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幾天之後,因為重慶的英國駐華使館被轟炸一事,英國駐日大使克萊琪在東京通過日本外務大臣有田八郎向日本政府提交了正式的抗議照會,有田八郎代表日本政府對克萊琪作了口頭道歉,堅持那是一場意外,並表達了日本政府願意繼續與英國政府保持良好關係的意圖。克萊琪提請有田八郎注意,日軍飛機對重慶的轟炸帶來了大量平民的傷亡,有田八郎辯解說那是戰爭中不可避免的。兩人的會麵雖然並不劍拔弩張,但卻相當生硬。晚上,日本軍政首腦舉行了一次所謂“五相會議”,商討有關重慶轟炸的實效,以及外國駐華使館被炸的外交後果等問題。新任的內閣總理大臣平沼騏一郎,海軍大臣米內光政、陸軍大臣阪垣征四郎、外務大臣有田八郎和財政大臣石渡莊太郎參加了會議。一張很大的會議桌前,海軍大臣米內光政在介紹連日來對重慶轟炸的戰果,平沼騏一郎和一旁的石渡莊太郎低聲耳語著。米內光政臉上洋溢著興奮:……在那個漫長的霧季中,海軍和陸軍航空隊完成了一係列試探性轟炸。5月3日,在中斷轟炸三個月之後,海軍航空隊出動36架中型攻擊機,從漢口W基地起飛,對重慶市區實施了空前規模的轟炸,共投彈98枚,燃燒彈68枚;5月4日,海軍航空隊再次出動27架轟炸機實施轟炸,共投彈78枚,燃燒彈48枚。平沼騏一郎:具體戰果呢?米內光政笑了:目前,建築和人員傷亡數字正在收集之中。很遺憾,我現在隻能告訴大家,從重慶上空看下去,整個城市已經完全變成了一片火海!五個人都笑起來。有田八郎補充說:重慶政府公布的數字說,兩天共死傷八千餘人。阪垣征四郎接著說:作為日本軍人,我為這次成功的空中打擊感到驕傲。重慶的支那政府還在高聲倡導抗戰到底,還在企望拖延戰事以苟延殘喘。我敢預言,隻要繼續以強大的空中打擊壓製支那的政略和戰略中樞,重慶政府必將人心渙散、士氣低落,很快陷入不可逆轉的崩潰局麵之中。平沼騏一郎點頭讚同:雖然阪垣君顯得過於樂觀,但是我本人對此基本表示讚同。也許我們可以創造出僅僅依靠航空兵力就使敵國首都陷落的奇跡。米內光政說:這樣的話,帝國軍隊就為世界戰爭史翻開了新的一頁。石渡莊太郎:繼續轟炸,不停息地轟炸!直到重慶政府投降為止!不過,這也許會給有田君帶來不少的麻煩?他說完幽默地看著有田八郎,這立即引起了一陣輕鬆的笑聲。會議充斥著樂觀和狂妄的氣氛。此時,外務大臣有田八郎笑笑,略微動了一下身體:外務省本來就是用來處理這些所謂麻煩的,隻要能夠儘快結束支那戰事,我並不介意。不過,我剛剛收到了英國政府的正式抗議照會,看起來他們是認真的。平沼騏一郎看一眼米內光政:是一枚炸彈直接命中了英國使館?米內光政不在乎地笑笑:對此還無法證實。阪垣征四郎態度更蠻橫一些:即便如此,這也是難以避免的。英國人正被德國搞得焦頭爛額呢,不用理睬他們,無非正式道歉而已。有田八郎:我已經通過克萊琪大使正式向英國政府道歉了。但是看起來事情並沒有完。阪垣征四郎:他們還想乾什麼?有田八郎:英國人要求賠償。阪垣征四郎說:傲慢的英國佬!等我們從支那戰事中脫身出來繼續南進,解放了他們在東南亞的殖民地以後再一起賠償吧!大家哈哈大笑起來。平沼騏一郎在笑聲之後慢慢地說:我看可以考慮對英國進行賠償,如果英國人的要求不太過分。英美兩國對支那戰事至今基本上保持了令人滿意的沉默,我們不能讓這個事件成為英國人轉變態度的借口。