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言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主,尤其是在麵對鬼神切片的時候。
進門之前他想了很多。
如果血液和其他切片一樣,腦子不多,那他大可以繼續靠嘴忽悠,讓對方給出最大利益,隻是從對話的第一句,就能看出來這次的鬼神切片是有備而來。
想得到就必須先付出。
既然判定了對方是個不好糊弄的家夥,許知言就不會做無謂的詭辯。
區區一條腿,對無限遊戲玩家來說,並不是什麼太大的代價,僅是付出一條腿就能換取對應的鏡子,順便得到五十萬積分,這簡直太劃算了好嗎?
所以在開槍前,許知言甚至不需要過多思考。
槍聲在意料之中。
槍聲在意料之外。
緊握金猞猁的指關節,因為疼痛失去血色,急促的呼吸與緊抿的嘴唇,都預示著青年的狀態不太好。
一句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許知言愣愣望著已經閃身到他的麵前的男人。
“許知言你瘋了嗎?”
夾雜著憤怒與震驚的嗬斥聲,比剛剛的槍聲還要尖銳。
對上男人猩紅的雙眼,許知言有些懵。
他,他這是被吼了?
然而不等許知言反應過來,滾燙的手掌就落在了他腿上。
方才沒來得及找角度,又或者說,許知言壓根就沒想過在副本中再留著這條腿,所以隨手一槍,硬生生打在了膝蓋上方。
兩人的姿勢有點尷尬。
青年本就因為劇烈的疼痛,差點站不穩,現在左腿被人鉗住,幾乎沒有力氣再撐著自己站著。
不知道眼前的切片還要鬨什麼幺蛾子,許知言乾脆兩眼一閉,任由自己摔倒。
下一秒,男人肌肉緊實的胳膊攬住了他。
血液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
從它的觀察中,許知言是個很少硬碰硬的人,他善於回避一切衝突。
它來不及反思自己。
許知言的腰很細,一隻胳膊就能環過來,它把身形羸弱的青年抱在懷裡,就地坐下。
“嘶啦——”
黑色布料被無情扯開,還在流血的傷口大剌剌展現在兩人眼前。
血水蔓延過來,很快卷著布料又離開,許知言苦中作樂,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感謝切片,雖然褲子鞋子瞬間沒了,好歹還給他留了條底褲,讓他不至於尷尬。
血液從不知道,自己會有覺得紅色刺目的一天。
許知言不愛運動,雙腿常年不見光,皮肉白嫩,細膩又柔軟,更襯得崩裂開的傷口處反差巨大,讓人不忍直視。
“傷到骨頭了。”
血液的聲音有些悶。
懷中的青年正在忍受著巨大的疼痛,它能感覺到對方貼著他胸膛的後背,已經徹底被汗水打濕,額間碎發沾在臉側,看上去脆弱至極。
與外表截然
相反的是許知言的雙眼。
血液對上那雙理智冷淡的眼睛,
隻覺得胸中鬱結之氣無處發泄。
悔意夾雜著暴怒與心疼不斷衝刷著它。
媽的,
世界上為什麼會有人在用自己做交易籌碼的時候,依然這麼冷靜?他難道都不會痛嗎?
生怕自己忍不住再吼出聲,血液彆過頭不再去看青年那張表情淡漠的臉。
金猞猁是把好槍,它看著傷口處崩開的碎骨,觸上去的指尖微微發顫,充滿了小心翼翼。
兩人的姿勢變的曖昧。
冷著臉的男人把消瘦的青年抱在懷裡,體型差讓它幾乎將對方完全遮擋起來。
不過血液沒工夫去品位這些異樣。
它的雙眼紅的滴血,目不轉睛盯著駭人的傷口。
新鮮的血液將傷口中的子彈推了出來,又將周圍的碎骨清理開……
感受著傷口處不斷減緩的疼痛,與身後男人環在他腰上越來越緊的胳膊,許知言瞥了眼還在小心給他處理傷口的血液本體,稍稍有點回過味來。
血液剛剛是……驢他?
這個認知讓許知言有些意外,想到血液先前展露出的能力,他又覺得好像也不是沒可能。
“你——”
“閉嘴!”
“……”
不過許知言一開口,就被耳畔傳來的聲音給吼噤聲了。
他有點摸不著頭腦。
受傷的明明是自己,怎麼血液一副被打了的模樣。
時間一點點過去。
剛開始許知言還端著坐直身子,後來發現這家夥是在給他處理傷口,他乾脆往後一靠,徹底放鬆下來。
感受到渾身一僵的血液本體,他咂咂嘴,思索著一會要說點什麼。
沉默的氛圍一直持續了二十多分鐘。
直到許知言膝蓋處的傷口被徹底處理乾淨,血液才總算不再盯著眼前的傷口看。
它沉默對著血池抬起手。
片刻後,有血水卷著奇怪的東西衝上了岸。
是遊戲道具。
一些本應該分散在副本裡的道具,都被已經掌控了酒店的血液收集了起來。
血液顯然沒用過這些東西。
它把每一樣都拿起來看了看,然後蹙著眉頭開始挑選有用的東西。
許知言想說,他自己有治療道具,這些東西直接給他就行,不然太浪費了,但血液似乎不是很想和他說話。
“我——”
“你閉嘴!”
