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入宮?
蘇皎皎猛地抬起頭看過去, 袖中的纖手驟然攥緊。
林太醫是婦科聖手,他說出來的話必定是毫無轉圜的餘地了。
可恨蘇皎皎早知宓妃的胎兒不穩,遲早要小產, 但她千算萬算偏偏沒有想過,會是王淑妃下局誘她去見宓妃, 這才使得宓妃大動肝火,最終走到了今日這一步。
就算蘇皎皎說出是王淑妃邀請她前去的曲荷園, 王淑妃也有上百種言辭可以將此事輕輕揭過,在外人眼中, 反而更像是蘇皎皎心虛才胡謅些什麼攀咬王淑妃。
歸根結底,惹了宓妃小產的人終究是她蘇皎皎, 王淑妃不論在其中扮演何種角色, 於陛下而言,都不重要了。
皇後斂眸看了蘇皎皎一眼,有些欲言又止,但看到林太醫神色, 最終轉了口, 問著:“宓妃的情況如何了?”
林太醫的頭越發的低:“宓妃娘娘已經有孕五個多月,此時胎兒已成型大半, 需要引產。但娘娘此時身體虛弱, 大出血,情況相當凶險。”
沈淮深不見底的黑眸冷掃一眼, 嗓音極沉:“無論如何, 護宓妃性命。”
林太醫負身領命, 忙起身用袖子擦著額上的汗又一路小跑進了內室, 背影看起來十分緊張。
聽到宓妃小產, 王淑妃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滿意, 黛眉微挑,冷冷勾唇說道:“皇後娘娘此時可還說得出方才的話?宓妃妹妹的胎沒能保住,如今怕是傷心欲絕,憐貴儀難辭其咎。”
坐在下側的姝嬪頓時麵露不悅,冷聲開了口:“淑妃娘娘說的哪裡的話,憐貴儀性情溫和闔宮皆知,最是謙遜不過,今日更是早就與妾身約了在拒霜閣喝茶,若非是臨時接了您的貼要去曲荷園,又怎麼會剛剛好,就撞上了在曲荷園的宓妃娘娘?”
姝嬪一襲話將一直針對著蘇皎皎的矛頭一下子帶到了王淑妃身上,眾人紛紛看向坐在皇後下側的王淑妃。
若姝嬪所說是真的,憐貴儀本和姝嬪約好了一起喝茶,又怎麼會好端端的跑到宓妃跟前,又這麼巧地衝撞了宓妃。
這其中若沒有王淑妃這次邀請,憐貴儀還能說是罪有應得,可中間又橫插了一人,事情就要顯得詭異得多了。
蘇皎皎緊攥著的手微微鬆了些,低頭跪地的動作不見絲毫搖晃。
能將嫌疑撇給王淑妃一些,她的壓力就會小上許多,姝嬪這話說的漂亮。
同樣的話,她親自來說和外人來說效果可要差得遠,如今姝嬪為她說話,陛下和皇後也會因為王淑妃從中作梗心生懷疑。
一來二去,蘇皎皎身上的罪名就會降低不少。
王淑妃臉色一變,許是沒想到姝嬪竟會知道她做局邀蘇皎皎去曲荷園的事,又淩厲地掃了一眼蘇皎皎,冷聲道:“本宮邀請憐貴儀不過是請她小坐,誰知大皇子身子突發不適,這才沒能到場。怎麼,如今本宮是連請憐貴儀小坐都不能了?”
她冷笑一聲,話語十分犀利:“還是姝嬪覺得,宓妃今日會坐在曲荷園也是本宮指使!又或者,姝嬪根本就覺得是本宮害得宓妃小產?”
王淑妃被人潑了臟水,直直轉身跪下,滿腹委屈地向陛下陳情道:“陛下明鑒,臣妾今日不過恰巧請了憐貴儀去曲荷園小坐,誰知舟兒身子不適,這才耽擱了時間。您若不信大可去問,笑靨金上下皆知舟兒不舒服,還請了太醫把脈。”
“臣妾事先全然不知道宓妃妹妹也會出現在曲荷園,何況宓妃小產時,臣妾根本不在場,亦不知發生了何事,竟不知如何惹了姝嬪不喜,這樣的荒唐的臟水也能潑到臣妾的頭上!”
沈淮麵色冷毅,看向言之鑿鑿的王淑妃,嗓音淡漠:“朕記得你與憐貴儀並無交情,今日如何便剛好記起邀她去曲荷園小坐。”
皇後轉頭看向陛下,心中微訝,沒想到陛下此時第一反應竟是為憐貴儀說話。王淑妃此時邀請憐貴儀是很有嫌疑不假,但王淑妃除了邀請了憐貴儀,讓她“不慎”碰到了宓妃以外,彆的什麼都沒做,宓妃小產也和她全無關係,身上可稱得上是清清白白。
可陛下不僅徑直抓住了王淑妃這點不放,到現在為止甚至不曾責難過憐貴儀一句,難不成在陛下心中,憐貴儀的分量已經這麼重了?
