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動機 橫山秀夫 1438 字 16天前

可以看得見海平線的會議室裡,縣警察局局長青山和警務、刑事、生活、交通安全、警備等各部部長圍著圓桌坐在扶手椅上。在他們的身後,科級乾部坐著折疊椅,低著頭在膝蓋上的筆記本上飛快地做著記錄。貝瀨走進會議室以後,筆直地靠牆站著。沒有人罵他也沒有人諷刺挖苦他,所有的人對他的迎接都是冷冷的一瞥。這就是儆戒他的儀式,意思是:看!這就是這次事件的元凶!確認元凶的工作結束以後,就再也沒有人理睬他了。不,有一個人故意咂了咂舌頭。他就是貝瀨的頂頭上司,警務部部長鴨池。大概是想跟貝瀨說:我可不讚成統一保管,是你小子非要那麼乾的 !貝瀨來得比較晚,警務科長小菅已經代替貝瀨把事件的基本情況介紹完了,臉還是紅紅的,可能是剛介紹完吧。他不滿地瞪了貝瀨一眼:你個喪門星!刑事部部長山之內小聲罵了一句“他媽的”,鷹鉤鼻子上冒著汗珠,閃閃發光。至此,對貝瀨的“儆戒儀式”全部結束,判決書也跟著一起下來了,無聲無息地,確確實實地。沒有人讓貝瀨坐下,他就一直那麼筆直地靠牆站著。會議繼續進行。搜查方針很快就確定了,最叫人頭疼的是如何對付新聞媒體。這個事件是通知記者,還是不通知記者呢?大多數人認為應該通知。30本,可不是個小數目,想瞞也是瞞不住的。如果隱瞞事實,萬一那些警察證件被人用來乾壞事,可就沒法兒收場了。就箅什麼事兒都沒出,將來一旦被發覺,落個警察局隱瞞重大事件的罪名,受到的譴責就更厲害了。少數人認為不應該通知。不管怎麼說,丟失30本警察證件,是前所未有的大事件,要是在報紙上一登,在電視上一播,全縣警察的信譽還不一掃而光!特彆是統一保管的新製度是為了不使警察證件丟失而製定的,“警察無能”的大字標題肯定見諸各大報紙。會議室裡一片長籲短歎。有的說:“要不就等到各報社截稿的時候再通知,那樣的話至少可以縮小版麵。”有的反駁:“沒用!事件太大了,耍這種小聰明,惹急了記者,一生氣給你連續報道十天半個月的。”有的說:“這種時候老老實實地認錯是最重要的。誠懇地對記者們說,統一保管製度還處於試行階段,我們會重新考慮是否正式實行這種製度的,然後向他們鞠躬。”如果這個事件上了報紙上了電視,就等於判處主張實行統一保管製度的自己的死刑。不,在警察局內部,自己也許已經被判了死刑了。不僅如此,還要被看了報紙和電視的幾十萬、幾百萬人嘲笑!同事們將在自己的心裡隨意踐踏。同情、憐憫、嘲弄、怒罵……事已至此,不能光考慮如何保全自己了。隻要是當警察的,就知道警察證件是緊箍咒。跟朋友一起喝酒的時候,跟家人一起外出旅遊的時候,都會經常不由自主地摸摸內衣口袋,看證件是不是安然無恙。如果把證件丟了,履曆表上就會用紅字記入,背一輩子黑鍋。因為丟失證件而影響升遷的例子不勝枚舉。的確,統一保管不但沒有保管好,反而一下子丟了30本。表麵看來 確實是事與願違,但並不能說明統一保管製度本身是錯的。如果有人想乾壞事,從槍庫裡把統一保管的手槍和子彈偷走也是有可能的。製度本身並不壞,壞的是……益川剛——他腦海裡突然掠過這個名字。“我不能就這樣等死!”想到這裡,貝瀨咬緊牙關,舉起手來。會議室裡所有的眼睛立刻驚訝地看著他,其中幾雙眼睛的目光猶如利劍。青山局長伸長脖子:“你有什麼話要說嗎?”貝漱的喉嚨裡好像有一塊乾巴巴的東西堵在那裡,等他把那塊東西咽下去以後,腦子裡巳經變得亂七八糟了。內部人員作案、報複、先不要通知記者、一定把證件找回來……一時不知道 先說什麼好。“怎麼啦?有什麼意見儘管說!”“是!”貝瀨向前跨了一步,大腦迅速地思考著,“我認為,在還沒有排除內部作案的情況下,先不要通知記者為好。”“為什麼?”“如果是內部作案,他肯定不會利用證件去乾壞事。如果他隻是為了惡心我們一下,會很快把證件還回來的。”局長不由得向前探出身子來:“還回來?你有什麼根據說這種話?”“總之……”一說到這裡,貝瀨突然覺得自己說的這些話特彆荒唐,心裡感到非常的空虛,可是他的話已經收不住了。