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瀝州燈會當日,師雁行母女三人穿戴一新,打扮得板板正正精精神神,坐著馬車一路往城中而去。
整個美食城就她接到了宴請帖子,當日衙役來送時,眾掌櫃的都轟動了,數十隻大手死命伸過來摸,試圖沾沾喜氣。
王江眼睜睜瞅著,說心裡一點兒不泛酸那是假的。
可事到如今,這就是知州大人的意思,他不得不認輸。
想開點兒吧,以後這種事兒且多著呢!
況且若師雁行得勢,他們五公縣上下也跟著沾光,更彆說美食城了,故而倒也真心上前道了幾句恭喜。
於是師雁行就跟“全村唯一的大學生”一樣,帶著五公縣眾人的殷切希望,去了。
今年的宴會在城中心的梨園舉行,上下三層,中間通達,四麵掛起彩燈。
窗子也夠大,非常方便以杜泉和周斌為首的一眾官員亮相,供百姓們“瞻仰”。
以杜、周一人為首,包括各地縣令在內的主要官員都在視線最好最寬敞的包廂裡,等會兒也方便看戲。
餘者根據官階高低呈雁翅陣向兩側排開,順序不能亂。
今兒的席麵中,師家好味負責了餐後甜品,還挺榮幸的。
因每張帖子能帶三個人,基本就是父母、老婆,除了師雁行這朵奇葩。
她帶了親娘和妹妹,愣是三缺一,非常的陰盛陽無。
早有衙役在門口候著,先查看帖子,然後專人領到座前。
大圓桌上都根據數日前個人報上來的名單放著名簽,對號入座。
這桌都是女眷,偶爾有父母不在當地,或是不便出門的,也有女眷帶著孩子來。
江茴帶著魚陣坐下時,就見一位體態豐腴的婦人正茫然站在桌邊,兩手各牽著一個幼童,圓鼓鼓的麵頰微紅,眼神遊移不定。
江茴立刻明白了她的處境,先安撫魚陣坐好,又不動聲色走過去,低聲問:“可是找不到位子了?”
那婦人聞言身體一僵,麵上更紅,鼻尖都沁出薄汗。
她有些羞恥地點了點頭,小聲道:“我,我不識字……”
剛才忽然來了好多人,帶路的小廝隻顧得上將她送到這邊。
往年都是公婆帶著,可去歲兩位老人先後故去,今年隻得娘兒仨自己來。
江茴問了名字,眼睛飛快地在那幾個空座上掃了一圈,很快朝斜對過那幾個空位上努了努嘴兒。
那婦人感激不已,飛快地道了聲謝,忙帶著兩個孩子過去坐了。
一張桌十個人,她們兩家就占了五個,隔得並不遠。
另一邊,師雁行也順利落座。
作為被邀請來的本地商戶代表之一,師雁行有幸與眾官員在同一層樓:一樓,隻是這半邊沒有包廂,往常豎著屏風,今兒都撤了,顯出一派團圓的氣象。
師雁行的出現瞬間引起一片小規模的嘩然,然後這嘩然便如潮水般一層層向外推去。
一個女人。
一個半大姑娘。
竟也可以作為代表了麼?
師雁行就是在這種眼光注視下長大了,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大大方方過去坐下,又微笑著與同桌眾人問好。
她這般坦然,倒叫旁人有些不自在起來。
好像自己方才那麼大的反應,有點兒沒見過世麵似的,便迅速用熱情掩蓋。
同桌眾人熟練地做了自我介紹,又說起各家買賣,儼然有談合作的意思。
商人嘛,哪怕出門蹲坑,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機會。
師雁行很驚喜地得知右手邊第三位竟然是開銀樓的,當即表示了合作的意思。
那為徐掌櫃就有點懵。
一個賣吃食的,一個開銀樓的,八竿子打不著的買賣,咋合作?
包銀餃子嗎?
師雁行將自己的計劃娓娓道來。
“實不相瞞,清明節之前我打算辦個抽獎活動,隻要來店裡消費的都有機會參加,參加了就有機會中獎……”
獎品就是金銀錁子!
