立馬明白了選擇前者的下場,那就是被附近伏擊的人射殺,一落地便如同鬣狗的獵物般被瓜分。
“伏特加,掃射他們!”琴酒緊盯著迎麵飛來的直升機,扯出一抹深深的獰笑,“想把我當獵物的話,就得先被咬下一塊肉啊!”
對講耳機裡的辛蒂瑞拉對此沒作評價,隻啟唇輕吐了兩個詞,仿佛情人在耳邊的曖昧低語——
“Goodluck。”
……
大概是琴酒引發的動靜太過刺激,怪盜小姐貼心地掐掉了那邊對講耳機的信號,話頭重新對準老仇人,“怎樣,現在相信我貨真價實了吧?”
西哈之前是關心則亂,此時已經冷靜下來,稍作思考就很快捋順邏輯,想通了主殿祭壇上躺著的極有可能真是妹妹諾瑪!
他猛地轉身,卻沒等邁開腿就被絆住朝前一撲,重重趴倒在地。
回頭一看,瞳孔驀地收縮。
一隻狀若幽靈的灰白氣球人緊緊纏在他後背,表情與名畫《呐喊》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直接貼臉湊上來,冰涼的冷意像是怨毒仇恨的情緒全都化作實質,將要糾纏得他永不翻身。
“不好意思,本來它應該更可愛點的,”辛蒂瑞
拉從屋簷上輕飄飄落地,不緊不慢地走來,摸了摸氣球人的腦袋,“大概是為了應景吧。”
畢竟西哈把祭壇布置得跟靈堂差不多,“你的審美可真讓人……不敢恭維,委屈它了。”
西哈隻見一雙異色水晶鞋停在旁邊,他自下而上抬起頭,仰視這位攪得組織不得安寧的怪盜小姐。後者比想象的要更年輕,俏皮的話語下難掩涼薄語氣,魚尾裙擺上每一顆碎鑽的光芒都在刺痛著他。
“你!怎麼可以讓我妹妹代替那個女高中生,太卑鄙了!”他怨恨極了,絲毫不覺得自己的雙標有什麼問題。
小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