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前世番外:全福(1 / 1)

江南,棲隱山。

又是一年春天,風光正好,楚庭風百無聊賴地坐在江岸邊,替師父守著魚竿。

清風拂過江麵,細柳曳動,帶起層層漣漪。

楚庭風狹長的眸微眯,敏銳地察覺到有船隻靠近。

隔著江霧,隱隱窺見竹筏一角。

“此地無人家,船家,你走錯了。”楚庭風淡淡收起魚竿,將咬鉤的江魚扔進魚簍,“快回吧。”

“此山何時成了你一人的地?隻你住得,旁人走不得。”一道清冷的嗓音傳來,帶著淡淡的笑意,“這位兄台,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咚!

楚庭風猛的抬眸,手裡力道一鬆,竹竿連帶著鉤子一起滑入水中。

這聲音!

楚庭風站起來,下意識想要施展輕功邁上船隻,可雙腳好似長在地上,指尖顫抖著,眼圈隱隱發紅。

船隻又近了些,清風吹散江霧,陽光穿透雲層照射下來,落在那隻木船上,一隻大手撩開簾幔,緊接著,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楚庭風瞬間紅了眼眶。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小師弟向來重諾,又怎會說謊騙他這個師兄?

不過是等的時間久了一點,不過是數著一個又一個春天。

可最終等到了不是?

時卿彎腰從裡麵出來,裴聞鈺才鬆開撩起的簾幔,牽過時卿的手,緊握在手心。

說不期待,不緊張,是假的,可裴聞鈺什麼場麵沒見過,又豈會懼這對師徒。

裴聞鈺微微側目看著時卿,又捏了捏他的手,確認眼前這一幕並非幻覺,時卿是真的切切實實站在自己身邊,才無聲鬆了口氣。

如今新帝重掌大局,朝中一片欣欣向榮,裴聞鈺也逐漸隱退,前幾日忽然夢醒,看著身旁安靜沉睡的人怎麼也不敢放手了,抱著時卿冷汗涔涔,心臟劇烈跳動,動靜很快將人吵醒。

時卿貼了貼他的額頭,嗓音微啞溫柔:“做噩夢了?”

何止是噩夢,比要了他的命還難過,裴聞鈺緩了許久,再三確認自己已經醒來,才蹭了蹭他的鎖骨,啞聲道:“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阿鈺不怕。”時卿困意未散,回抱著人輕聲安撫,“夢都是假的。”

裴聞鈺悶悶地點頭,說:“睡吧。”

夢中的一切是那麼的真實,那些腦海中憑空出現的記憶,從醒時便清晰地刻在腦子裡,無法忘卻,深刻的遺憾和耗儘一切求得的結局,從此與他融為一體。

裴聞鈺無法當不知道。

直到第二日,裴聞鈺思慮再三,才終於問出口:“卿卿,你說,究竟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時卿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是昨晚的噩夢影響了他,想了想道:“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堅持你相信的,憑心而為,無罪無愧,便不會有遺憾。”

裴聞鈺眼神微微發亮,他忽然不想等了,一刻也等不了,當即脫下官袍轉身進了皇宮。

攝政王不乾了。

時卿自請入沈家族譜,現任家主沈霖和皇帝親自主持,這是他繼新帝登基、激流勇退後做的又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大事,徹底絕了新帝起疑的可能。

沈父辭官歸隱,沈霖也逐漸撐起了沈家門楣,時卿收拾好行囊,轉身便和裴聞鈺離開京城,來到江南棲隱山。

裴聞鈺收斂思緒,和時卿一起上岸。

卸下一身重擔,身體都輕盈許多,連帶著給師兄的臉色都好了,裴聞鈺甚至還露出了一抹笑,親切地喊“師兄”。

還沒來得及感動的楚庭風萬般滋味湧上心頭,聞言頓時止住了眼淚,語氣生硬道:

“誰是你師兄?”

裴聞鈺立刻垂下眼睫,唇角笑意微收:“抱歉。”

楚庭風目瞪口呆。

剛想開口罵他什麼意思,裝出這副模樣給誰看呢?!

可下一刻,小師弟就站出來了,“師兄,如今阿鈺和我是一體,不分彼此。”

楚庭風抹了把眼,僅存的傷感也消失殆儘,他麵無表情的:“哦。”

然後轉身,提上魚簍往山裡走。

時卿還在問:“師兄,這條道我走得嗎?”

楚庭風磨了磨牙,加快腳步:“跟上!”

時卿笑著晃了晃裴聞鈺的手,“走吧。”

裴聞鈺乖乖點頭。

真能裝啊,楚庭風回頭看了眼,一臉憤憤又慘不忍睹的表情,小師弟這是何時被豬油蒙的心?