清明節打造成小龍舟造型,端午節是小粽子,中秋節是小月餅等等。每個錁子頂了天也不過一兩重,若是空心或打孔,幾分銀子就得,加上工費也越不過一兩去。
自活動之日起,每消費一兩就可以抽獎一次,上不封頂。
這個金額在州城很容易就能滿足,反正不額外花錢,若果然能抽中一枚銀錁子,豈不相當於半價?
若抽中了金錁子,一兩金十兩銀,幾個月的月錢可就有啦!
人類天生對白撿的便宜沒有抵抗力,師雁行不信他們不動心。
都是商場老油子,徐掌櫃一聽,眼珠子都亮了。
“這主意正經不錯呀。”
看似本錢大了些,可有金錁子在前頭吊著,就好比驢子頭頂掛著的胡蘿卜,不怕食客們不瘋。
萬一,萬一就是我中了呢?
徐掌櫃砸吧下嘴兒,抄著手瞅師雁行,“可饒是這麼著,銀錢也有限呐,這工費……”
聽這位小師掌櫃的意思必然是要自己畫樣子,重新打版的,那可是另外的價錢。
師雁行笑眯眯道:“我在縣城還有兩家鋪子,今年還會再在州城開一家自助,這樣合計共四家,同步舉辦。每邊暫定設銀錁子十枚,金錁子一枚,我自己也會弄幾個玩玩,再加上工費,也就近百兩了。”
即便是州城,一口氣百兩的買賣也不算太小啦。
徐掌櫃眼睛一眯,心裡飛快地盤算起來。
四家鋪子啊,那還行。
隻那實心錁子再精細也有限,工費上賺得多不到哪兒去呢……
卻見師雁行竟不知什麼時候跟人換了座位,在他耳邊發出惡魔低語。
“徐老板,你我眼光不妨放長遠些,今年百兩,明年呢?後年呢?況且逢年過節我也會定製一些生肖啊拳頭產品的小掛墜兒,專門送給貴客,又是一筆……”
徐掌櫃順著她說的思維發散,禁不住跟著暢想起來。
“這麼說吧,距離清明節也不過兩個月了,但凡能在兩個月內舍得在吃食上花一兩以上的,大約都不怎麼差錢兒,屆時我給他們蓋了師家好味和徐家銀樓聯合印章的卡片,讓他們去您店裡取獎品……”
試問正逢佳節,一群不差錢兒的人進了銀樓會如何?
師雁行故意放緩語速,意味深長道:“人都幫您引過去了,能賣多少,可就是您自己的本事嘍。”
“成交!”
徐掌櫃當即伸出手來,與她擊掌為誓。
初步達成共識後,師雁行頓覺身心舒暢。
啊,雖然是假期,但多麼充實的一天呐!
她這才有功夫環顧四周,並努力將這些人們的麵孔記在心裡。
進來的路上,師雁行大致將眾來賓掃了一圈,除同行家眷外,女人是真的少,甚至不足十分之一。
這個時代對女人真的太苛刻了,也不知多少同胞被埋沒了才華,又不知多少人被打壓得不得喘息……
後麵杜泉和周斌先後發表講話,然後下麵戲台上好戲開場,後廚也開始流水般往外上菜。
觀察完畢的師雁行就發現,想必安排座位的人也怕同行們打起來,所以每張桌上眾人的職業都差很多。
像吃食配銀樓的都是小菜一碟,還有什麼布莊和販牲口的……
是的,師雁行看到了**!
兩人還短暫地湊在一起開了個小會,又拉上半路摸過來的莊老板,**禁不住大吐苦水。
“天爺咧,我旁邊坐著的是個牲口販子,那羊膻味兒兩荷包香料都壓不下去!”
非但壓不下去,甚至因為香料內容過多,混合之後就地誕生出一種更加詭異的複雜氣息。
還不如純羊膻味兒呢,至少大家可以自我欺騙去了關外放羊……
不光**受不大了,同桌大部分老板們的臉都有點發綠。
師雁行和莊老板都鬼鬼祟祟探頭看了眼,非常沒有同情心地笑起來。
好家夥,一桌兒老頭兒,可彆給熏出什麼好歹來。
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