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恢複得很快,兩個禮拜以後,他已經能一個人下地了。這天,他收到了一封來信。寫信的人叫串間義夫——山本殺死的那個女髙中生串間信子的父親。串間義夫在信裡詳細地講了他假扮“笠井”引山本上鉤的過程和心理活動。山本被其中一行文字震撼了——串間信子當時懷有身孕!他的胸部好像受到猛烈一擊,眼前浮現出披頭散發的信子跟他要錢的時候的情景。她是真急了。想到這裡,信子在山本心目中不再是魔鬼,而是一個非常可憐的女孩子。串間的信最後是這樣寫的:“就算我女兒是有過錯的,我也不會原諒你!我恨你,一直恨到你死的那一天!”山本走出病房,扶著牆一步一步艱難地移動,順著樓梯來到了醫院的樓頂上。晾曬在樓頂的白床單在風中飄動,晃得他眼晴生疼。他把串間的來信撕成碎片,撒向天空。碎片隨風散去,轉眼不見了蹤影。警察到醫院裡來過好幾次了。“決不告訴他們真相。”山本在心裡暗暗發誓。忽然飄來一陣女人用的香水味,回頭一看,是靜江。倆人坐在了樓頂的一個長椅上。靜江看著西方天空美麗的晚霞,靜靜地說:“我要再婚了。”十幾年沒聽到靜江的聲音了,山本不知道說什麼好,隻簡單地“嗯”了一聲。“還有,這個,還給你。”靜江從包裡取出一個存折和一個印章遞給山本。在存折的封麵,山本第一次看到了兒子的名字。“酒井正生”。正生,正直地生活下去……山本好像聽見了13年前靜江得知他殺了人以後悲慘的叫聲。存折上整齊地記錄著山本出獄以來送給靜江的錢,一分都沒有動過。靜江依然看著遠處:“你,到習誌野來過?”山本看著靜江的側臉:“你認出我來了?”“沒有。是正生認出你來了。那天我回家以後,正生告訴我,天黑的時候爸爸來過了。”山本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爸爸活著呢!那絕對是爸爸!”正生非常認真地對我說。“求求你,以後不要再來了。正生已經喜歡上就要成為我丈夫的那個人了。”山本的手顫抖著,把存折和印章遞過去。由於手抖得厲害,印章滾落在腳邊。“我也求求你,把這個拿回去吧。”“……”靜江沉默。“求求你,我求求你了!”靜江看著遠方的天空,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伸手把存折接了過去。隨著髙跟鞋敲打地麵的聲音,靜江走遠了,再也沒有回頭。以後要繼續送錢。每個月兩萬也好三萬也好,隻要有能力,就要繼續給正生送錢。哪怕他永遠不用也要繼續送下去。山本撐著椅子背兒很困難地站了起來。從此以後,隻能自己一個人站起來,自己一個人走下去了。活下去,除此以外沒有彆的選擇。不管活得多麼窩囊,也要活下去藏書網。人生是不可以隨隨便便扔掉的。山本扶著防護網慢慢向樓梯口走過去。―陣風吹過來,他覺得臉上涼颼颼的,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滿臉是淚。這陣風似乎在告訴他,漫長的夏天終於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