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是照著吉時來的,批字的僧人說,辰時進門提親一生順遂,她格外信這些,就一大早趕過來了。
為此,還捐了不少香油錢。
僧人說兩人八字相合,提親的日子也是普陀寺僧人挑的。
這會兒還沒到合八字的時候,馮氏是為了以防萬一。
顧見山跟在馮氏後麵不發一言,他後頭兩個丫鬟,再後頭是媒人王婆子。送聘禮的小廝們則是停在了門口,春台一揮手,小廝們就把聘禮放下了。
全用紅木箱子裝著,抬的木杠上綁著象征喜慶的紅布,做這事兒的小廝手巧,特意把紅布綁成了紅花,端看著一片紅色,一看就知道是提親下聘的。
送聘禮的小廝挑的也是模樣喜慶的,顧見山今日特意穿了件暗紅色的袍子,還用同色的發帶束發。他本就年輕,這樣的顏色穿著正合適,少了做將軍的威嚴,有幾分即將要成婚的喜氣。
隻是顧見山沒穿過這樣的顏色,對著銅鏡又照不到全身,自己都不知道這身什麼樣,走起路來有些拘謹。
馮氏回頭看了他一眼,慢下兩步給他拍了拍肩上不存在的灰,道:“走吧。”
本來該鄭氏做這些,如今卻不得不由她代勞了。
徐楨南算是顧見山的老師,也幸好她來合適
鄭氏那日過來應是瞞著永寧侯的,她帶過來一對玉鐲,是找人新打的,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玉。
玉色潔白無瑕,瑩潤有光,戴在薑棠的手腕上,應是極好看的。
鄭氏沒辦法親手交給薑棠,隻能委托馮氏。
定親這日雙方互換信物,原本顧見山準備了玉佩,既然是鄭氏所求,還是鐲子的好。
鄭氏放下這個就匆匆離開了,像是怕被誰發現一樣。馮氏把東西放好,想著等定親那日送給薑棠。
這信物亦是婆婆給兒媳婦的見麵禮,鄭氏不去提親,自然給不成,這樣托她送過去也算兩全了。
馮氏想起那日還覺得心裡不好受,她對顧見山道:“你母親一直惦記著你,彆因為去娶親就真把侯府忘了。”
顧見山鄭重地點了一下頭,“不會。”
馮氏欣慰一笑,“走吧。”
這提親雖然沒放鞭炮,但陣仗也不小。
左鄰右舍都出門來看,薑棠住第四家,前頭幾家門口都擺著紅色箱籠。
更有人提著成對的大雁,抱著紅木色的托盤,隻是上麵蒙了紅布,不知裡麵是什麼東西。
這尋常人嫁娶,哪兒有這麼多的聘禮。
春台先清了清嗓子,然後給左右探出頭看熱鬨的鄰居們作了個揖,“大爺大娘們,今兒我家夫人帶公子向薑家小娘子提親,占了門口的地方,多有得罪,這裡是一點心意。”
春台給每家送了一個紅色荷包,有人耐不住性子打開看了,一看是兩小塊碎銀子,還有好幾個油紙包的糖塊。
這下樂滋滋地把東西塞懷裡,繼續看熱鬨去了。
春台從懷裡掏出禮單來,第一頁和最後一頁是硬紙,中間是折起來的,一拉老長。他念道:“顧家下聘,聘禮有大雁一對!喜餅兩箱!珠寶兩箱……”
隨著他念禮單,後頭的小廝們就整齊劃一地把箱籠
蓋子打開,把托盤上蒙著的紅布揭開一半,辰時太陽已經出來了,明晃晃地掛在天邊,陽光驀地一照,裡麵的綢緞和珠寶都閃閃發光,極其耀眼。
圓潤的珍珠,清透的玉飾,各種各樣的金釵銀飾,直接把箱子堆滿了,好多東西都是見都沒見過的。
等念到綢緞的時候,眾人看見抬著的各種顏色各種花樣的料子,顏色多是鮮豔的,一匹老氣的都沒有,跟天上雲霞織出來的一樣。
後頭還有山水屏風、名貴擺飾……看的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有人心裡還在心裡數著有多少樣,可數著數著就忘記有多少樣了。
春台念的是口乾舌燥,一旁明朝少見的沒冷著臉,眼裡還帶了淡淡的笑意。
而媒婆則是跟著馮氏和顧見山等人進了宅院。
馮氏邁進門後先打量了一下宅子,裡麵乾淨整潔,屋子不少,一人住足矣。
她是第一次來,薑棠及笄禮在她的鋪子裡,這家裡雖小,可看著卻溫馨。
馮氏笑了笑,跟著懷兮進屋。
王媒婆跟在後頭,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兒。王婆子是盛京城有名的媒婆,促成過不少姻緣,儘管知道顧見山被趕出永寧侯府,王婆子還是來了,有錢能使鬼推磨,定親算什麼。
一進門,王婆子就不知不覺擠到了前麵。殷切地對陸錦瑤道:“這可不就是緣分!原來是□□娘子的妹子,我說呢,上哪兒尋這麼標誌的人!”