“引起了這麼大的騷動,可以說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可能會害怕事情鬨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於是呢,悄悄地把證件還回來。”局長看著天花板沉思起來,其他乾部也沉思起來。“為了惡心我們一下偷那麼多證件……警察局內部的人為什麼要乾這種事情?”局長沉思了一會兒問道。“這個嘛……”貝瀨收緊小腹,一咬牙:到了這種時候,隻能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說出來了!“也許是為了攪亂整個警察局,也許是為了置某個特定的人於死地。”“誰?!”刑事部部長山之內大吼一聲,“置誰於死地?你給我說清楚!”刑事部與黌務部最近一直不和。從山之內的吼聲裡,貝瀨聞到了濃濃的火藥味兒。麵對咄咄逼人的山之內,貝瀨選擇了沉默。他並不是害怕山之內。山之內顯然有些神經過敏的反應,卻反而使貝瀨腦子裡原先隻不過是一種模糊的推測變得清晰起來:很可能是跟刑事部有關的人乾的!說不定山之內心裡在敲小鼓呢。警務部與刑事部之間的矛盾,不隻表現在統一保管的問題上。在去年春天的人事調動問題上,弄得也很不愉快。前任警務部長把山之內的心腹一刑警部一科科長——調到交通安全部去,任命了一個參事官的閒職。調動理由表麵上是一科科長“身體不好,請假太多”,實際上,已經決定上調警察廳的老警務部長心裡另有打算,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打擊一下 越來越囂張的刑事部的氣焰,這是我留給你們的禮物。”刑事部在J縣警察局裡是最牛氣的,這回被警務部把核心人物給掐了,刑事部的刑警們都感到屈辱和憤怒。貝瀨認為,刑事部的人本來就恨警務部,加上對統一保管製度的反感 ,通過把證件藏起來的手段給警務部難堪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說穿了,他們就是想借此機會埋葬統一保管製度,沒有比一下子丟失30本證件對統一保管製度打擊更大的事件了,而且要想消滅統一保管製度,試行階段是最合適的時期,一旦成功地推廣起來就不那麼容易消滅了。在刑事部裡的確存在這麼一股勢力。彆,先彆急著下結論,這個案件也許隻不過是個人行為。就算是個人行為的話,恐怕也是警務部的報複行為。那樣的話……“為什麼不說話?有什麼不便說出口的嗎?”山之內挺著鷹鉤鼻子 叫道,“你是想推卸責任,才說這些不著邊際的混賬話吧?”“不是!”“那是什麼?你說清楚!內部作案的根據是什麼?是誰要惡心誰?說 !”現在的貝瀨覺得自己簡直是在走鋼絲,他斟酌著詞句說:“我的意思是說,假如是內部作案的話,還回來的可能性是有的。”“詭辯!”山之內氣憤得要站起來,被青山局長製止了。“貝瀨的意見還是有參考價值的,證件要是能還回來,就萬事大吉了。”青山雙臂交叉於胸前,既像是對山之內說,又像對自己說。青山那亮光光的大腦門兒讓人聯想到塑料娃娃。此刻,那亮光光的腦門兒上滲出些許細汗,證明那裡邊正在劇烈地轉動:安全?危險?利益?損失?會議室又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在等著局長說下去。塑料腦門兒轉向身後:“內部調查多長時間?”監察室主任彈簧似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報告!最少需要兩天時間!”貝瀨沒有正視山之內的眼睛,但他感覺得到,山之內凶猛的目光正盯著他呢。他緊張地等著局長的決斷。過了好一會兒,局長終於慢悠悠地發話了:“關於通知記者的問題嘛,後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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