楚庭風推開庭院的木門,邊走邊揚聲喊:“師父,您看誰回來了?”

“誰啊?”小廚房劈裡啪啦的柴火燒得正旺,寧無衣頭也沒回,“釣多少了?快點宰一條,我等著下鍋!”

楚庭風這才想起被自己扔下的魚竿,估計還在江麵上飄著,他有些心虛地放下魚簍,含糊道:“……就一條,您要不先出來看看?”

“你個小兔崽子,賣什麼關子呢……”

寧無衣拿著鍋鏟,罵罵咧咧地出來,見到來人後直接愣在原地,眼睛眨巴眨巴,半晌說不出話來。

“師父。”時卿笑著說,“我帶阿鈺回來蹭飯了。”

寧無衣鼻尖一酸,強壓下這股情緒,哼聲:“沈家還差你一頓飯?”

“您說的也是。”時卿還真想了想,牽起男人的手就要走,“阿鈺,我們去找父親。”

“哎?!”寧無衣幾乎跳腳,抄起鍋鏟就上了,“為師餓著你了?剛來就走!”

時卿回得乖巧:“師父來不及備飯……”

“吃吃吃!”寧無衣二話不說推著人往裡走,“撐不死你,庭風!”

楚庭風接過他手裡的鍋鏟,自覺進屋燒菜。

寧無衣扒拉著門,讓客人裴聞鈺自己上茶,眼巴巴地看著時卿:“不走了?”

時卿點頭:“不走了。”

寧無衣眼神一亮:“今晚住這兒?”

“嗯,住這兒。”

“哼哼,總算乖一回。”寧無衣坐下來,看前·攝政王的眼神就不那麼友好了,“房間不夠,恐怕要委屈王爺,下山另尋住處了。”

“無事。”裴聞鈺說,“我睡卿卿那。”

“……”寧無衣瞪大眼,這人也忒無恥,他想也不想地拒絕道,“不行,你太大隻了,萬一把我乖徒兒的床榻壓壞了怎麼辦?”

時卿:“………”

裴聞鈺想想也是,“那我睡地鋪。”

說完,不待寧無衣開口,又是一笑,“想來師父家裡,應該不缺草席。”

“有的。”時卿接道,“而且擠一擠能睡下,反正你也不占什麼位置……”

寧無衣一噎,乖徒兒又在睜眼說什麼瞎話,他不情不願應了聲,也不想在高興的時候毀時卿興致,擺擺手:“為師懶得管你這些。”

“師父!”楚庭風從小廚房探出一個腦袋,“魚處理好了,您快來。”

寧無衣一拍大腿,屁顛屁顛的,他心裡實在高興,連裴聞鈺都得了個笑臉:“紅燒?”

時卿點頭:“聽師父的。”

寧無衣哼哼一聲,掌勺去了。

有風吹過樹梢,院外的竹林沙沙響,裴聞鈺起身倚在門口,陽光從屋外照進來,身上有了暖意。

不多時,身旁輕輕貼過來一道身影,裴聞鈺伸手將人攬進懷裡,聽小廚房的聲音隱隱綽綽落入耳中,一半靜謐一半安寧,裴聞鈺笑著,看見幸福在向他招手。

“卿卿。”

“嗯?”

裴聞鈺湊過去,情難自禁地在對方額頭落下一吻,說:“我喜歡這裡。”

裴聞鈺初到棲隱山,時卿便問過他喜不喜歡這裡,還說等功成身退,便在此處養老。

那是少年寥寥幾句勾勒出未來生活的雛形,說時模糊,描摹的光景卻在此刻清晰。

“喜歡便在此處養老,地方寬敞,我們還能親手搭建自己的家,後麵那片竹林設有不少機關,閒時你可以和師兄在那切磋,對了,還得給父親和兄長留一間房……”

聽著時卿的話,裴聞鈺止不住笑,他想,他是真的放下了,隻擔心未來的日子太幸福,自己留不住。

他需得多積攢一些功德,好讓自己活久一點,和卿卿相守到終。

兩人相依著聊未來,不多時,從小廚房傳來楚庭風的聲音,喊:“卿卿,吃飯了!小裴過來端菜!”

好大一個便宜!

時卿沒戳穿,應了聲,便推著裴聞鈺過去,讓他好好表現。

裴聞鈺臭著臉嘀咕,“你師兄絕對是故意的。”可到底沒拂他的麵子,乖乖進去幫忙。

時卿看著屋裡煙火氣十足的畫麵唇角上揚。死離生彆,痛到極致本就極似莊周夢蝶,可若是能維持一輩子,是幻是真,又有什麼分彆呢?

左右不過消耗些神力,他護得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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