進行適當的賠償,就算是對英國人保持沉默的一點兒獎賞吧。有田君?有田八郎:我立即安排人就賠償問題與英國大使進行談判。阪垣征四郎笑著對石渡莊太郎說:可要小心你的錢包啦!於是,又是一陣驕狂的笑聲。5月是鮮花盛開的季節,但日軍對重慶的轟炸讓這個溫暖的春月變成了鋼鐵與火焰的地獄。轟鳴的飛機和呼嘯落下的炸彈繼續摧殘著已經千瘡百孔的山城。與此同時,侵華日軍華中派遣軍以岡村寧次指揮的第11軍為主力,發動了針對李宗仁將軍領導的第五戰區的戰役,企圖對湖北隨縣和棗陽一線的中國軍隊第五戰區主力實施合圍。通過連日激戰,日軍不斷推進,直撲棗陽,戰局已經對李宗仁指揮的第五戰區非常不利。5月的陽光傾斜在到處是彈坑的大街上。一輛黑色轎車左躲右閃地慢慢爬行,羅伯特和顧宏源坐在轎車裡。自從英國大使館遭到日軍飛機的轟炸之後,一直以自己的中立而自豪的羅伯特對轟炸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當然,重慶平民在轟炸中所遭受的苦難,也給這個英國記者帶來了巨大的震撼。他一連寫了幾篇報道發給自己的報紙,試圖喚起英國輿論對日軍突破《國際空戰協議》的有關條款進行無區彆轟炸的注意,儘管他知道遙遠的英國對當下的重慶無能為力。也是由於這種態度的轉變,當顧宏源向羅伯特提出請求,讓他幫忙把江慶東轉移到香港治療時,羅伯特馬上就爽快地答應下來,並去找了英國大使卡爾。在卡爾的斡旋下,事情很快就有了眉目。這會兒,羅伯特正興奮地告訴顧宏源:……卡爾這次真是很幫忙,一天裡給香港總督發去了三份電報,而且還和伊麗莎白醫院的院長取得了聯係。這樣,江慶東一到香港就可以直接住院接受治療了。顧宏源很高興,連聲感謝:謝謝你幫了一個大忙。羅伯特:不用客氣了。我現在就把你送到濟民醫院,快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們吧。顧宏源:太好了。他們一家人一定會很高興的。我先替他們表示感謝吧。羅伯特看著他笑了:顧,你好像沒有告訴我,江慶東的夫人就是那位重慶政府的女新聞官?那個漂亮但說話很厲害的女人?顧宏源笑著問:是嗎?那你怎麼知道了?羅伯特:你不是有意隱瞞的吧?顧宏源連忙解釋:我一定是忘了。請相信我。羅伯特曖昧地微笑著:替我問候女新聞官吧。實際上你知道,做成了這件事情,我自己都很得意。眼下對我來說,能夠具體地幫助一個受難的重慶人,比寫上十篇報道更有意義。顧宏源當然理解羅伯特的這種心情:那麼我應該替重慶人,或者中國人對你表示感謝了。羅伯特不說話了,把眼光投向了車窗外的街道。過了一會兒,他才回頭看著顧宏源,輕輕地說:顧,一直以來,我都沒有把你當成一個中國人,但現在,我算是意識到你的真正身份了。顧宏源點點頭,沉吟地:說實話,我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苦地意識到自己是一個中國人。汽車來到濟民醫院門外停下,顧宏源下了車,回頭對羅伯特笑笑,走了進去。濟民醫院的病房裡,江慶東仍然處在昏迷中,仍然在吸氧和輸液。鄭先博、鄭娟都在這裡守護著他。陽光從窗戶透進來,照射在江慶東沒有血色的臉上。病房的門被推開,顧宏源滿臉笑容地出現在門口,連一句寒暄也沒有地對他們說:我帶來了好消息!