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遊接著說：“第二次，你們說虞珂大冬天把虞雅推進泳池，害她感冒發高燒。”
“可我知道的，是你們衝過去二話不說把虞雅撈起來後，連說句話的機會都不給虞珂。”
“就因為虞雅看了虞珂兩眼，你們就把虞珂也推了下去。”
“你們看著虞珂在泳池裡掙紮，然後轉身離開。”
“如果不是我，你們知道那天會發生什麼嗎？”
虞修和虞清姿的臉色被他說的越來越白。
他們想反駁，可仔細一想，卻找不到一句可以反駁的話。
因為虞遊說的，都是真的。
是他們親手把虞珂推了下去，也是他們看虞雅發抖抱著她轉身就走，沒再看還在泳池裡掙紮的虞珂一眼。
看到他們轉身離開，那時的虞珂一定對他們失望透頂吧。
他們好像真的從來沒有相信過虞珂。
虞珂說不是她，他們說虞珂在撒謊。
時間久了，他們已經不知道虞珂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到底哪些事她根本沒有做過。
如今被虞遊提起，完整的鏡子猝然被打碎，窺見背後的不堪，他們才想起來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有多荒唐。
看眼前的兩人頭都抬不起來，虞遊沒有打算放過他們。
他一針見血的戳破了那層他們一直看不破，或者說不願意看破的謊言。
“如果那天我沒有從泳池路過，如果我沒有聽到虞珂的聲音，如果不是好奇過去多看了一眼，虞珂早就被你們害死了。”
他看著虞修和虞清姿慘白的臉，眼圈發紅：“你們還覺得虞珂說的那些事情不會發生嗎？”
“不管你們是有意還是無意，因為你們虞珂很多次都差點死了。”
“你們總自以為是的覺得，虞珂回到虞家就已經是對她的恩賜。”
“不管怎麼樣，都總比她在孤兒院的時候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虞遊強忍眼眶裡的酸澀，聲音都有些顫抖:“可是，虞珂在孤兒院，是不用擔心自己哪天突然就會死掉的。”
“她在孤兒院平平安安長到了十七歲。”
“你們把她接回來，才一個多月就差點死了。”
“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們既然這麼討厭她，又為什麼要把她接回來？”
“都把她接回來了，又為什麼不肯善待她？”
虞修默默聽著虞遊的話，手用力握緊。
他想起虞珂每次被他們罵過後失望的眼神，想起虞珂一開始其實不是那樣的。
她很期待新家，很喜歡父母家人。
可是她對他們的喜歡，一點點磨滅在了對虞雅的袒護裡。
孤兒院的孩子沒有父母家人，院長隻能教他們要學會愛自己。
虞珂在虞家遭受的對待，跟院長教的不一樣，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迷茫了。
虞修想起回到虞家後，虞珂曾經一個人偷偷跑回孤兒院過。
被送回來的時候，她低著頭一句話也沒說。
爸媽說她養不熟，虞獻說她有本事這輩子都彆回來，她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
他到現在都記得，虞珂那時的眼神。
木訥，絕望。
他那時覺得虞珂太矯情，家人說她幾句都不行。
現在想來虞修隻想給自己一巴掌。
虞遊說的沒有錯，虞珂變成今天這樣，他們每個人都有責任。
虞清姿想反駁虞遊，可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她想說虞珂確實不喜歡虞雅，想把她趕出去也是事實。
可誰又規定了虞珂必須喜歡虞雅？
虞珂的人生變成這樣，全是因為虞雅的父母，她沒有經曆過虞珂經曆的一切，有什麼資格讓虞珂大度？
可她就是覺得，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可到底應該怎麼樣，她也不清楚。
虞遊沒再看兩人難看的臉色，扭頭看向窗外，輕聲重複著之前的那句話。
“所以啊，將來你們會變成虞珂嘴裡那個樣子，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沉默幾秒，虞遊站了起來：“我先出去了，你們好好想想吧。”
虞遊沒有說太多指責的話，那沒有意義，得他們自己想通才行。
他隻是希望他們以後能多為虞珂考慮一點。
哪怕隻有一點，都不會做出把她推進泳池差點淹死的事情。
虞遊嘴上那麼說，可他自己其實也很迷茫。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淡化虞珂心裡的仇恨。
他想讓虞珂放下那些過往，重新熱愛世界。
可虞遊也深刻的明白，現在的虞珂沒有人能改變得了，至少短時間沒有人能做到，哪怕是他也不行。
要讓虞珂重新愛上這個世界，真切的體會到她還活著，那就必須讓虞珂看到希望。
她看不到希望，做事隻會越來越極端。
但是如果她看到身邊人的改變呢？
虞遊心念一動，抬頭朝虞珂的房間看去。
房門依然緊閉，虞珂還沒收拾好。
哪怕虞珂察覺不對，可如果看到身邊本該死去的人一個個全都活了下來，虞珂是不是也會重新燃起對生活的希望？
孫衛活下來的時候不就是這樣嗎？
隻要讓虞珂相信這一世與其他世不同，她有改變命運的可能，那虞珂是不是多少會放下一些？
虞遊站在走廊上，看著虞珂的房門好半天沒有回神。
沉悶的心情撥雲見日，他看到曙光從雲間照了下來。
房門打開，虞珂走了出來，笑著朝他揮手：“哥，今天吃什麼呀？”
說完從三樓跑到他身邊，眼眸亮晶晶的看著他。
虞遊垂眸看著眼前明媚的小姑娘，一瞬間仿佛回到了虞珂剛回家的時候。
那時候的她滿眼期待的看著家人，卻被刺的遍體鱗傷。
現在的她早已傷痕累累，卻還能露出這麼溫暖的笑。
那個笑一瞬間撞進虞遊心裡，天光大亮，他好似尋到了一條從地獄重回人間的小路。
虞遊也笑了起來，伸手把虞珂剛梳好的頭揉成了雞窩。
虞珂瞪大眼睛伸手抱住腦袋：“哥你乾什麼？”
虞遊勾唇：“這樣也很好看。”
虞珂撇嘴，又像想到什麼似的笑了起來。
“你說的，那我今天就頂著這個雞窩頭去學校了，彆人要是問我，我就說是你給我梳的。”
聽到她的話虞遊臉一黑：“我待會給你重新梳。”
虞珂甩著那雞窩頭頭也不回的跑下了樓：“我不，我就這樣去學校。”
看到她遠去的背影，一蹦一跳的，虞遊唇角上揚。
他歎了口氣伸手按住眼睛，擦去眼角的淚意，覺得自己真是想得太多。
不管虞珂變成什麼樣，她的心思其實一直都很純粹。
從前是，現在也是。
虞珂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她隻是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方向而已。
他會找到她，把她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