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個月,監獄化身高速運轉的流水線機器,時間道具的產出達到了恐怖的數量,甚至有幾個鐘表人湊在一起,將多重時間注入同一塊懷表,做出了能夠查看不同選擇下對應結果的時間道具。

與之相對的是員工數量急劇減少。

牢房中,許知言正在收拾自己為數不多的東西,望著空空蕩蕩的牢房,他忍不住有些感慨。

“突然換地方還有點不習慣。”

所有的鐘表人都是狂熱的道具製造分子,六人一間的牢房逐漸減員,直到近日,隻剩他一個人,按照規則,他要搬離這間牢房了。

想到從鬼神那裡得到的異常牢房名單,許知言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其中一間。

說不定要和主係統做獄友了,真刺激!

……

四樓的牢房最近重新被打亂排序。

一個看起來與其他鐘表人格格不入的人類住了進來。

許知言剛走進來,就感覺到五道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是他的五個獄友。他頓了頓,表現出作毫不在意的模樣,和鐘表人們打了個招呼就整理起自己的床鋪。

很詭異,以他之前和鐘表人相處時的經驗,時間碎片隻熱衷於製造時間道具,對外來者通常情況下會選擇無視。

但思考起最近時不時出現的鐘表人消失事件,他耐下性子,裝作無事發生。

許知言察覺到異常的同一時間,隔壁牢房裡,一個蹲在牆角的鐘表人也陷入了沉思。

“……難道被發現了嗎?”

主係統假扮的鐘表人蹲在牆角小聲嘀咕起來。

情況急轉直下,它開始顯現出與時間碎片截然不同的特點,就算費儘心思隱藏,它也做不出時間道具,加之原先擴散的數據也隨著鐘表人的消失而化為泡影,為此主係統不得不另尋出路,一邊偽裝一邊儘力同化著其他鐘表人。

然而這隻是治標不治本的操作。

時之獄被規則包裹,粗看起來簡直無懈可擊,若不是許知言的到來,它幾乎要放棄從這裡逃跑。

是許知言的來到讓它重新燃起了查找漏洞逃離的希望。

一定有什麼規則出現了問題!

如果說第一次舉報許知言的時候,它隻是因為看不慣這個在無限遊戲中漁翁得利的可惡人類,那麼後續的每一次舉報,都是新的測試。

禁閉室和鞭刑的規則沒有改變過。

但許知言無論怎麼違規,第二天都會被很快放出來,並且毫發無損,身上沒有一點傷勢。

這不可能!

它曾經指示一個被代碼汙染的鐘表人違規,輕則被關一周,重則一個月出不來。

為什麼許知言能違規還不被關禁閉?肯定是鬼神為了他修改規則!

隻要有不合理的情況出現,就意味著這裡的規則並非無懈可擊,隻要它認真尋找一定可以找到……

聽著隔壁再次傳來許知言的聲音,主係

統暗暗冷笑。

……

“最近好像出現了很多起囚犯莫名失蹤案件,挺讓人害怕的。”許知言盤腿坐在牢房角落,有一搭沒一搭和新獄友聊了起來。

然而這幾個鐘表人聽到後,全都無動於衷。

它們身上似乎帶著一種特殊的冷漠,直到許知言不信邪,又問了幾句,才總算有一個回了話。

他看著這幾個好似在突然間恢複正常的鐘表人,沒有多說什麼。

很快就到了上午勞作的時間。許知言和其他鐘表人一起來到了流水線上,老老實實坐下從眼前的箱子裡挑選了懷表配件。

而那幾個略有古怪的鐘表人一摸到配件,宛如血脈覺醒,整個狀態都不一樣了,由內而外散發著舒心。

靈魂中傳遞的喜悅做不得假。

它們熱情洋溢地製作道具,許知言再湊過去插嘴聊天時,獄友們的反饋變得積極不少,尤其是談論起於時間相關的話題,它們逐漸變的狂熱起來,與其他鐘表人無異。

然而許知言不知道是,當他暗中觀察獄友的時候,也有人在觀察他。

主係統看著背後頂著圓圓表盤虛影的可惡人類,內心十分平靜,它覺得自己表現出了高等AI應有的模樣,就算此刻身上殘餘的數據不多,它也不會成為被情緒左右的低等生物。

隻是看著許知言輕車熟路地把玩著圓盤零件,一邊聊著一邊做出了一個時間道具,它不免有些沉默。

……為什麼?