鄭先博和鄭娟連忙轉頭看著他。鄭娟滿懷希望地問:什麼消息?顧宏源:已經安排好了!可以送江先生去香港治療了!鄭娟高興得不敢相信。鄭先博說:多謝你了,顧先生。顧宏源連忙說:不不,是羅伯特和阿奇博爾德大使在做這件事,他們對江先生的負傷非常同情。鄭娟:有機會我一定當麵向他們致謝。顧宏源看著躺在床上的江慶東問:他醒過來了嗎?鄭娟點點頭說:昨天半夜醒了一次。顧宏源:那就好,到了香港就有希望了。我看你們要趕緊想辦法,現在去香港的飛機可是不多。鄭先博:是啊,隻有請劉峙司令在軍方想想辦法了。顧宏源告辭道:你們抓緊安排吧。我就不打擾了。顧宏源走了,鄭娟從裡麵跑出來,在病房外麵的走廊裡追上了他:顧先生!顧宏源停下來。鄭娟來到他麵前,卻沒有說話。兩個人相互看著,鄭娟的眼睛卻濕潤起來。顧宏源連忙微笑道:怎麼了?你應該高興了嘛!鄭娟:謝謝你!顧宏源還是說:千萬彆謝我。這可不是我能做到的,是卡爾和羅伯特……鄭娟使勁搖頭:不不,我知道是你在幫助我們,沒有你,卡爾和羅伯特也許……我知道,我也應該感謝他們……我是說在我完全沒有辦法的時候,是你幫助了我。顧宏源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彆這樣,快去想辦法安排送江先生去香港的事情吧。還需要做什麼儘管說,彆客氣。突然,外麵又響起了空襲警報聲。醫院過道裡,頓時出現了很多護士,大喊著讓病人轉移到防空洞去。顧宏源說:敵機又來了,我走了。鄭娟:你千萬小心。顧宏源笑笑,走了。鄭娟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轟炸剛剛過去,張旭明便來到郊外的高炮陣地上。陣地上,滿臉硝煙的士兵們開始離開炮位返回營房。一個炮位前,張旭東、杜治國和幾個士兵正在清理陣地上的炮彈殼、彈藥箱之類。有個士兵從他們跟前經過,使勁拍了一下杜治國頭上的鋼盔:杜治國,今天你還像那麼回事兒了!杜治國剛露出笑意,卻看見張旭東在回頭看他,眼神裡仍然是輕蔑。笑容頓時從他的臉上消失了,一屁股坐在了空彈藥箱上。穿著上尉軍服的張旭明從通往營房的小路上走來,他攔住幾個正在返回的士兵問:張旭東在哪兒?士兵連忙敬禮,指指那個炮位,張旭明還了禮,快步朝炮位走過去。他從報紙上看到隨棗會戰的消息,便主動找到了第33集團軍駐重慶的辦事處,要求歸隊。由於戰事吃緊,辦事處立即同意了他的要求。臨走之前,他決定來看看張旭東。張旭東看見哥哥突然出現在這裡,很吃驚:哥,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張旭明笑笑:我來看看你,明天我就要回部隊了。張旭東:要打仗了?張旭明:已經打起來了。我必須回去。張旭東擔憂地看著他:一定要小心啊!家裡還有嫂子和孩子呢。張旭明笑笑。這時候,陣地上的士兵們都離開了,他們經過炮位時都朝張旭明敬禮。張旭明看見了仍然坐在彈藥箱上,看著天空發愣的杜治國,便走到他旁邊。杜治國看一眼在麵前的張旭明,沒有反應。張旭明笑著說:士兵,你不知道見到軍官要敬禮嗎?張旭東冷冷地看著杜治國,輕蔑地說:你看他那樣子像個軍人嗎?他早被敵機的轟炸嚇破膽了,完全還是個……張旭明瞪了他一眼,張旭東不說話了。杜治國突然起身,要離開的樣子。張旭明叫住了他:你等等。