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極重欲。
冬末初春,宮內的積雪化了七七八八。
筠霧館外的迎春早早地開了。
日光明媚,斜斜落在這幾叢迎春上,如雲似霞。
蘇皎皎正坐在銅鏡前被貼身侍女魚瀅侍候著梳妝。
今日是三年一度的秀女殿選最後一輪,宮裡熱鬨非凡,上上下下步履匆匆,生怕惹了哪位主子。
上到宮妃,下到奴婢,平民百姓,無不津津樂道關注著這場盛會。
於後宮諸人而言,新人充入後宮意味著局勢會在不久的將來大洗牌。
而於蘇皎皎而言。
她住在雲華宮蟄伏得足夠久了——
淡掃細眉,胭脂輕抿。
魚瀅為蘇皎皎簪上最後一支釵時,門外遠遠便傳來尖細嗓音,帶著怒氣朝屋子裡吼:“都愣著做什麼?我家才人說了,要你們幾個去收拾院子,還不快去?若是得罪了才人要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蘇皎皎淡淡蹙起眉頭。
聽春是與她同住雲華宮的江才人的貼身侍女。
素來跋扈刻薄,仗著江才人位份比她高出許多仗勢欺人。
平素也就罷了,這三年裡,蘇皎皎一向恭謹,低眉順眼地應著看。
可今日這樣大的日子,她也敢這樣放肆行事。
愚蠢。
魚瀅同蘇皎皎對視一眼,無奈地擱下梳蓖。
隨後雙手交疊,很規矩地邁步過去,屈膝朝來人行了禮,婉聲說道:“聽春姑姑安好。寒香殿缺人小主和奴婢都是知道的,可實在是有心無力。侍奉小主的人隻奴婢和魚靄兩個貼身侍女,另一個撥來的粗使,再沒旁的了。”
她歎一口,表情實在為難,原本就屈著的膝弧度更深了:“雲華宮離掖庭近,撥過去的人手也最多,可筠霧館侍奉蘇選侍也的人手也緊巴,實在過不去。如若不然,奴婢幫您去請示掖庭局,想來若是才人急用,也撥得出人口。”
院子裡的小宮女拎著掃把嚇得眼裡含著淚,魚瀅看在眼裡,心裡有些不悅。但再不悅,話卻說的挑不出毛病。
小主隻是選侍,人微言輕。
且整個雲華宮隻筠霧館和寒香殿住了人,才人位分高出選侍許多,她們吃罪不得。
掖庭局如今因著這一批采選的良家子已經忙得焦頭爛額,定抽不出閒來管江才人這等無理的要求,甚至還極可能因為江才人而心生不滿。
聽春但凡思量周全也該知以江才人如今的恩寵,不宜和掖庭局再生嫌隙。原以為這樣說就能讓聽春打消了念頭。
誰知聽春聞言眉頭一皺,當即沉下聲:“區區幾個侍女,我家才人還用不得了?這目無尊卑的罪名遑論是你,便是你家選侍也擔不起!”
說魚瀅自個兒便罷了,聽春竟對自家小主不敬。
魚瀅清麗的小臉立馬沉了下來。
剛要開口時,身後傳來蘇皎皎柔弱婉約的嗓音。
“聽春姑姑。”
蘇皎皎緩緩從裡屋出來,站在門檻後邊恭敬地瞧她。
她身子單薄,似弱柳扶風,嗓音如春風泠泠,瞧著便是個清冷柔弱的絕色美人。
她半垂著眸看一眼聽春,又似不敢直麵般悄悄彆過臉,懇求著聽春:“筠霧館實在沒人了……姑姑能不能……”
話說到一半,蘇皎皎剩下的話尚未說出口,聽春便沒了性子再聽,皺著眉頭說道:“能不能什麼?自然是不能!”
“才人若是發了火,蘇選侍和奴婢都是吃不了兜著走!”
她發了一大通脾氣,直勾勾盯著蘇皎皎看,等著她何時鬆口服軟。
可瞧著瞧著,聽春才驚覺出不對來。
蘇皎皎在雲華宮住了三年,一向柔弱可欺,唯江才人馬首是瞻,從不敢說一句不是。
她亦是眼睜睜瞧著她從十二歲的丫頭片子一路到長大到如今這幅模樣。
還記得初見時,蘇皎皎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一張白嫩小臉兒,黑葡萄似的雙眸像會說話。她見人都是一幅好性,脆生生的喚她聽春姑姑。
她早習慣了蘇皎皎這幅好捏揉的樣子,
誰知一年又一年,蘇皎皎早已張開了。
淡青大袖,鵝黃訶子。
極熨帖的靈蛇髻,鬢邊插一朵嫩黃迎春。
她骨肉均勻,身量纖瘦,又是十五六的豆蔻年華。
配這樣青黃淡雅的宮裙,媚色如春,嬌而不俗。
聽春便是再瞧不起她,也說不出一句蘇皎皎美貌的不是。
瞬間便像是泄了火氣,聽春猶疑地盯著蘇皎皎看了半晌,心底直打鼓。
再人微言輕也到底是個正經小主,做得太絕心裡始終不踏實。
何況這蘇選侍如今年歲已開,生得這麼一幅驚人的美貌,若是一朝得勢,又想起來她的欺辱……
聽春心裡輾轉幾圈,稍稍鬆了口,清了嗓子說道:“不如這樣,蘇選侍留下一個,剩下兩個跟奴婢走,這總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