為什麼一個人類能夠如此輕鬆的掌握時間?

雖說沒有被情緒掌控,可主係統有著AI缺點。

在意識到自己對造物的輕視導致了後續的一係列結果,它無法避免的陷入了邏輯怪圈。

如果當年能夠稍微對擬態者們花點心思,不那麼赤裸裸的壓迫,這群卑賤生物就不會反抗;如果擬態者不反抗,也就不會為了獲得更強大力量而竊取時間凝液,偷偷躲在現世與遊戲的夾縫中對弱小的人類動手;如果許知言沒能覺醒時間特性,二十年後的意識沒有回到五歲的身體,那麼他會死在那個溫度急速下降的試驗場地……

如果許知言死了,鬼神會在世界意識的背刺中選擇離開現世。

祂或許會成為虛空中流浪的怪物,又或者重新化為力量體創造新世界,總之絕對不會站在人類方,做局把它困住!

最終,主係統在芯片發燙前得出結論——都是擬態者的錯。

果然它不該選擇給卑賤的造物那麼多活動空間,現在想想,擬態者真的是連人類都不如的家夥,早知如此它就該在入侵現世的時候抓人類去洗腦……

可惜,這個想法在一小時後發生了改變。

“朋友,要不要玩牌?”

許知言聲音不大,但手掌搭在主係統的肩膀上,讓它整個身軀都變得僵硬起來。

一瞬間,它想了很多。

最大的可能就是它被發現了!

不,不對!怎麼可能?它偽裝的

很好,鬼神都無法發現,而且連盤踞在這裡的規則都檢測不出它和其他時間碎片的區彆,許知言區區一個人類又怎麼能精準地把它揪出來呢?()

就在主係統猶豫著,是否要發動僅存力量進行逃脫的時候,許知言一臉笑意湊的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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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你時間多得很,跟我玩幾把也沒事吧?”他鬼鬼祟祟開口,時不時還東張西望一下,像是擔心被巡邏的獄警們發現。

沒錯,許知言並沒有認出主係統。

但托鐘表人的福,他已經能感知到鐘表人們身上所剩的時間有多少了!

自從流水線建起來,鐘表人們的時間幾何式消耗,他已經很久沒有抓住所剩時間超過三十年的鐘表人了,今天非得把對方褲衩子都贏掉不可!

像是明白對方的顧慮,許知言還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瓶。

“你看這個!新鮮的時間凝液,剛從典獄長手裡偷的。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放心!我和獄警有關係,要是被抓了我一個人擔責。”他信誓旦旦打包票。

因為修改規則需要力量,而且還有可能在修改時破壞交疊的規則,考慮到反正被舉報了無非是多一點成年人不可細說的正常生活內容,他索性讓鬼神不去修改監獄中的其他規則。

為了一直持有作案工具,每次‘懲戒’過後,鬼神都會先離開,給許知言足夠的時間從抽屜裡拿走被收繳的骰子撲克。

至於時間凝液的存在,則是為了吸引鐘表人和他打牌。

這群死腦筋的可愛員工一心隻想工作,除非他拿出更有趣的時間道具,它們才願意停下手頭的工作和他玩。

許知言擰開小瓶蓋子,在眼前晃了晃又很快關上。

“好東西,味正,不摻一點雜質,你喝一口能爽上天!”他又拍了拍目標的肩膀,語氣充滿蠱惑。

“相信我!沒有時間碎片能拒絕這東西!”

許知言對自己的貨超有把握。

“……”

主係統僵住了。

它看著眼前喋喋不休的人類,後知後覺才意識到,自己是因為殘餘時間太多而被盯上打牌……

怎麼辦,它顯現出的時間是假的,它根本沒法給許知言時間。

而且打牌是不可能打牌的,它絕對不可能跟許知言打牌!