“……”
麻了,這什麼破性格。
許知言瞥見男人猩紅眼眸,抿著嘴唇老老實實安靜下來。
好在血液收集的道具裡,確實有治療傷勢的東西,厚重的白色繃帶將傷口蓋住之後,許知言感覺到一陣清涼傳來。
雖然沒有立刻愈合,但依照這架勢,很快他的腿就能痊愈。
其實剛剛他幾次想要說服血液,
他們的公會任務已經完成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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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用再浪費道具,打個麻藥就行,結果都被對方充滿憤怒的雙眼給瞪了回來。
傷口總算是處理好了。
血液收回手,回過神來,它才意識到,自己的計劃大概全麵崩潰。
它心中酸澀憤怒,不知怎麼發泄,隻能低下頭把臉埋在許知言的頸間,泄憤似得用尖銳犬齒咬住青年肩上的嫩肉。
“你要是再擅做什麼事,我就把你身上所有的骨頭一點點敲碎,讓你隻能躺在這裡當個廢人。”
低啞的聲音中滿是嚴厲的警告。
隻是它剛剛已經徹底暴露,許知言聽著血液凶巴巴的發言,毫不在意。
“嗯,那你打死我吧。”
清亮的聲音裡帶著調侃。
血液被噎了一下。
它隻能再次恨恨地咬了一口對方的肩膀,還不太敢用力,生怕咬破皮。
“癢……”
許知言撐著胳膊把人往外推了推,意料之中的沒推開。
感受到腰間越勒越緊的胳膊,他有些拿不準自己要怎麼開口,才能讓背後這個強大的鬼神切片徹底為他所用。
不等許知言想好應對話術,熟悉的聲音就傳進了他的耳朵。
“為什麼要開槍?”
血液不明白,它覺得許知言當時可以再說一點彆的什麼,或者是用一個吻來交換。
“嗯?”
許知言頓了兩秒,才發現身後這家夥竟然還在糾結剛剛槍傷。
他與血液本體第一次見麵,給足了對方尊重,假設用失去一條腿作為代價來得到幫助,完成任務後,他拍拍屁股就跑了,再不濟找切片把安全屋地點套出來,原地回收,怎麼可能還留著給這家夥做仆人。
但許知言不能這麼說。
他調整了一下表情,打算說的真誠一點。
不過最後許知言沒能開口。
男人把他往懷裡抱了抱,語氣一如既往地暴躁:“我不想聽你的解釋。”
“……”
正準備開口的許知言被迫沉默。
這是什麼神經病切片!
但想到之前在船上,小少爺口嫌體直嘴上撂狠話的樣子,他又覺得血液本體是個傲嬌這件事,好像很正常?
下一個問題讓許知言愣住了。
“我和祂不像嗎?”
低沉的聲音中收斂了情緒,許知言有些愣怔,他知道血液清楚鬼神的事情,但不知道對方竟然會在這裡提起對方。
見青年沒反應,男人自嘲地笑了笑。
“係統進不來這裡,你不用擔心祂暴露。”
它的聲音裡帶著酸意和委屈。
“為什麼你覺得,我會傷害你,為什麼祂可以我不可以,為什麼你寧願傷害自己……許知言,你難道都不會痛嗎?你還記不記得你是個受了傷就會死的人類?”
說到後麵,委屈裡又加上了憤怒。
() 許知言嘴角抽了抽,它委屈個屁啊,變成現在這樣都是誰害的?這笨蛋切片如果彆造這麼大陣勢,他會給自己一槍嗎?
“是你說要打斷我的腿。”
他理所應當回答道。
血液呼吸一窒。
“……你,你,如果我說要操/你一晚上才幫你撈鏡子呢!”
它的語氣變的惡劣了很多,但粗暴詞彙無法避免地讓它亢奮起來。
誰知許知言聽完,摸著下巴回過頭去,打量著血液這張帥臉,竟然點了點頭。
“不會死的話,大概會答應。”
“你…你……你!”
血液一愣,它想說這個人類怎麼這麼不檢點,換一個NPC來也可以嗎?
那……那它現在提出可以嗎?
但隨即,瞥到青年眼眸中的笑意,血液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眼睜睜看著鬼神同款容貌的臉上出現了震驚錯愕,又陡然變紅,最後反應過來露出了溫怒的表情,許知言忍著笑意,連忙擺擺手。
“開個玩笑。”
和小ATM一樣,血液本體竟然也是個出乎意料的清純家夥,逗弄起來更有一種在和靈動版甲方互動的感覺。
血液後知後覺意識到不對勁。
它板著一張臉,不再去看對方。
片刻後,許知言感覺到鉗在腰間的手臂鬆開,緊貼在後背的寬闊胸膛也消失了。
…啊,怎麼這麼不抗逗。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甲方的緣故,方才在和血液相處的時候,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讓他忍不住放鬆下來。
空蕩的八樓血池旁,隻剩下許知言一個人的身影。
他往前挪了兩步,望著眼前咕嘟咕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