聞得陛下詢問,王淑妃跪地的身子微微一晃,原本篤定的神色出現了絲慌張。
她含淚說著:“陛下明鑒,臣妾請憐貴儀小坐隻是隨心之舉,並無深意。真正害得宓妃小產的人就在殿中,玉玲瓏宮人所見分明,無論如何也洗脫不得。若是厚此薄彼草草放過,宮中姐妹豈非寒了心?還望陛下不要因著旁人三言兩句便懷疑到臣妾的身上,臣妾身為大皇子的生母,擔不起這樣的無妄之災。”
沈淮神色冷淡,叫人琢磨不透他的喜怒,他在主位之上,食指不疾不徐地敲著扶手,讓王淑妃看得猝然心慌。
正欲開口時,宓妃的貼身侍女虞靈滿頭是汗地從裡屋疾步走了出來,重重跪地,哭著請求:“陛下,娘娘此時已經醒了,痛得囈語,不住地叫您的名字,還請您前去看看娘娘吧陛下……”
沈淮默了一瞬,敲扶手的動作堪堪停住,起身說道:“朕去看看。”
聞言,蔡山急忙抬頭勸阻道:“陛下不可——產房血腥——!”
可陛下離去之意已決,蔡山縱使勸阻也無濟於事,隻得愁容滿麵地站在原地。
屋內,王淑妃和蘇皎皎一前一後低頭跪著,氣氛安靜得可怕。
“詩槐。”
沈淮徑直撩簾入內,皺眉掃了一眼周遭,隻覺得情況比上次見紅還要將人覺得窒息。
產婆和太醫神色嚴肅匆忙,丫鬟婆子端著熱水盆一趟趟跑。
儘管屋內宮燈全亮,在這緊閉的空間之中,還是顯得昏暗無比,鼻尖的濃鬱的血腥味揮之不去,沈淮腳步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麼畫麵,神色頓時更加的沉重冰冷。
床榻上的宓妃全身是汗,臉色發白無一絲血色,手下緊緊抓著被單,痛苦地朝他看過來:“陛下……陛下……”
他上前一步握住宓妃潮濕的手,嗓音染上些溫度:“朕在。”
得到回應,宓妃的眼淚更加漣漣,直哭得肝腸寸斷,臉色愈發不好:“陛下,咱們的孩子沒了,沒了……這是第一個孩子……”
巨大的悲痛下,宓妃下意識抓緊了陛下的手,生怕一鬆開,眼前人就會消失不見似的,斷斷續續道:“臣妾的心好痛,陛下……”
宓妃一聲聲呼喚越來越輕微,沈淮看在眼裡,眉眼不禁有些動容。
他任由宓妃如抓著水中浮木般攥著自己的手,溫聲安撫著:“朕從前答應過你,無論如何都許你四妃之位,今日朕便履行諾言。”
“正二品賢妃之位,從今往後,你就是朕的宓賢妃。”
正二品賢良淑德四妃,從前在宮中也就隻有撫育了大皇子的王淑妃才有此尊位,她未曾誕育皇嗣,如今隻是有孕又小產便晉封此位,不難看得出陛下對她的優待和重視。
可她想要的,又何止是這些?
“宓賢妃……”躺在床上的宓妃含淚輕笑了聲,似是歡喜,又似諷刺,堪堪鬆了陛下的手,“臣妾,謝陛下恩典。”
沈淮定定地看著她,淡聲:“你放心,今日之事,朕會為你主持公道。”
話音一落,正端著熱水從外麵走進來的墨靈腳步一頓,抬眸看向床榻上的宓賢妃,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掙紮和不忍,但即刻便隱藏了下來,變為了擔憂,匆匆跪下說著:“陛下、娘娘,太醫馬上要為娘娘施針引產,不宜留陛下在此,還請您出去等候吧!”
沈淮看向珠簾外的林太醫,抽手出來輕拍了幾下宓賢妃的手,沉聲說著:“照顧好宓賢妃。”
臨走前,他起身看了最後一眼宓賢妃,此時她已經緊閉著雙眼昏了過去,不遠處的林太醫急忙趕到,見陛下徘徊,言辭懇切地勸著:“還請陛下出去等候吧!”
寂靜室內,諸人聽得動靜,抬眸向陛下出現的那側看去。
陛下眉眼冷凝,薄唇緊抿,落座後盯著王淑妃,卻是說的蘇皎皎的處置:“憐貴儀衝撞宓賢妃,使皇嗣有損,罰宮規百遍,禁足佛堂一月為宓賢妃誦經祈福。”
“淑妃。”沈淮淡淡看著她,嗓音薄涼,“你身為大皇子生母,既照看不好大皇子,朕自要為大皇子尋一個靠得住的母妃,大皇子自即日起,交由溫貴嬪撫養。”
這處置一出,連皇後的臉色都微微變了些許。
宮中人人都知王淑妃視大皇子為命,溺愛得如珠似寶,如今竟能因為宓賢妃失子一事而牽連到大皇子身上。
王淑妃心思不純引憐貴儀前去是不假,可單就此事而言,憐貴儀卻是罪責難逃的。相較於對王淑妃的處置,陛下對憐貴儀的處罰實在可以稱得上不值一提。
未等溫貴嬪謝恩,王淑妃的臉色徒然一變,跪在地上喊道:“不要!求陛下不要將舟兒從臣妾身邊帶走!”
一想到她精心嗬護的孩子要去彆的妃嬪手下過寄人籬下的日子,王淑妃的心口便壓得喘不上氣來,幾乎要將她的命拿去,慌得六魂無主,淌淚道:“陛下,舟兒如今年幼,正是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