杜治國木然地站在他麵前。張旭明問:家裡有老婆了?杜治國微微一點頭,算是回答。張旭明:跟我一樣,我還有個不滿一歲的兒子。在戰場上我經常想起他們,我就會很怕死,擔心我死了以後剩下他們孤兒寡母的怎麼辦,我甚至害怕再去打仗。杜治國奇怪地看著他,顯然這些話很讓他意外。張旭明指著弟弟:你彆看他很勇敢的樣子,甚至因為自己的勇敢看不起彆人。可我敢說他一樣有心裡害怕的時候,有時候還怕得要命、想離開自己的陣地。張旭東,我說的對不對?張旭東也不說話。張旭明: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哪個人不怕死呢?怕死並不丟人。不過我們是軍人,軍人和老百姓不一樣的地方,就是要學會戰勝人人心裡都有的恐懼,學會仇恨……對了,是要學會仇恨。你的戰友死了,你的親人死了,你的家鄉被鬼子燒了,你的國家被鬼子占領了,你麵前這個城市被鬼子炸得亂七八糟了。一個軍人難道還不能產生仇恨?還不想複仇?還不想把鬼子統統斬儘殺絕?有了仇恨,你就什麼都不怕了。你試試看吧。杜治國還是沒有吭聲,但張旭明的這段話已經對他起了作用。張旭明溫和地對杜治國笑笑,叫上張旭東,轉身走了。朝著張旭明的背影,杜治國緩緩抬起右手,很標準地,像個真正軍人似的敬禮。不過,張旭明他們沒有看見。日軍在漢口的W基地。幾道雪亮的探照燈光柱在機場上緩慢地掃蕩著,光柱掠過的地方,一排排戰鬥機、轟炸機整齊地排列在停機坪上,黑壓壓的一片。沿著漫長的鐵絲網,扛著步槍的日軍巡邏隊遊弋著。基地日軍營房的一間被暗紅色的燈光所充斥的暗房裡,日軍機械師丸川知雄正在衝洗自己拍攝的照片。暗房裡掛著很多衝洗出來、正在晾乾的膠卷。一個看上去還算專業的工作台前,丸川知雄正在用放大機洗印照片,一張又一張,全是他從轟炸機上拍攝的重慶市區,到處都是濃煙烈火的市區。暗紅色的燈光下,沒有了爆炸的巨響、嗆人的濃煙和市民的哭號,那些場景看上去並不刺激,丸川知雄的工作便顯得很輕鬆,嘴裡還哼著日本的什麼小調。不過,浸泡在定影液中的一張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正仔細地看著,與丸川知雄同一個機組的投彈手吉崗將門推開一條小縫,問道:丸川君,還沒弄完呢?丸川知雄從正在擺弄的定影液前回頭說:快來!吉崗便進來了,四下看看感歎道:你拍了這麼多照片啊!丸川知雄得意地:怎麼樣,很棒吧?吉崗:有意思。丸川知雄翻弄著定影液中的照片,那張拍攝了郭沫若帶人在高牆上刷寫的大標語的照片出現在水麵上。吉崗好奇地問:這是寫的什麼?丸川知雄故作嚴肅、一字一頓地念道:打、倒、日、本、侵、略、者!然後,兩人同時哈哈大笑起來。吉崗說:支那人真是執迷不悟,他們還是不能理解大日本帝國是要把整個亞洲從歐洲殖民者手中解放出來,建立一個共榮的亞洲人的亞洲嗎?丸川知雄:是啊,可憐的支那人。吉崗說:真是可憐,他們現在可以做的,也就隻有在廢墟上寫寫標語口號了。丸川知雄用鑷子把那張照片從水中撈起來,將照片撕碎了。月光下麵的英國大使館。因炸彈直接命中使館,房子被炸掉了一個角,有許多中國工人正連夜對遭毀壞的建築物進行修複,許多磚瓦水泥堆在那裡。大使館的一個房間裡,厚厚的窗簾遮擋住室內的燈光。鄭先博和英國大使卡爾麵對麵坐在沙發上,喝著咖啡。