儘管王婆子根本沒見過薑棠,那她也能把人誇出一朵花來,“四娘子機敏聰慧,妹子又是一等一的小娘子,難怪徐夫人非要托老身上門提親,緊趕著的,生怕有人捷足先登了!”
王婆子道:“這昨兒還特意讓人過來說,千萬彆起晚了,一大早看這天色,樹上又有喜鵲喳喳叫,我這老婆子就知道好事要來了!”
陸錦瑤笑著道:“這是哪裡的話。”
王婆子又道:“哎,不過四娘子放心,把妹子嫁給顧公子,可以放一千個一萬個心,我老婆子打包票,如今的盛京,可找不出一個比顧公子更周正,品行更端正的公子了。顧公子如今是三品的昭毅將軍,往後更是前途不可限量呐,不是老身信口開河,彆說盛京城了,放眼整個禦朝,上哪兒找比顧將軍更合適的良人呢。”
一張嘴,舌燦蓮花,三分也能說出十分,說話間又不扯著嗓子,王婆子這人看著
還乾淨,還真容易讓人心生好感來。
這下直接把兩人誇出個花來。
王婆子笑著道:“這可真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呀,錦玉良緣錦玉良緣!”
陸錦瑤道:“也彆光站著,坐下喝茶。”
薑棠在屏風後麵,嘴角往上彎了彎。
隔著紗布做的花鳥屏風,隻能看見灰色的人影。她能分辨出哪個是顧見山,畢竟男女差異極大,手舞足蹈這個應該是媒人王婆子,後頭還沒來得及說話的是徐夫人馮氏,最後麵身影有些拘謹站得板板正正的應該就是顧見山。
他在紗布上繡著的雲雀旁邊,可還沒雲雀靈動。
薑棠往前湊了湊,伸手在雲雀旁邊的人影碰了一下,又怕外麵的人發現,趕緊把手縮了回來。
馮氏開口了,她聲音大,透著一股爽朗勁兒,“其實對我家侄子誇得有些過了,我說幾句吧。提親這事兒是我們一家的決定,一來他到年紀該成親了,一來呢,當初四娘子托我給薑小娘子主持及笄禮,我就覺得這小娘子不錯。提親前問過我家侄子,他是點過頭的。”
馮氏也不會說場麵話,她道:“剛外頭念的聘禮是我們的誠意,若是覺得哪裡不夠、不妥當,我們再加。”
這話也是省著傳出去不好聽,畢竟顧見山要脫離侯府,而薑棠又是永寧侯府的丫鬟,少不了人說三道四。
馮氏道:“彆的不說,嫁過來就管著家,不說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月亮,也能事事遂心。也希望四娘子好好考慮斟酌。”
陸錦瑤笑了笑,身後白薇給客人麵前都放上茶盞。
陸錦瑤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輕聲道:“結親是結兩姓之好,徐夫人和令侄所做我都看在眼裡,也願意家妹和顧公子成為一對佳侶。”
不等顧見山喜色爬上眉梢,陸錦瑤又道:“不過還想問顧公子幾句話,不知顧公子願不願意回答。”
顧見山起身道:“在下當然願意。”
陸錦瑤問道:“你可願珍重家妹的同時珍重自身,我也知道,顧公子長年累月在西北,我可不希望妹妹嫁過去日夜擔心,所以還是希望顧公子珍重自己照顧家妹,能同家妹白頭偕老的好。”
其實陸錦瑤還想說彆的事,諸如不納妾不養外室,始終全心全意,身心如一。
可這些事不歸她管,感情的事她也插不上手,她自然盼著兩個人婚後甜蜜如初,相偕到老,彆把如今的付出當成日後的悔恨的源泉。
薑棠那邊,陸錦瑤也會說著點。
成親還是有所不同的,有些男人,得不到的時候費儘心機想得到,得到了又不知道珍惜。
千萬彆覺得嫁過去之後,想著顧見山變了或是對自己不好了,婚前婚後總有區彆的。
顧見山慎而又慎地點了下頭,“在下會如四娘子所言,對薑姑娘如同自己一般珍重。”
陸錦瑤笑著點了點頭,“那這門親事,我允了。”
薑棠坐在屏風後,心中百感交集,一邊為了陸錦瑤剛剛說的話,一邊又為了即將促成的親事。
馮氏臉上一喜,“那可真是太好了,這邊換了八字之後我就請人算日子,訂婚期。”
八字馮氏已經找人合過了,再找人合八字隻是走個過場而已,也是為了後頭婚事順順利利的。
陸錦瑤把寫了薑棠生辰八字的荷包交給馮氏,馮氏妥帖收好,而後揮了揮手,身後丫鬟把端著的錦盒交給了白薇。
馮氏道:“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也是給薑小娘子的見麵禮。”
顧見山看著錦盒愣了愣,眼中劃過一絲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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