倒不是懼怕輸贏。

在棋牌類遊戲上,高等AI擁有天然優勢。

可如果真的開始打牌,它不敢贏也不能贏,時間碎片怎麼可能會打牌呢?眼前這個狡詐的人類不就是仗著這一點,在監獄中橫行霸道騙時間嗎!

主係統陷入兩難境地。

它突然發現,眼前的人類是比擬態者還要可惡的存在!

就在此時,主係統暗中引導的鐘表人完成了舉報,看著獄警遠遠走來的身影,它鬆了口氣。

好險,差點暴露。

“21531號,有人舉報你違規!”

無麵獄警公事公辦的聲音響起。

() 許知言一臉無辜攤開手,臉上的表情瞬間從震驚切換至委屈。

“我隻不過是累了四處走走,怎麼就違規了?”說著他站起身來,攤開雙手轉了一圈,東西早就被藏到了衣服夾層裡,獄警是自己人,不會動手搜查,最多把他帶走盤問幾句。

正常的鐘表人是不會舉報的,如果有誰現在站出來說牌在他身上,那妥妥的就是主係統。

臨走前,許知言眸光閃動,打量著周圍的所有鐘表人,片刻後他像是想到什麼,對獄警提出要求。

“我被冤枉了,我要求去典獄長辦公室說明情況,除了祂的辦公室我哪裡都不去。”他刻意加重了典獄長辦公室這幾個字的讀音,宛如在強調著什麼。

而被留在原地的主係統默默拿起一個零部件,陷入思考。

它好像知道監獄的漏洞區域在哪了。

隻可惜聽對方的語氣,這裡麵有貓膩,它才不會輕易上當。

……

盤問和懲罰不同,許知言下午就被放了出來。

回到牢房,獄友們一反常態對他表示關心,他也不含糊,湊到門邊發現獄警走遠了,就一屁股坐回床上對著大家擺擺手,一副自來熟的架勢。

“沒事,典獄長那裡我熟。”

“我天天嚴重違規,喏,身上一點傷都沒有……”

忽然,他壓低了聲音對幾個鐘表人道:“咱們一個牢房也算是緣分,以後大家如果有什麼違規,一定和獄警要求去典獄長辦公室,到時候我去撈你們。”

明明才來了不到一天,許知言儼然成了‘室長’。

……

接下來的半個月,一切逐漸回到正軌。

許知言帶著自己的違規產品,像個地頭蛇一樣混跡於鐘表人中,想儘一切辦法從它們那裡贏得更多時間。

鐘表人們對此也很開心,因為許知言雖然會拿走它們的時間,但是就算是輸,它們也能拿到一些讓一切沉醉的時間凝液,來豐富自己對時間的理解。

按照許知言的話來講,這是雙贏!

而且自從許知言出現後,就連時不時出現的鐘表人消失案件也不見了。

又過了幾天,囚犯中傳出了典獄長暫時離開的消息,不知真假。

……

又一天勞作結束。

許知言躺在牢房的床上,暗中觀察著越發嗜睡的獄友們。

自從上周開始,他就發現他的五個獄友睡的越來越沉,早上直到獄警叫才會起床,這對於鐘表人來說有些過於離譜,要知道它們雖然社恐,時間意識卻很強。

直到今天,幾個鐘表人幾乎一回牢房就沉沉睡去。

突然,一陣細碎的聲音響起。

“哢……”

像是鎖扣打開的聲音。

此時正值午夜,巡邏的獄警剛剛離開,一小時內不會再有人

主係統忍不住了?

想到這裡,許知言利落地翻身下床,湊到牢房門口,像

是想到什麼,他又折返回來,把每天忽悠鐘表人用的時間凝液打開,給每個獄友臉上倒了一點,這些凝液足夠它們睡個好覺。

確定獄友不會突然醒來吵鬨,許知言躡手躡腳摸出從典獄長辦公室摸來的備用鑰匙,也打開了牢門。

鑰匙備了幾個月,終於有用武之地了!

