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上的簽名字跡清晰筆鋒淩厲。寫完最後一項,甘靡緊握鋼筆的指尖放鬆,隨手將筆放在一旁,他垂著眼簾,漫不經心的表情裡帶著釋然。
往日裡總是眯著眼睛的笑麵虎死在了時間裡。
作為完全覺醒的擬態者,他的軀殼趨於完美,原身主人的特點幾乎儘數消失。
理想國副會長辦公室的暖黃色燈光照在甘靡身上,絲毫沒有讓他的氣息變的柔和,反而更加顯現出刀刻般輪廓分明的下顎線,連薄唇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冷漠。
“噠!”
隨意擺放在桌角的黃金懷表發出了清脆聲音,下一秒,懷表上不停倒退的指針停住了。
望著懷表,甘靡眉眼間的淡漠褪去些許。
“我真的瘋了……”低喃著開口,他像是想到什麼,嘴角揚起微不可聞的弧度,伸手抓過懷表。
“哢嗒——”
扣緊懷表的瞬間,詭異的不協調感湧上心頭。
不知什麼時候,淡淡的灰燼味道悄然在房間裡蔓延開。
精神瞬間緊繃,甘靡握著表環顧四周。這裡依然是熟悉的模樣,在發現主係統可能會動用非常規手段後,擬態者的據點就從殼轉移到了許家老宅。
這裡是現世與遊戲的交界點,是擬態者使用了多年的基地,整片區域有完善的防禦係統,不該被人輕易入侵才對。
就在甘靡疑惑的時候,房間的門被人敲響了。
“篤篤篤——”
“甘老板在嗎?我進來了哦。”
熟悉的聲音讓甘靡整個人楞在原地,待到門被推開,他看到了一個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人走了進來。
暗紅色襯衣搭配深灰色西裝,一身正裝襯得來者的皮膚越發白皙。許知言嘴角略彎眼含笑意,眼下淺色淚痣比鑽石袖口還要閃耀,讓人移不開眼。
“又見麵了,甘靡。”
青年左手握著金屬手杖,掌中骷髏栩栩如生。
他的右手則提著鐵桶,桶裡放滿了冰塊並兩隻玻璃杯,另外還有一支印著花哨字符的酒斜插在冰裡。
“……”
聽著對方語氣中的真誠之意,甘靡的表情從警惕轉為愣怔,最終變成了緊張。
等等?為什麼許知言會在這裡?
原本已經因為恩利死亡導致稀薄到極致的情緒,眨眼間又恢複正常,甘靡眉頭緊皺,嘴唇微微動了一下,似乎一時不知道應該先問什麼。
不管對方身份,許家都不是他該來的地方,如果被晏城凡知道……
許知言好似知道甘靡在想什麼,出言打斷。
“或許有些唐突,但你要不要先看看周圍?這裡已經不是你所在的地方了……喝酒嗎?”
走上前,他把桶‘咚’一下放在桌邊,好整以暇望過去。
甘靡愣了愣,環顧四周。
像是為了配合許知言的話,牆麵隨著甘靡目光的移動開始變的透明,房間外的
一切無所遁形。
搭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甘靡望著房間外一望無際的虛無空間,就連他腳下所踩的地麵也若隱若現,刻在擬態者骨子裡的熟悉恐懼盤旋在他頭頂。
這裡是,祂的地盤。
甘靡不得不承認,當這個念頭升起的時候,他因為擬態者記憶殘餘的本能而顫栗了一瞬,但隨即對上許知言平靜的雙眼,他繃緊的心情陡然放鬆下來。
“怎麼回事?”
嘴裡問著,甘靡認命般伸手,從冰桶裡拿出酒和杯子。
“不愧是甘老板嗎?這麼快就冷靜了。”許知言的語氣帶著點讚歎,捏著手杖虛虛靠在辦公桌側麵。
“好吧,那我長話短說。”
“你死了,死在你即將要進入的那個副本。”
沒有賣關子,他直接了當說出來。
懷表中的記憶從扣上蓋子那一刻開始,所以眼前這個重新由記憶構成的甘靡,並沒有之後的記憶。
果不其然,聽到這話的甘靡指尖微微顫抖,但也僅僅是一下。
很快他就反應過來,若無其事地倒酒。
“哦?意料之中。”
回答裡夾雜著淡淡笑意。
許知言微愣片刻,眯眼笑了起來,摸了摸下巴說:“你給我留了記憶懷表,我本著不浪費的原則,把你做成了電子寵物,以後你就隻能被困在我手裡了。”
和死亡不同,這番不著調的話確實在甘靡意料之外。
沉穩冷淡的表情裂開,甘靡難以置信望過去,隻覺得自己血壓都被許知言一句話給抬起來了。
“你能不能說點靠譜的?彆逼我把酒潑你臉上!”
說完,他也跟著低聲笑了起來,語氣裡透著鄙夷:“我自己的身體,我難道感應不到嗎?”
實際上在嗅到灰燼味道的時候,甘靡就意識到了不對勁,他的軀殼變的很奇怪,沒有支撐,一切都變的單薄,幾乎要歸於虛無。
那時他手裡還握著懷表,看到許知言的時候有瞬間慌亂,隨著對方開口,他就已經把過程猜想的七七八八。
這世上隻有一個人能通過記憶將擬態者再次重現,但他現在所保有的記憶也僅僅是儲存在懷表中的,但想到自己的計劃,甘靡又覺得自己已經死了這件事,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
“擬態者沒有軀殼無法存活,就算是祂出手,我也活不了多久……”
甘靡遞出玻璃杯,不急不慢開口。
“所以鏽斑城的結果怎麼樣了?你既然會複活我而不是把我碎屍萬段,恐怕汪穎沒能殺掉江槐鷓。”
雖然嘴上問著,但甘靡很清楚結果。
他要去的鏽斑城裡有主係統的新造物,如果任務失敗所有人都會留在那裡成為新造物的養料。許知言既然能出來,就意味著他的任務成功了。
“原來你進副本前就計劃了要殺江槐鷓嗎?”
許知言抿了抿嘴唇搖頭道:“所以我討厭和聰明人對話。”
時間緊迫,他在見甘靡之前還準備了一番,期望用最短的時間把甘靡最後的記憶補全,不過現在看來,恐怕不需要了。
“大概就是你猜的那樣,主係統最後的反撲失敗了,你,西楠,汪穎都死了,我拿到了終焉副本的鑰匙,還得到了你留的錢與完整的烏塔。”
許知言這次學乖了,喝酒的時候隻是用嘴唇微微抿了一下酒杯邊緣。
可就算這樣,那味道也還是太衝了。
甘靡看著青年瞬間皺起來的表情,隻覺得有些好笑,隻是笑完了之後,他反複咀嚼著青年嘴裡的話,仰頭將杯子裡的酒都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