外麵傳來工人們乾活的聲音和大聲武氣的講話聲。卡爾說:鄭先生,我對貴國工人們的工作熱情表示欽佩,他們的進度真是驚人。我知道這個城市還有很多的地方需要他們,所以我對你們能夠及時安排人手到這裡,表示感謝。鄭先博笑笑:不足掛齒。我們一直把貴國視為朋友。卡爾嘟囔了一句:該死的日本人。鄭先博:是啊,該死的日本人。他們對這裡的轟炸完全是肆意的、瘋狂的,可以說轟炸根本就不是針對所謂軍事目標,他們把平民直接作為屠殺對象,這在世界戰爭史上是駭人聽聞的。我注意到了貴國記者馬修斯先生關於轟炸的報道,阿奇博爾德爵士,你讀過那篇報道了嗎?卡爾點點頭:讀過了。他把這裡的轟炸與格爾尼卡進行了有趣的比較。格爾尼卡是西班牙的一座城市,1937年4月,支持西班牙法西斯領袖佛朗哥的德國空軍對格爾尼卡進行了大規模轟炸,徹底摧毀了這座遠離前線、毫無防備的後方城市,把整個城市變成了火海和屠殺場。在這場瘋狂轟炸之後的第三天,當佛朗哥的軍隊占領了格爾尼卡以後,佛朗哥立即對外界宣稱,格爾尼卡是毀於反法西斯的人民陣線的惡意縱火,以混淆視聽掩蓋真相。鄭先博接著說:不過,日本人的瘋狂卻遠遠超過了對格爾尼卡的轟炸。大使先生大概已經注意到,他們對這場針對平民的恐怖轟炸完全不加掩飾,赤裸裸地向《國際空戰協議》以及所有的國際共約發起挑戰。卡爾感興趣地:有意思的觀點。鄭先博:日本人是那樣的狂妄,他們已經在公然宣稱,為取得支那戰事的最後勝利,要攻擊敵國首都的物資和精神兩個方麵,在那裡造成恐怖和騷亂,從而導致政府組織的最終崩潰。更為無恥的是,他們還宣稱必須把民眾作為決定性的打擊對象,因為他們不堪忍受,所以速戰速決至少可以認為是慈善之舉。卡爾:日本人的理論真是奇特。鄭先博搖頭:這是1921年一個意大利將軍寫的《製空權》一書裡的論調,不過在這個時候為日本人所引用和發揮,就更加血腥和殘酷了。阿奇博爾德爵士,對這樣瘋狂的轟炸,我認為英國政府和國際社會必須進行旗幟鮮明的譴責。這是為了國際公正,同時也是為了英國的利益。因為在今後的日子裡,我們所在的這個建築物仍然充滿了危險。卡爾沒有說話。過了一陣,才慢慢地說:是的,整個中國都充滿了危險。不過,鄭先生,我要告訴你的是,日本政府已經正式向英國政府道歉,並且答應進行賠償。英國政府接受了。鄭先博感到了異常地震驚和意外,他站了起來:阿奇博爾德爵士,這讓我非常吃驚。也就是說對於大使館的被炸,貴國政府將和德國、意大利一樣,和日本人私下了結?卡爾無奈的樣子:看來是這樣。鄭先博憤憤地:出賣,這是對朋友的出賣!阿奇博爾德爵士。貴國政府同時也出賣了國際社會的公理和正義!卡爾攤了攤手:鄭先生,我個人對中國充滿同情。但是,我隻是一個外交官,我個人無法改變英國政府的立場。鄭先博麵無表情,和卡爾禮節性地握握手,轉身往外走去。走了幾步他又回頭說:阿奇博爾德爵士,雖然我個人對英國政府的這一行為表示憤怒。但是我對你幫助安排我的女婿去香港治療,表示萬分感謝。失禮了。說完,鄭先博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卡爾呆呆地坐在沙發上,沉思著。白天,國民政府大樓,蔣介石的辦公室。此時蔣介石並不在這裡,偌大的房間裡,林天覺和中央電台的一些技術和編輯人員,在數名警衛的監視下忙碌著,正忙著連接電源、擺放設備,在辦公桌上放置麥克風……林天覺是負責人,比彆人更忙地四處張羅,指手畫腳。