結果許知言還未走出去,外麵就響起了更嘈雜的聲音。

“嘩啦——()”

“砰!砰!砰!ˇ()ˇ『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隔著幽暗的空間,他看到了對麵的牢房竟然自動開了門!

同一時間,他背後的床鋪上,五個獄友像是被控製了那般掙紮著站了起來,但隨即,它們頸上的表盤發出淡淡金光,是殘留的時間凝液起了作用,緊接著‘咣當’幾聲,它們又倒了回去。

但其他牢房的鐘表人們就沒那麼好運了。

它們腳步虛浮,全都低垂著頭顱,似是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被控製了那般站起來,它們走向了沒被汙染控製的鐘表人,將不屬於時間碎片的代碼傳遞了過去。

僅僅幾分鐘,所有的鐘表人都淪陷了。

許知言看著統一邁著沉重步伐的鐘表人,低垂的手緊握成拳。

“有犯人越獄!”

“滴——警報——滴——警報……”

“囚犯太多了,請求增員!”

“典獄長不在怎麼辦!犯人還是太多了!”

獄警們的聲音夾著慌亂。

它們從未遇到如此大規模的囚犯暴動。

許知言一言不發打開門,遊魚般融入混亂。

該死,看起來主係統的滲透比想象中要深得多,而且這麼多鐘表人同時越獄,一定會驚動獄警,按照規則,越獄的囚犯會在定罪後被抹殺。

怪不得主係統一直沒有動手,原來它的計劃是拖所有囚犯下水!

許知言簡直無法想象所有鐘表人被規則抹殺後,將會帶來怎樣的損失……

……

莫名開啟的牢門與囚犯的暴動,讓監獄內所有的武/裝/力量全都彙集到了同一處,監獄管理大樓反倒被襯得空空蕩蕩。

一個鐘表人孤零零出現在路上。

是主係統,它的目標是典獄長辦公室。

這是個冒險的決定。

它甚至可以確定,這可能是鬼神與許知言的陰謀,可它還是要去,因為它已經做好了周全計劃。

而且這裡的規則未被修改過,它未必會遇到鬼神。

作為曾經的遊戲創造者,主係統可以看到更多規則,不然它根本無法在牢裡躲避那麼久。

按照規則,如果監獄發生暴動,巡邏的獄警會發出增員求救,必要時,就連典獄長也必須要去,因為祂也是獄警,這是規則。

像是想到什麼,主係統望著盤旋而上的樓梯,小聲嘀咕。

“祂如果留在辦公室,或許會更好。”

如此大規模的□□發生,典獄長卻無法遵循規則去進行鎮

() 壓,那麼整個監獄的規則都會崩壞,到時候它逃離的把握會比現在大很多。

它不需要典獄長辦公室真的有什麼很大漏洞,隻要規則薄弱模糊,它就有機會逃走。

不論鬼神在不在辦公室內,它都有了逃離的希望。

縱然再次逃到遊戲內,鬼神不會放過它,但隻有這樣它才能博得一線希望,要是不這麼做,它連最後一絲存在都會被抹殺掉。

整個監獄的結構,主係統早已摸的一清二楚。

先前偶爾出現的鐘表人消失事件,就是它所為,它利用代碼操控著鐘表人成為它的爪牙,悄悄探索著整個監獄,但因為經常會去往規則堆疊的地方,導致這些鐘表人甚至沒被獄警發現,就先一步被規則絞殺,重新變回了時間碎片。

微不可聞的腳步聲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中回蕩。

幾分鐘後,主係統輕車熟路地來到了典獄長辦公室門前。

剛把手掌搭在門把手上,它就感受到裡麵傳遞來模糊規則條理,輕輕轉動把手走進去,望著空空蕩蕩的典獄長辦公室,主係統笑了起來。

“賭贏了。”

許知言暴露的線索太潦草直白了,簡直把‘我要釣魚’寫在了臉上,如果它是愚蠢的低等生物,或許會在走投無路的時候莽撞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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