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雨圖上雲霧飄去,大窗外瀑布激蕩,一滴天水濺了進來,落在了溫朝夕指腹上。
溫朝夕垂下手指,天水滴在圖上乾旱處,赤黑色漸漸變淺。
中境偏西的一片荒土上,黝黑乾裂的腳掌踩到了一個土塊上。腳底的繭子太厚了,土塊又酥,輕而易舉就被碾成了土粉。
腳掌的主人是一糙漢,他邊走邊停,夕陽下佝僂著腰,皮膚被曬裂滲出來血,他抱著一個陶盆一路踩在乾土上,耳邊終於傳來了流水聲。
他頓了頓,吞咽口水,連忙一瘸一拐抱著盆朝那邊走去。
呼吸聲與微弱的人聲變多,兩指寬的水流口處聚了十來人。
男人一見急了,扯著嘶啞的喉嚨對水流口站的白衣之人喊道:“今日是怎麼回事,明明輪到我那兒五家接水,怎麼來了這麼多人?”
十來人抬著黯淡無光眼看著他,身著白衣的年輕男子歎道:“沒水了,這是最後一些。”
男人手中的陶盆掉落下,濺起塵土。
他愣了愣,茫然地轉了一圈,最後癱坐在地上。
“沒……沒水了。”
眾人都癱在了這裡,眼神迷茫,白衣男子身旁有一個小童,他悄悄問道:“祭司,今晚還供奉神靈嗎?”
白衣男子瞥了他一眼,眼神亦是黯淡。
他長歎一聲,喉嚨同樣嘶啞。
“沒有水了,如何供奉?”
就在這時,一人突然暴起,跪坐在地上,嘶聲竭力道:“為何要供奉?我們供奉了兩百年!神靈可曾為我們下過雨?”
白衣男子皺眉:“慎言。我們供奉了數千年,神靈一直降雨,如今不過是歹人作祟,施法讓縛惡鎮乾旱,與神靈又有何關係?
神靈為我們降雨多年,若是隻因兩百年就不供奉,哪怕到時趕走了歹人,神靈也會心冷,今後莫想降雨。”
那人冷笑:“若是當初我們將百神譜交了,又何必乾旱兩百年?”
白衣男子站起,眼底多了慍色,他冷冷道:“身為縛惡族,代代鎮壓惡神,是我們生來的使命。百神譜更是神靈傳給我族中的至寶,若是為了活命便將至寶交給他人,神靈如何看待我們?我們會被神靈背棄!”
男子躺在地上望著星空,眼裡滿是紅血絲,癲狂地笑道:“神靈背棄……他會讓我們死嗎?可是我們不把百神譜交出去,我們都會死啊!”
在場許多人的眼神都變了,麻木的眼神中帶著猶豫掙紮,他們對望著。
白衣男子喉嚨乾出了血,他沒有再與此人爭論,而是轉過身,眼底深處同樣多了一抹掙紮。
眾人坐在原地,眼中的光越來越暗。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三聲巨響,似乎是水炸開了!
眾人抬起頭,一族人慌張地跑來:“族長!族長!神靈降怒,神碑竟從水中飛出來了!”
眾人頓時坐起,眼神驚慌,莫不是神靈怪他們今夜沒有供奉水?
他們急忙跑了過去,隻見三塊一丈高的細石碑整齊擺放在荒土上。石碑原本是偏水藍色,哪知它一挨上土,石碑頓時發紅了起來,到最後紅色越來越深,甚至轉為了深黑色。
“遭了!”白衣男子大驚失色:“快將水潭中的水舀出來澆在上麵,神靈怕是怒了!”
眾人聞言慌忙去澆水,有幾人舀水時故意弄大動作,水花撿起落入口中,乾啞的喉嚨總算得到了潤濕。
水被潑在了石碑上,然而石碑像是怒了,一滴水也不能收。甚至有些水粘在了盆裡,倒也倒不出去。
白衣男子跪下來連忙做法,祈求神靈原諒。
可就在這時大風刮起,吹走了乾熱,這是縛惡鎮數年才有的涼爽。
眾人怔了怔,仰起頭,
巨大的雷霆震裂夜空,發出“轟隆隆”的聲響。
雷霆響了數道,不少族人從屋中走了出來,向天上看去。
層層烏雲飛奔而來,在天空越積越厚,黑壓壓一片甚是駭人。
雨水像是等不及了,“唰”地一聲齊齊落下,大雨浸濕了土壤,也將站在外麵的所有人都淋濕了。
大笑聲忽然響起,有人癲狂跪在地上,他們張了張口,接著雨水,身體任憑雨水打濕,清澈的水流滑入他們喉嚨裡,他們狼吞虎咽。
這一刻,沒有人舍得進去,視野都被雨水衝花了。
今夜他們硬生生喝水喝到飽,全身用水洗了一遍。
不少人搬出家中大缸,拿出所有的鍋碗瓢盆到院子裡接水。
族人們來到禁地,掀開了造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蓋,讓雨水衝進水庫。
人們從絕望到興奮,這一夜不知有多少人暈厥了過去。
白衣祭司站在雨中,雨水落在他的睫毛,恍惚間周圍變得模糊,似乎有一道白光站在他身旁。
他眼皮一跳,餘光向身旁打量,心臟開始跳動起來。
隱約間白光似乎開口了。
“為何不離開這裡,去往有水之地?”
白衣祭司身形晃了晃,他在雨水中站了半晌,吞了吞雨水,思量片刻才呆呆道。
“外麵有歹人,他們為此地設下大陣……不讓我們離開。”
“嗯?”白光中的胥朝起皺眉。
白衣祭司轉了轉頭,看向周圍,低聲道:“兩百年前我們這裡有雨,隻是歹人為奪我族中至寶,將我們封住,又放了數十隻旱魃。旱魃做法,天不降雨。”
雨水穿過白光,胥朝起微思:“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