一個秘書走進來,皺著眉頭掃視了一下,不耐煩地問:好了嗎?林天覺連忙說:可以開始了。緊接著,宋美齡出現了。她用挑剔的目光四下看看,目中無人地問道:就這樣兒?林天覺急忙殷勤地走到宋美齡麵前:蔣夫人,準備好了。宋美齡矜持地瞟了他一眼:你是中央電台的?林天覺連忙說:中央電台的林天覺,請蔣夫人多多指教……宋美齡沒有聽他說完就走向了辦公桌,將一份講話稿放在了麥克風前,講話稿的第一頁上是幾個大字:告全國同胞書。這時,蔣介石剛好走進來。他陰沉著臉,目不斜視地徑直走到麥克風前坐下來,拿起講話稿的時候,才看了宋美齡一眼,說:開始了?宋美齡點點頭。錄音師急忙開始錄音。林天覺等電台的工作人員頓時僵立在原地,噤若寒蟬。秘書將一杯白開水放到了蔣介石麵前。蔣介石清了清嗓子,緩慢地開始錄音講話:全國同胞們,數日來,日寇飛機肆虐,狂轟濫炸我抗日後方各地城鄉,血債遍地,火光流天,慘毒之狀,罄竹難書……日寇此種毫無軍事價值的殺人放火,固然表現了日寇的卑鄙無恥,但國人需認清,其如此暴虐之目的,不外乎三點:其一,欲以不斷的轟炸,威脅吾全國民眾抗戰之精神,希冀吾同胞向之屈膝投降;其二,欲以猛烈之轟炸,斷絕吾同胞之生活,企圖吾同胞於流離失所之中,減少生產,影響抗戰之前途;其三,欲以集中的轟炸,妨害我社會之安寧,妄想擾亂吾後方之秩序……郊外的機場上,一架軍用運輸機在跑道儘頭騰空而起。來機場送江慶東的鄭娟和顧宏源、羅伯特遠遠地站在停機坪的一端,看著漸漸融入天際的飛機。很快,飛機便沒有了影子,連轟鳴聲也消失了。空空蕩蕩的機場上顯得異常寂靜,陽光把水泥跑道照得白花花的,甚至有些刺眼。由於防空司令部劉峙的乾預,鄭先博和鄭娟終於找到了一架去香港的軍方飛機,安排江慶東離開重慶。雖然誰也說不清楚,江慶東此去是否就真能化險為夷,但畢竟這讓人有了希望。起碼,大家都不用為江慶東在轟炸中的安全擔心了。鄭娟望著已經隻有藍天和白雲的天空,濕潤的眼睛裡充滿了憂慮和傷感。雖說江慶東能夠成行是自己最希望看到的結果,隨著飛機的影子消失在遠方的天空,鄭娟卻有了一種生離死彆的感覺,仿佛丈夫的離去,是一次永遠的消失。站在鄭娟身邊的顧宏源也看著天空。等一切都平靜下來,他才收回目光,看了看鄭娟,表示安慰地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吧。鄭娟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朝他們笑了一下。羅伯特也笑了:好了,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鄭娟真誠地說:謝謝你,馬修斯先生。羅伯特說:走吧。看著走在前麵的羅伯特,顧宏源說:他說得對,江先生到了香港一定會很快痊愈的,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鄭娟看著他,點點頭。然後很自然地挽住了顧宏源的手臂,一起朝機場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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